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啤酒，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拍黄瓜，一盘鱼香肉丝，魏启明和江晓红在离二哥办公室不远的一个小餐馆里对面坐着。

　　“怎么着魏哥，你那车票怎么办啊？时间太紧，现在买确实买不到啊。”江晓红出来后，用公用电话扣了个旅行社的哥们儿，回话实在是买不到晚上的卧铺，连硬座都没有，站票倒是没问题。

　　“谢谢了红哥，下午我去车站看看，买高价票吧。”魏启明现在冷静了下来，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好在那时候假票很少，应该可以解决这个危机。

　　“那你钱够吗？要不要哥们儿给你拿点？”红哥一口干了一杯啤酒，又给自己满上。他俩都默契的没再提二哥。

　　“不用不用，我这次借了差旅费的，自己也带了不少。”他把自己的积蓄都拿上了，有三百多块，足够了。

　　“红哥，你的单位是哪里啊，你家里给安排了好单位吧？”魏启明问他。红哥不屑归不屑，分配工作的事情，还是要爸爸出面帮忙分个好单位。

　　“我单位是中国电子集团公司，牛逼吧？”红哥又干了一杯，瓶子空了，魏启明把自己面前那瓶拿起来给他倒上，反正自己也喝不了一瓶。

　　“牛逼，太牛逼了。”魏启明说着，他确实打心眼里羡慕。

　　“牛逼什么啊，逗你玩呢，是中国电子集团下面一个门市部，卖电视的，我还不知道过去干嘛呢。”江晓红点上一根中南海，又给魏启明递上一根。

　　“好歹也是北京大集团嘛，慢慢混呗，比我刚毕业那会儿强多了，你是不知道上大夜班闻油漆的滋味啊。”魏启明点上中南海，味道不是很喜欢，他还是喜欢抽云南烟。

　　“下午你有事你就忙去吧，不用陪我了。”他也不好意思拉着江晓红一整天。

　　“说什么呢魏哥？咱都一年没见了，好歹你来北京了，我再忙也不差这一天，再说我也确实没事，怎么也得把你送进站啊。不象那个B，草。”回避半天，江晓红还是忍不住提起了二哥。

　　“也许他真的忙呢，理解理解吧，你们都在北京，时常见面的，别因为我这点事儿影响你们关系。”魏启明不能跟着江晓红一起骂，尽管他也很想骂几句二哥。

　　吃完午饭回到北京火车站，已经下午两点了，他们下了面的，站在人潮汹涌的广场边缘，还没往里面走，就过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农村妇女，在他们面前站定了，左右张望了下，然后用在魏启明听来犹如天籁一般的声音低声问：“卧铺要么？”

　　“今天晚上去沈阳的53次，有吗？多少钱。”魏启明紧张的跟妇女答话。

　　“有，要几张？”妇女的回答让他心头一松。

　　“要三张。要两张下铺，一个上铺。多少钱？”自己睡上铺吧，能省一点是一点。

　　“我得先去看看有没有下铺，钱回头再说行不？”妇女一边回答，一边示意他们跟她走。

　　到了广场另外一端，远离武警站岗的位置，妇女让他俩等一会，她则七拐八转的不见了。没有十分钟，不知道她从哪个方向回来了，拍了一下四处张望的魏启明的肩膀，倒吓他一跳。

　　“大兄弟，这是去沈阳的，今晚的53次，三张卧铺，不过实在是没有下铺，只有一张中铺，两张上铺。”

　　“多少钱？”魏启明问问价钱。好歹是有卧铺了，他也不能挑了，也没得挑了。

　　“三张一共二百四十块钱。”妇女熟练的报价。

　　“你这也太贵了吧！三张票面加起来也才一百一不到，太黑了。”江晓红拿着票在看，嘴里跟妇女叨叨着，魏启明明白红哥是想帮他压压价。

　　“不能这么说啊大兄弟，你这要得急，晚上就要开车了，有明天的便宜。”妇女倒是熟悉心理战。

　　“二百吧，不跟你磨叽。你这不是假票吧？”魏启明拿过票仔细看着，假装老练。就算是假票，他也看不出来。车票背面印着：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

　　“咋会是假票嘞，我天天在这卖票，你要是上不去车，回来找我，我赔你五百块。”妇女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尽管这种保证一文不值，魏启明也觉得这个大姐比二哥可爱多了。

　　最后他掏了两百二十块买了三张高价票。

　　魏启明先挤到进站检票口附近的广场上，找到精神萎靡的张工和老太太，大半天的等待和闷热，他俩都显得疲累已极，见到他终于回来了，张工面带不悦的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票买到了吗？”

　　“买到了，我同学托了好几层关系才好不容易买到的，还得打车过去取呢，路挺远。”魏启明总不能说买的高价票吧，那就太没面子了。

　　他把票分给张工和老太太，给老太太的是中铺。

　　“怎么是上铺啊？这多不方便，你这是中铺。小魏啊，人家带着俩孩子，中铺多不方便，好歹买张下铺嘛，怎么搞的。”张工看了看老太太的卧铺票，嘴里不依不饶的抱怨着。

　　“现在买票困难，小魏这半天也累坏了吧，中铺就中铺吧，左右睡一觉就到了。”老太太倒没说什么。

　　拿着票进了站，到了候车室，有人给老太太让了个座位，他和张工站在一边。人挤人的候车室，闷热不堪，汗水不停的流着。

　　“师傅，你们吃饭没，我去给你们买饭吧？”魏启明问张工。

　　“这都几点了，早就吃了，我买了两份盒饭。盒饭都要十块钱，这一天八块钱的吃饭钱，根本不够，出差就是贴钱。”张工就是话多。

　　“我也吃了，跟同学吃的，他还在外面等我呢，我去跟他待一会儿，晚上回来。”魏启明跟张工说着。

　　“去吧去吧，记得回来给我们买点吃的，可是不想出去了，累死人了。”张工倒没多说什么，嘱咐他给他们带饭回来。

　　江晓红蹲在刚才他俩分手的地方，脸上流着汗，中分的长头发油腻腻的披在脑袋上，一边的腋窝里还夹着个手包。看他过来，站起来伸个懒腰，带着他跨过广场上的栏杆，穿过马路，走了大概二十分钟，到了一排小饭馆的门前，选了一家朝鲜饭店进去坐了，点了两份冷面和两盘凉菜。

　　中午担心车票的问题，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下不用再担心了，觉得饿上来了，魏启明先大口的吃了一碗冷面。都四点多了，附近也没有能坐坐休息的地方。

　　“你们去沈阳几天啊？还回北京转车吧？”吃了一口黄瓜，江晓红问他。

　　“不知道几天呢，看谈的情况吧。我们要回北京转车，不过要在北京住两天，师傅要在北京转转。”张工确定出差后就已经做好计划了，回北京倒车的时候要去香山、长城看看。

　　“那你回来了记得给我打扣机，我不忙就来陪你，想去哪儿都行。”江晓红喝着啤酒。

　　以前还真不知道他这么仗义，事到临头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二哥如此，张工亦是如此。

　　吃过饭，江晓红走了，他回了候车室跟张工一起等车，路上给他们带了两份盒饭。

　　晚上上了车，直到火车开出去一个小时了，魏启明才彻底放下心来。不是假票。

　　沈阳的厂家按时接了站，展开了为期两天的考察，这也是一家合资单位，世界闻名的产品，足以满足工厂的需求。

　　第一天晚上接待他们吃了晚饭之后，把他们送到了一家过得去的宾馆，房费二十八元一间，魏启明交了押金和两天的房钱。

　　第二天一早，他们自己去吃了早饭，十点多厂家才派了司机过来接他们，下午去了怪坡旅游，还安排了实弹射击，晚上把他们放在了宾馆门口，负责接待的业务员就跟车走了，晚饭也没陪他们。

　　回去的车票第一天晚上就给他们了，到北京的54次卧铺。

　　他和张工走在住的宾馆附近，随便找了家人少的餐馆，要了饺子和凉菜，张工梗着脖子一脸不高兴的开始唠叨：“这北方的厂家和南方的厂家接待就是差太远，早饭也就算了，晚饭都不管，晚上也不陪着出去转转。

　　南方厂家，你去了以后，一日三餐，夜宵娱乐，来回车票，都不用你操心，啥事都给你办的妥妥的，钱都不用你出，住的也是起码三星级的酒店，哪象这，说二十四块钱标准，就给你找个差不多的，房钱也不管。”

　　食宿工厂是给报销的，南方厂家就给全掏了？那张工去出差岂不是不但不掏钱，还能净赚这些费用？

　　其实沈阳厂家招待也算中规中矩，毕竟是正规的国营和外资的合资厂，难和南方的私营企业比较，难不成让接待的人自己掏腰包补贴他们？

　　魏启明看着一边吃饺子，一边喋喋不休的张工，结合这几个月的相处，以及出差一路来的切身感受，他不禁想起当初江师傅说过的话：张工跟谁都搞不好关系。

　　这次出差一起出来，他很自然的想到是张工考察考察自己，而自己，也在无意识的考察着张工。

　　回去北京的火车上，魏启明主动说同学买票困难，可能买不到回洛南的卧铺票了，张工倒没再多说什么。惯于出差的他说，回洛南不急，住的招待所一般都有代买车票服务，加五块十块钱手续费就行，回去能报销，买到哪天的就哪天回洛南。不用他买票了，魏启明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午八点多，出了北京站，张工买了一份地图，自己在那研究着，领着他坐上公共汽车，去到一个叫呼家楼招待所的地方，十八块钱一个人的三人间，这下弥补上了沈阳的住宿亏空。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