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结婚的时候,他喜欢和小秦他们几个单身的人一起聊天,准备结婚后,他逐渐和武工成了朋友。在办公环境里,已婚的和未婚的人就好象有一种天生的隔膜感,彼此关心的话题有所偏重,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不同的小团体,虽不是泾渭分明,却真实存在。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最近魏启明没什么着急处理的工作,比较清闲,晃悠到了以前极少来的发动机测试室,吴工和武工都在,还有几个新来的大学生,正围成一圈闲聊。
“咱公司工资还算不错的吧,我刚毕业那会儿才拿八十来块钱,不象你们刚来就拿两百多了,知足吧。”吴工坐在他的专用椅子上,笑呵呵的说着。可能他们刚才在讨论工资问题,魏启明进来只听到了后半截。
“你那时候的八十块钱和现在的两百多能比吗?现在干啥不要钱?物价涨了那么多,连个烧饼都变成一块钱一个了。”来了一年多的一个单身大学生冲吴工说着,看来他赶上了烧饼涨价百分之百的变革。南门的五毛钱烧饼已经成为历史,现在是一块钱一个了。
“再说分房,以前是不要钱的,现在房子倒是比以前分的快了,可是要自己出钱了呀,新房子随便一个两房一厅,就得要三万多,象我们这刚毕业的,干三年也攒不出那么多钱啊。”一个大学生抱怨着,他是跟女朋友一起分来的,面对成家的压力。
现在厂里加快了解决职工住房问题,附近空地上新开了好几个工地,在盖职工小区,分来厂里的人,只要结婚了都可以排队分房。魏启明也去报名等待分房了,可能用不了一年就有选房机会,按工龄资历,他还挺有优势的,在厂里上班已经超过了三年。
武工的那种筒子楼已经没人想去住了,估计过几年就会推倒重盖,只有两层的筒子楼占了很多地。要不是结婚想有个单独的房子住,魏启明也不会去怂恿他下海了。
“自己没有钱可以找家里借点嘛,刚上班谁有那么多钱?大家都一样这么过来的。不过好在我上班时间长了,分房的钱还是有的。”吴工三十多岁,也住在筒子楼,据说很快就可以去选房了。
厂里按照工龄,单位,学历等等,给每个等分房的家庭打分,分数越靠前,越快分房,还可以优先选楼层房号等。象宗伟他老婆在工大当老师,老师加分比较多,宗伟虽然来的比吴工晚,却比吴工先分了房。
“吴工攒了不少钱吧?一套房子三万多,还得买电器家具什么的,起码也得五万吧?”另一个大学生打听吴工的家底了。
“问那么多干什么?不过说起来,我上班也快十年了,五六万块钱还是有的,就等分房喽,不过那也把我的家底都掏空了。”吴工不无得意的泄露了秘密。
五六万?魏启明现在随便就拿得出来,按照目前的进度,他再干个三五年,赚个一百来万都是很轻松的事情。他不由得心里一阵得意,但切记着李建立的话:低调。他没顺着吴工的话插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聊天。
“来来,抽根烟。”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各种话题,他抽空给大家派了一圈红双喜。在家里,他是抽红塔山的,红双喜是结婚剩下的,他不喜欢抽。现在在办公室,他的绘图桌上一直摆着包喜梅装样子,趁人不注意就从兜里掏出根红塔山来,躲楼道里去自己抽。
“呦,喜烟还没抽完啊。”武工是个大烟枪,接过烟冲他呲牙笑,魏启明顺手把剩下的大半包烟塞在他手里。
结婚后除了生活变得规律了,住在北山家属区的另一个好处是洗澡比较方便了,从家里走到澡堂也就五分钟的路,以前在单身因为路有点远,也因为懒,洗澡没有那么勤快,现在不超过两天就要去洗一次。
澡堂后面原来是一片空地,洗澡的时候可以高高的汽窗看到外面的天空,而现在已经建起了一栋七层的住宅楼,只有这么一栋,遮挡了原本开阔的视线。厂里的人都把这栋楼叫腐败楼,因为这栋楼最小的一百二十平米,最大的近两百平米。有资格住进去的起码都是部门经理级别以上的人,以副总副厂长级别为主。在位的不在位的副总副厂长一级的人,可能有几十人,腐败楼房子数量还有点紧张呢。
腐败楼秋天就整体盖好了,现在是各家装修收拾的阶段,可能春节前就会开始有人入住,起码李总一家会入住。前几天李总让他和小王去他新房帮他看看颜色搭配,涂料施工质量什么的,魏启明有幸第一次踏进了腐败楼。
李总只有一个女儿,还在上初中,爱人在质检部上班,一家三口。按照人员数量,他只能选了一套二楼的一百二十平方的三房一厅,入门就是一个二十多平方的大客厅,采光很好,显得房间宽敞明亮,每个房间面积都不小,厕所厨房尤其是敞亮。比起来,魏启明老丈人家的厕所就只能算是一个方便的角落而已了。
李总的房子基础装修已经完成了,客厅里摆着一台没开箱的电视,看上去足有四十英寸,那是一台等离子电视,售价要几万块。是大江送的,汪博私下里告诉了魏启明。除了电视,地板砖和卫浴产品,包括浴帘,都是孙明山从广东给买好发来的,佛山地板砖还是很出名的。
在腐败楼里,时常能看到厂里各部门的人,穿着工衣出出进进,象他一样,不是来住的,而是来给领导帮忙干活的。遇到熟人的时候,并不停下来聊聊,彼此都会心的笑笑,居然能彼此体会平白滋生出的一股优越感来。能出入腐败楼,也算是领导的心腹或者是比较走得近的人了。在腐败楼聊天都不能太随意,万一无心泄露了领导的隐私就不好了。
魏启明站在李总家的厨房里,惬意的点上一根烟,看着下面走来走去的人们,感觉自己的前程一片大好。领导信任,有人脉,事业稳定,收入超前,老婆漂亮,家庭美满。
过了元旦后的一天,汪博又一次在下班前半小时把他叫到了门卫室,这次是两个信封了,比第一次多了一倍。好在是冬天,揣在两边的裤兜里,用大衣遮住,一点都不明显。
回了家,魏启明把钱交给了李非,由她去存起来。因为钱的刺激,晚上上了床,他显得很兴奋,最近看A片也见识了不少花式,就央求李非用嘴做一次,李非同意了,但是在最后关头,她只肯用手帮他解决。
平地一声雷,声震冲九霄。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平白起了变化。元月中旬的一天,他下班回了家,一家人坐在客厅吃晚饭,李非忽然毫无预兆的对他说:“我想辞职了。”
“啥?辞职?”魏启明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在说笑呢,昨晚睡觉前俩人还在说着厂里的新鲜事,根本没有露出她要辞职的迹象。
“单位的工作太无聊了,又要陪客户,又要出差的,很累。再说在这个厂里,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只能混吃等死的。你不也说上班很没劲嘛?”李非还在笑嘻嘻不紧不慢的说着。
李非爸妈简单的问了两句,却没有显得意外的神色,显然是他们早商量过了,所谓的问答更象是在表演。魏启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你找好地方了没?”魏启明问她,强自压下心里的震惊,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我要去滨海,我们配套处有一个滨海客户,做进出口的,给厂里供应进口发动机零件,跟我提了好几次让我去他们公司上班,我一直没回话,想跟你商量商量。”她哪里是商量的口气,只是通知他而已。李非上次做美容的时候,提到过滨海,还打听情况,看来她是早有打算,最少三个多月了,却一直没跟他提起过。
“滨海不错啊,经济发达,又是海滨城市,适合年轻人去打拼。”一贯保守的岳父,这次居然旗帜鲜明的支持李非,岳母则闷头吃菜不说话。魏启明第一反应就是不想李非去滨海,本指望他们老两口坚决反对,能让她留下,看来是不可能了,他们早就达成了一致。
“人家说不定是跟你客气两句而已,不能当真吧?”他觉得有这个可能。
“我过几天要去滨海先看看,他们答应给我报销来回路费,你要是想去也可以去,他们说可以接收,当然你也可以留在厂里,等我稳定了再过去。”李非给他出了选择题。
让她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打拼?明摆着不行啊,说不定她一去不复返呢?魏启明已经越来越掌握不了李非的想法了。
“要去就一起去,要不就都留下,不能分开。”岳母冷着脸终于开口了,这倒是个留下的理由,看来她不太赞成李非离开洛南。可魏启明知道,李非是铁了心要走的,她除非不说,一旦说了就会做,她的主意硬得很。不象魏启明一样,主意摇摆不定,前一分钟想东,后一分钟想西,没有明确的想法。
晚上躺在床上,他们背对着背,没有说话。
去滨海?放弃自己奋斗了三年的事业?失去自己所有的一切重新来过?放弃自己的收入来源?放弃已经读了一年的专升本?放弃目前稳定的工作?他想起在车间里干活时的那些个白班夜班,觉得那种工作也变得可爱起来。
不去滨海?李非能留下来吗?可能性极低。
如果自己不跟她一起去?厂里的人怎么看自己?她一旦离开,自己在别人眼里就也是很快要离开的了,领导还怎么信任自己?工作会变得极其难受,给自己和别人带来尴尬。
魏启明很久没失眠了,他摸黑出了卧室,站在厨房的窗户前点了一根烟,没有开灯,虽然他穿的有点少,却没在乎夜里的冷。窗外街道的橘红色灯光依然明亮,清冷的夜空里,依稀看得见几颗星星在闪亮。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