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阴夔和孔豹
翌日,白沙在简雍和程远志的陪同下找到了峡谷另一边山上的焦触,也了解了焦触这些年的情况。
焦触当初领着两卒人马出了平原城灭了刘化的庄子然后直奔太平村。不知何故,太平村已被一伙强盗占据,为避免走漏消息,被焦触一个不留全杀了。之后派人前往飞羽山联络,正好遇到波才攻山,救了简雍等。为保证飞羽村的安全,焦触自作主张在对面的山上建起了大营。其后多次偷袭非孔豹的黄巾军,这几年下来,两卒人只剩下了不到五十,而战马早就没了。不过手下的士兵一个个杀气冲天,冲锋起来就是玩命,焦触自己也摆脱了当年“胆小校尉”的外号。后来也是焦触偶然遇到落难的孔豹,也救了下来,只是孔豹说什么都不愿意上山。
在这里白沙见到了阴夔。阴夔已知当年攻打平原城竟是白沙的主意,见白沙到来,阴夔居然闪到了一旁。说起来他父亲的死的确与白沙有关,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不管焦触和简雍怎么解释开导,一直没有多少起色。要不是父亲临死前告诫他要跟随白沙,怕是早就走了。
虬龙大树,皂色长衫,兴许是这些年来少有披风露宿的寻找矿产,蜡黄的脸色比当年白净了许多,加上不断的跟随焦触作战,人也魁梧了几分。阴夔就着大树,迷茫的望着山间翻滚的云彩。想当年迷迷糊糊跟着焦触从平原城逃跑,尤其是救了飞羽山寨和孔豹之后,他终于从孔豹亲信口中知道了父亲死的原因。平原城被攻陷,与焦触私自逃走有莫大的原因,而焦触逃离却是奉白沙之令。。所以如果不是白沙,那平原城不会被破,父亲也不会死,杀害父亲的凶手正是白沙孔豹和焦触!
然而阴夔记得很清楚,在孔豹军攻打平原的前一天,父亲强令自己卸了金曹掾史的职务而去给焦触当个小小的亲兵,就像放弃了金山去捡了芝麻一般,更何况这个芝麻还危险得很,根本就是玩命的玩意。后来转战平原各地,焦触数次救了自己的命,而且焦触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部下,更多的是像朋友,有时甚至是保镖,这让重情重义的阴夔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活下来的四十多条汉子,自己就是他们中的异类,冲锋当后卫,撤退为先锋......
父亲的死阴夔想了很多,唯一能解释父亲如此安排自己的就是在此之前父亲不仅已经知道平原城守不住而且还知道敌人就是白沙!但是父亲什么不先离开或者和自己一起离开呢?又是一个唯一的解释,那就是父亲主动给刘化刘氏家族陪葬!
所以阴夔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白沙——父亲既然让焦触照顾自己,就说明父亲有意要自己拜白沙为主公。可是他怎么能拜一个杀父仇人做自己的主公呢?
身后悉悉索索响起草木撂倒的声音,然后听见焦触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主公,阴先生经常......”
阴先生?!阴夔第一次听见焦触称呼自己“阴先生”!先生,只有德高望重的大儒或者地位远高于别人的有教养的人才能用“先生”二字!原来焦触果然是奉白沙之命一直在保护自己!阴夔顿感苦闷。
阴夔没动,焦触没动,白沙也没动。山风凛冽,三尊雕像静静的立着......
良久,白沙慢慢上前,站在阴夔侧面看着翻滚的云海,再朝阴夔深深一躬道:“阴先生......”
阴夔心中突然爆发莫名的怒火,手朝背后一指:“走!你走!”
白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抽出佩剑插在阴夔面前落寞而去,只给阴夔留下三个字“我等你”。
当晚,全体将士欢庆主公的归来,阴夔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更是烂醉如泥。
第二天清晨,茅屋外传来震天的喝声,那是焦触数年如一日的练兵。将士们身上的皮甲破烂不堪,连焦触的铁铠也带着几条深深的刀痕。不过破败背后却是冲天的豪气,四十几人的队伍硬是散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睁开迷茫的双眼,头痛欲裂,阴夔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左傲,和他手中的剑。
见阴夔醒来,左傲将无鞘的主公标志性的中看不中用的宝剑放在木桩做的桌子上,说道:“主公要我转告先生,他在昨日那里等先生。”说完,左傲迈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左傲微微停顿片刻,却没再说话,只是隐隐听见他的重重的叹息。
他等我?等我杀他报仇?还是等我去投效?阴夔重新躺了下去,两眼空洞的望着屋顶......
“主公,这阴夔......”焦触有些急躁。阴夔可是当初主公嘱咐自己一定要保护好的,如今主公回来了,可阴夔这模样,诶......也不知当年没强行带走阴郡丞是对是错。
“算了,等他一天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也算是我欠阴郡丞的。焦触,告诉兄弟们,以后这支队伍就是我的护卫队。还有,让大家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我们就上飞羽山寨,接宪和他们一起回岳沙。”
“喏!”焦触大喜。兄弟们终于熬到头了,护卫,可是亲兵。“主公,属下建议,能不能......能不能将那些兄弟们的遗体重新安葬在墓园?”
“要!还要在他们的碑上刻明‘岳沙护卫’,还有,等我们稳定之后将他们还健在的亲人接到镇上来,老的养老,小的抚养。如今平原太守是刘备,也就是我的结义大哥,我们岳沙终于可以说不用担心安全了。黄巾军,呵呵,以后也没黄巾军什么事了。”
“属下......属下代兄弟们谢过主公恩典!”焦触跪拜。战死的士兵不是没有抚恤,可那点微不足道的钱财往往还要被一级一级克扣,最终到兄弟遗孀手中的不过十之一二。主公这样做,免除了士兵们的后顾之忧,这样的主公,做属下的当效死命!只可惜当年那两百兄弟的家眷如今还能寻到的也只有二三了。
白沙淡淡的笑了笑继续道:“等空闲下来你就和宪和商量商量,定个制度......就叫‘伤残抚恤制’,残的养老,死的养家。”
“喏!属下遵命。”
二人正聊着这几年的事情,白沙就见阴夔摇摇晃晃的从草屋中走了出来,提着剑,步伐很重,表情漠然眼色空洞,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焦触立刻挡在白沙面前却被白沙推开。晨练的士兵也一个个围了过来,将白沙和阴夔包在中间。左傲等正要上前阻止阴夔,却被焦触用眼神制止。
大家就这样看着阴夔一步步走向白沙......
白沙站起来没动,眼睁睁的看着阴夔将剑顶在自己胸膛——只要能消除阴夔心中的怨气也算报答当年的阴郡丞了——反正会复活,白沙也不在意再死一次。至于收服他白沙倒是没有想过。
唰,剑光过处,一缕青丝随山风飘渺而去。
当啷,手中的剑掉在地上,泪如泉涌,“啊~~”阴夔踉跄得冲向了远方,那声音中带着痛苦,带着恨,也带着解脱......
翌日晨,所有的士卒收拾好行装整齐的列队等待白沙。最前排,阴夔也背着小小的包裹。
“属下拜见主公!”见白沙出来,齐刷刷的跪了一片,阴夔迟疑片刻,也拜倒下去。白沙忙扶起了阴夔,嘴唇蠕蠕,却只在阴夔肩上重重的拍了两下,旋即大声说道:“兄弟们,以后你们就是我的护卫队,焦触,就是你们的队长!现在,就让我们带着逝去的兄弟,一起回家!”
“喏!”
飞羽山下有座祭祀女娲的小庙,年久失修,台阶柱子上依稀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
头上的蒙着厚厚一层灰尘的女娲像,身下是薄薄的稻草,一位两鬓花白看上去近五十的男子瘫坐其上。一阵风吹过,这男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旅帅!”旁边约有三十几的穿着破旧布衣的男子轻轻捶着他的背,小声的说道:“旅帅,要不要属下去飞羽山请袁郎中下来?”
旅帅,显然就是孔豹了。孔豹虚弱的摇摇手,道:“这几年他们帮我们够多了,别去麻烦人家了......吭吭......”
“可是——”
“柴绍,我明白兄弟们心中想的什么,无非就是当初白沙是我们的军师,而且我们也帮助过他几次。......吭.......但是自从我们失败之后,如果没有他们,我们也早跟二弟去了。要说报恩,应该是我们才对。好了,不说了,把我的书取过来!”
“谁说报恩啦?”外面传来爽朗的声音,紧接着听见几声惊呼——“军师?!”
进来的正是白沙和焦触。白沙率大家下山之后并未回飞羽山,而是转道先来寻孔豹。路上焦触将孔豹这几年的经历也一一告诉了白沙。毕竟作为盟友,孔豹的这些事是瞒不住焦触和简雍的。
当初攻陷平原后孔豹不听白沙的劝告取了高唐,打通了南下的道路,管亥遂强令孔豹南下驰援。孔豹无法推辞,不得不率兵南下,战骡阴、台县,下苍县、邹平,攻梁邹、高菀,待到西安两万人马已不足八千。谁知久战不力的管亥已撤离西安龟缩回了寿光,孔豹军与临淄官兵不期而遇。双方大战数日,孔豹将官兵打回了临淄,代价却是弟弟孔别战死。之后前往寿光找到管亥,却被其以四千人马不足以立旅帅为由将孔豹军马打散混编,孔豹仅得以掌管四百人的军司马职务。随后管亥再战临淄,竟连续几日命孔豹为先锋,激战下来,四百人只剩下不到一百。也是孔豹命不该绝,当晚亲兵龙泰路过中军大帐,偷听到管亥说要继续命孔豹为先锋,然后以作战不力处死。不得已,孔豹率余下的兄弟连夜逃亡,被管亥千余人马追杀。待逃过了黄河回到高唐,身边仅五十余人。本以为回河北就可以重振旗鼓,孰料管亥提前发文任留守的桑上为旅帅。为了权力,桑上竟派兵剿杀,要不是孔豹当初在军中颇有人脉又巧遇焦触在附近巡逻,只怕最后这十余人也要一命呜呼了。孔豹走投无路,突然想起师兄白沙的飞羽山,遂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求见简雍。这时白沙已死,简雍不敢擅作主张改变白沙“不接纳太平道众”的规定,不得不只保证每月按时接济粮草,孔豹这才捡了一条性命。心灰意冷之下,孔豹也没了东山再起的念头,带着这十余亲兵守在这座女娲庙中苟且度日,平日里以研究经书打发时光。
孔豹已年近半百,前几日寒风一吹,竟然卧床不起了。
“师兄?”面前这个人逐渐和记忆中的那个小年轻重合,不是白沙又是谁?
“师兄~~师兄啊,你终于回来了~~”孔豹突然扑到在白沙脚下抱着白沙嚎啕大哭。如果当年听从师兄的话坚决不攻打高唐,就不会南下,就不会失去二弟孔别,也不会失去那么多老兄弟。悔恨,伤心,令一直在兄弟们面前坚持的孔豹一瞬间失去了继续坚持的理由,心中重於千钧的包袱和破碎不堪的心防轰然坍塌。
这一刻,孔豹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亲人,这一刻,孔豹将几年来的郁闷和不甘释放得淋漓尽致。
白沙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哭得像小孩的孔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柔声说道:“师弟,好了,师兄回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恸哭之后,孔豹带着泪痕沉沉睡去,就仿佛是回到无忧的少年时光。师兄在,让他感到一种没有理由的安全感——尽管已经睡去,依然牢牢抓住白沙的衣襟不放,白沙真不知道这些年孔豹是如何熬过来的。
等孔豹睡安稳了,白沙才轻轻的走了出来。小庙的空地上护卫队和孔豹是十余亲兵围坐在一起吃着焦触他们带的干粮,见白沙出来,龙泰率先跪下:“军师,求军师收留旅帅吧~~”
“军师,求求您了......”
哭声,乞求声,汇成一道伤心的河。护卫们没有说话,他们曾经也和这些人共同战斗过,更何况山上山下犹如邻居,他们的经历可谓一清二楚,怎不知道他们此时的心情。
只是有心帮他们求情,但作为下属,尤其是亲兵,自然应该而且必须以主公之命为准——尽管暂时没有为白沙而死的决心,起码要给让他们活出一条命的焦校尉的面子。焦校尉这些年经常说起眼前这位“主公”的好处,既然焦校尉都成了他的部下,那自己也应该是他的部下,何况还是他的亲兵——尽管绝大多数人在此之前还从未见过白沙。
“起来,兄弟们,都起来。孔豹是我的师弟,我怎么放弃他?如果我不管不顾,我白沙还需要来寻他吗?兄弟们,都起来吧,这些年辛苦你们了。我在这里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我师弟不离不弃,生死与共。”说完白沙重重的朝大家一拜。
“军师......龙泰谢谢军师!只要军师能救了旅帅,龙泰愿意把这颗人头献给军师!”
白沙玩笑道:“你的人头拿来有什么用?你要是美女我还可以勉为其难收做侍妾。呵呵,脑袋就暂时留在你脖子上,今后好好帮我照顾好师弟即可!”白沙这里不再提旅帅,其实也就是想告诉他们,黄巾军已经过去了,要想加入岳沙村,就必须放弃以前的身份!——黄巾军中绝大部分成员根本就不知道太平道的教义是什么!
“喏!”龙泰在大家的笑声中起身干笑,迟疑半天支支吾吾的小声说道:“......军师,恕属下不忠,属下观旅帅其实已无心军旅,但......但......”
“你说就是,我保证不告诉师弟。还有啊,你们也得保密。”白沙不清楚龙泰要做什么,龙泰是孔豹最忠心的部下,既然龙泰如此忐忑,那么事情就不会小。
龙泰鼓起勇气道:“军师,旅帅已不适合沙场征战,但旅帅除了这个,就没了其他的本事。旅帅为人倔强,绝不会接受施舍,这如何是好?”
白沙沉吟片刻,小声和辰飞羽商量一下,回头微笑着对龙泰等说道:“师弟素来喜爱钻研太平道教义,想必你们也知道佛家,太平道不如就叫道家。等安定下来,我给师弟修一座道观,劝师弟做观主,配以田地,收取百姓香火,潜心研究道义。你们若要追随师弟,就是道士,即修道之士;若还想继续驰骋沙场,跟着我就是。不过得先说好,任何人要想留在岳沙村都不准再说自己是黄巾军!”道教正是在三国时期开始发展,而很多“道士”其实就是黄巾军的中高层,他们必须学习《太平要术》,也就是道教初期的教义,之后逐渐发展扩充,才有了今天的内涵丰富的道教。
领地发展到五级镇,就要求修建一座元祖祠堂(伏羲、女娲、神农、蚩尤、祝融、共工、后羿、刑天等等),再往后发展,就需要真正的宗教(道教、佛教)建筑。和尚好找,徐州下邳的笮融可招揽了无数和尚,道士反倒不好寻找。要么就是黄巾余孽,要么就得去汉中招揽“五斗米教”的教徒。孔豹如此,岂不是正中下怀?
唯一的难题就是孔豹愿不愿意了。 穿越三国之领主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