第330章 梦中托孤
田丰疾步冲进县衙,那袁谭居然宿醉不醒!好容易唤醒袁谭,只见袁谭脸色瞬间白无血色,抓住田丰的领子只知道大叫“军师救我”,毫无昔日大将之风。
田丰哀叹,一瞬间老了十岁,步履蹒跚的出去召集众将商议,这边人还没到齐,那边就有斥候报青州军已兵临城下了!
上了城墙,那呼呼的北风吹得越发的激烈,纵有皮裘护住脖子,钻进去的风依旧如刀割一般。田丰缩了躲脖子,眼睛焦距不正的看着远处耀武扬威的青州军,脑袋中却是一片的空白。
末路了啊!
守是绝对守不住的,不用敌军来攻,只缺柴火一项就可以杀死所有的士卒,就是此刻蓟县立即出兵救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渴。
唯一的路就是突围。
文安太远,袁军经不起折腾,偏偏易水又是沼泽密布,也就是说必须拿下易县。
当夜,郑县北门悄悄开启,人衔枚马裹蹄,望北而去。出城不过十里,身后响起隆隆的马蹄之声,无数火把将天边印成暗红,无数嘈杂的人声追击而来。
袁军本是惊弓之鸟,又周围黑咕隆咚的,也不知是谁最先叫了声“青州军来了,逃啊~”,袁军队伍立刻大乱,狼奔豕突,哭号震天。幸得左右亲兵扶持,田丰才得以在乱军中随波逐流的活了下来。
最致命的是粮草损失大半!
郑县距离易县其实不远,看清了位置,才知折腾了一夜也只跑了三十里,而且方向有些偏西,正朝沼泽去的。
沼泽,杀人不见血的刀,看过《这里黎明静悄悄》的都知道沼泽是如何杀人的。此时已入冬,沼泽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面,冬日的阳光照耀下点点银光,掩盖了下来腐烂发臭的吃人烂泥;那些露出水面的土包上,干枯死亡的草甸就像一蓬蓬灰白的地毯,也遮住了草根下那黑黝黝的泥土。没有鸟鸣,没有虫吟,没有水声,整个天地间除了风,就只剩下风了。
死寂的沼泽。
最前面的一名骑兵越过草甸,马蹄溅起无数的水花,然后,连人带马的沉了下去,水面上一连串的泡泡将碎裂的冰片和黑乎乎的死水混合,再也分不清谁是冰谁是水了,只留下荡漾的水波和临死前凄厉的尖叫。前面的士卒纷纷驻脚,后面的人又生生的拥了上来。也许是跑得实在辛苦,一名士卒给撞翻在地,等后续的袍泽停下脚步的时候,这人连影子都不见了。某人觉得脚下搁着什么,脚踢了踢,一把糊满了泥巴的带着刀的刀鞘露了出来,刀鞘上的那只手还死死抓着。
转道东北绕过这片沼泽,又奔行了二十余里,袁谭才下令全军休息。军师田丰忙令各级将领清点队伍,此时袁军混乱不堪,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田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队伍根本无法战斗。看看天色,遂请袁谭下令县安营扎寨再清点人马。袁军毕竟是慌忙间突围,帐篷绳索等一应物资极度匮乏,也可以说根本没有,只得用手中的缳首刀砍树劈柴。这样的效率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好在逃跑次数多了,每个人身上都随时带着干粮,暂时吃饭还没什么大的问题,折腾到月亮高挂,勉强算是临时营地的营寨终究还是竖了起来,正中间那“车骑将军”旌旗也在夜风中吹得哗啦啦作响。
到天明,队伍清点完成,各部人马也算是各归其位,可一万五千人竟没了三成,就连最后压阵的颜良也不见了踪影。
用过早饭(干粮),疲倦的士卒们继续就地躺下睡觉,各部将领跟着袁谭亲兵齐聚中军大帐——聚将鼓也丢了。袁谭两眼血丝脸色发黄坐在上首,屁股下只是一根树桩,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各位叔伯,先父阵亡,两位兄弟为但贼所掠,此不共戴天之仇某誓必报之!然小侄年幼,难担此大任,请各位叔伯助我!某在此对天发誓,但小波白沙二人凡先杀之一,某自辞车骑将军位,后杀之一者,为冀州牧!如违此誓言,天打雷劈!”
严格说来,袁谭手中只有一个职位,那就是邺侯。“车骑将军”被白沙送给了刘备,“冀州牧”给了简雍(暂代),“幽州牧”在邺城陷落时失踪,后来被简雍寻到,正送往岳沙的途中。没有官印是无法上任的,因此要想得到车骑将军和冀州牧,就必须抓住白沙,还得是活的。高览是父亲袁绍的部下不可轻动,可以看出袁谭对白沙的恨意,为了弄死白沙,他几乎将所有权力都抛了出来。事实上就算这些将领达成了条件,这两枚印信也不敢要啊,不过田丰告诉他怎么做是以后的事,当下先得摆出鲜明的态度。
“请主公收回成命,末将等不敢受。为老主公报仇雪恨乃是末将等的本分!就算赴汤蹈火血溅五步末将等也一定为老主公报仇!”众将领纷纷跪下表态,至于有几分真诚就不知道了。袁氏势力日渐衰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况大家的家眷还在邺城,还在白沙手上握着,该找退路的还是得找啊。
“诸位叔伯请起,某当说道做到。”袁谭道:“青州军穷追不舍,意图赶尽杀绝,诸位叔伯请教小侄当如何做最好?”
众人立刻闭嘴。青兖两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眼间攻防逆转,自家惶惶如丧家之犬,尽管看不起青州军乏力的攻势,但自己这边士气全无,触之则溃,竟毫无抵抗之力。要解决追击的青州军并不难,只需要有足够的休整时间慢慢恢复士气,然后依靠重城狠狠的打赢一场足矣。但问题是敌人根本不会给自己这个时间,谁都知道痛打落水狗远比攻击坚城来得轻松痛快。
“军师......”众人的表现在田丰的意料之内,当然也有应付之策,袁谭顺手把发言权交给了田丰。
“臣在。”田丰出列道:“臣以为如今我军军心涣散,与其一城一池的败退,不如暂时放弃冀州,直接去幽州休整。一则幽州有高中州、牵子经、蒋义汉三位将军数万人马,足以令青州军望而却步,二则乌桓王蹋顿与老主公有旧,相信不会袖手旁观,三则白沙和刘备结义,青州兵力尽在北方,河南诸郡内部空虚,可先取辽东诸郡尽获海船,以海船运兵直奔平原、岳沙,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其不备,或可尽全功。”
韩珩问道:“先取辽东,旷日持久,我等在冀州的家眷怎么办?”
一句话,下面的将领纷纷交头接耳。古人以“孝”为首,不孝之人别说做官,就是街坊领居都会斥责谩骂,在座者老夫老母多半都还在人世,不能尽孝于榻前乃是大过。再说儿女也在冀州,香火可不能就这么断了——谁知道白沙会怎样对待他们的家眷呢。
“等安顿下来,某便派人暗中接各位的家眷北上幽州,总之,保证免除各位的后顾之忧。”袁谭信誓旦旦道。
这本是应有之意,不过能不能办到众人对袁谭没有多少信心,袁谭观其颜色,心中怒骂,口中说道:“某父亲、三弟尸身;老母、二弟还在但贼手中,各位的家眷未尽到幽州之前某决不迎接老母北上可好?”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其实大家也都明白,在袁谭没能彻底掌控幽州之前他也不会主动将二弟袁熙迎回来的,毕竟主公只能是一人罢了。尽管袁熙根本不可能和他争夺主公的位置,但这事还是不得不防啊。
“诸位还有何异议?”
“末将等以主公马首是瞻!”
议定,袁谭令各部士卒伐木做饭好生休息,明日一早直奔易县,又命亲信带其亲笔信先去易县联络,提前准备饭食及休息之所。
勉强用过餐点,疲惫至极的田丰合衣躺在还带着新鲜木材味的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数月前二公子迎先帝失败,冀州流传着对主公极为不利的谣言。那恶毒的谣言来得好生蹊跷,尽管凶手千方百计的掩饰自己的存在,老主公还是从只言片语中发现了对方的破绽,所有的分析最终都指向兖州和青州。当时老主公正准备出兵并州统一河北,再以三州合力南下占据司隶,俯瞰中原。谁料谣言四起,民间指责者甚众,偏偏此事打压不得,手中又没有足够的证据,令主公不得不先解决兖州青州。幽州之兵不可轻动,故而尽起冀州之兵,连太行各陉的守卒都抽调了一半,使得冀州内部空虚,被敌人偷了空子。话说当初计算时田丰也确实忽略了青州的水师,这才导致了主公的厄运。说起来老主公的阵亡也有自己一半的原因,自责的毒蛇日啃夜噬下,愧疚之情也日渐深重。
如今功败垂成,文臣武将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连冀州都眼见不保,田丰都有了自刎之心了。田丰暗暗下定决心,等处置了青州兖州之后便向主公请辞去为老主公守灵罢。
如今危难之际,青州追兵竟不是田丰最头痛的地方,而是高览这位幽州别驾,这位如今虽不是州牧也已经是州牧的高将军。表面上高览供应粮草不缺,还挤出了三千步卒前来救援,但是从蓟县到易县其实不远,快马也不过数天就到。整整半年,不光高览未亲来,就连一个亲信都未曾过来。更过分的是蒋奇牵招二人以边关事重为由,也只送来了一封书信,其中对拜大公子为新主公一事只字不提!
诶,老主公一去,人心也就散了。
田丰可不知道历史上袁绍战败,回邺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了他的脑袋。
辗转反侧之下,迷迷糊糊中,竟见老主公就站于榻前朝自己深深一鞠躬,泣道:“天道不公,令某不战而败,某不甘心也!如今阴阳两隔,某唯有将犬子托付于军师,不求重振雄风,但求军师护住袁氏血脉,某在此拜谢军师了......” 穿越三国之领主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