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来吧,我心灵手巧。”魏启明抓着砂纸就要开始动手的样儿。
“一边去吧,我力气比你大,我俩还是一组的呢,你瞎捣什么乱啊?”二哥一把把他推开了,手里抓住了要加工的零件。
“哎呀,你们俩别争了,好好的不行吗?”河北脸色绯红,笑吟吟的冲他们说。
“那,好吧,你干吧,我确实手笨,这可是要评分的,别耽误了人家的成绩。”二哥把零件放在了工作台上。
“不行不行,这玩意得好好打磨,没把子力气可做不好,影响光洁度。”魏启明也把砂纸放下了。
“你俩什么意思嘛?到底谁帮我磨啊?你俩别吵行不行?”河北要是自己磨锤子的话,那可是非常累人的。磨锤子头全凭手工,得用不同粗细的砂纸打好多遍,已经有做好的同学拿着闪闪发光的锤子四处展览了。
“就是,咱们商量商量吧,可不能让美女干活啊。”魏启明冲二哥摆摆头,使个眼色,二哥心领神会的,摘了手套就跟他往外走。
他俩装作体谅大度的样子和好如初,跑到外面去抽烟了。
“快点回来啊,别人都做完了。“河北还冲他俩的背影喊了一句。
抽完了烟,魏启明拿起河北的锤子头磨了两下,恍然大悟的说道:“哎呀,我自己的还没磨呢,二哥你先帮忙吧。”说完放下了砂纸就要走。
二哥正把自己的锤子头往老虎钳上夹,头也不抬的说:“你说你帮人家做的,我自己的还没弄呢,时间可不多了。”
“那你看咋办?要不你自己先干着吧,实在不行,你就找我哈。磨光没啥的,只要耐心就行。”魏启明说完,也不等河北说话,一溜烟儿的往自己工位走。这是他和二哥在外面商量好的话。
“你们俩就是故意的,混蛋。”河北明白过来了,狠狠的骂了一句。她一个人哭笑不得的拿着粗砂纸,满面通红、咬牙切齿的磨锤子头,心里不知想着多少恶毒语言在咒骂他们。
下午的时候,无聊的魏启明又来二哥和河北的工位了。让他意外的是,河北正坐在凳子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二哥冲他挤眉弄眼的,手里干着自己的活儿。
娄伟正站在老虎钳旁边,尽心尽力的磨着,脸上都有了细密的汗珠。
“哎呀妈,这不是老八吗?你的活儿干完了?这是义务劳动呢?”魏启明夸张的大声说着。
二哥乐得下巴直颤。
河北睕了他一眼:“你干嘛啊?干你自己的活儿去。”他们平时这样开玩笑开惯了,不过这次有点过分,河北真生气了,没好气的对他说。娄伟推推鼻梁上的大眼镜,嘿嘿笑了一下,默默的干活儿。
“就见不得你这种人,自己不帮忙吧,还冷嘲热讽别的同学。”二哥憋着劲在磨,还不忘帮腔。
“且,你也不是好东西。”河北冲二哥说了一声,二哥尴尬的闭嘴了。她算是领教了他俩的无耻,再也不上当了。
娄伟如春雨润物,细密无声,来到河北身边,默默替她把他俩不曾进行的工作继续干完,并在后来相当长的时期,痛苦的提前起床帮河北准备早餐,并包办了午餐和晚餐的排队任务,他家里寄来的若干东北土特产,也被他第一时间送到了河北的壁橱里。
他以他们都不可能提供的,具有农奴奉献精神的优质服务,打动了河北的心,陪伴河北走过了在校园里的剩余时间,并在毕业前夕被河北温柔的一刀分了手。
下午,饱受折磨的他们准备放工,魏启明和二哥站在车床前,正和河南商量星期天去哪里玩,一周的劳动课,就要结束了。
河南的活儿就更不用自己操心,老粗已经绝对效率帮她的做好了。
一阵嘈杂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原来是另外一个班级的同学,穿着清一色的军装,从车间会议室散了出来。看来是又一批身体将被折磨之前,接受思想教育的不幸战友。车间场地有限,做锤子也得轮班来。
他们每个人手里,象他们第一天接受锻炼一样拿着笔记本,那上面记着的,都是工人老大哥对他们的教导和操作注意事项。
魏启明说道:“又是一批可怜的同学啊!”
二哥说:“可怜什么啊,干活又不累,不用上课,多好啊!”
“可上课还可以睡觉,在这里压根没有睡觉的地方,我每天都困得要死。”说完魏启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们正说着的时候,河南突然冲队伍里一个女孩喊:“李非!”
他顺着河南展开笑容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军装,扎着两条已经不多见的麻花辫子的女孩儿,也是满脸笑容的,从队伍中转而向他们走来。她正对着他的方向,眼睛却没在他身上,看着他身前的河南。
他看着她的脸。依然那么清秀白皙,大大的酒窝在脸上出现。
是她,那个他开学第一天遇到的女孩儿,后来冬天的那个雪夜,他也见过她。距离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半年多了。
没错,是她。
她穿着军训后学校顺便卖给他们的军装,裤子虽显得有一点肥大,但整套衣服显然改动过了,衣服合身的包裹着她,身材显得非常苗条。八十年代流行的两条小辫子上还扎着红色的毛皮筋。
原来她的名字叫李非。
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和二哥瞎胡聊,全然不理会站在旁边叽叽喳喳的两个人。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李非。
跟河南寒暄了几句,李非走了。
他知道她是管理系的,计划统计专业,报到第一天她就告诉过他,他还记得。
夜里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觉得自己的心被撞开了一条缝隙,需要拉着李非的手,跟他一起观赏自己的内心世界。
跟同桌,跟长春,跟任何一个他认识的女孩儿,都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感觉。夜里虽然很冷,他却穿着短裤背心站在走廊里抽烟,他的心象火一样燃烧着,根本觉不出有冷的感觉。
有起夜的同学出来,猛然见到他站在那,被吓了一跳。
不用去车间实习了,他们开始上课,但李非的脸庞总是在他眼前萦绕,挥之不去。如果以前他对她只是有印象的话,现在那吸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为什么不试试呢?
接下来的几天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开始着手准备追求工作。河南是靠不住的,她会在跟你发誓保密之后的三分钟之内,让新华社都知道。河北显然是他打探详细资料的最佳人选。
可他刚把河北得罪了,她愿意帮忙吗?不管那么多了。
下午自习,他来到河北的课桌前,因为在工厂被他和二哥愚弄,她还没原谅他,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故意扭转了身子。他咳嗽两声,长嘘短叹起来。她偷眼瞟了瞟他,看他不说话,终于经受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开口问道:“你干什么呀?神经兮兮的,有话快说,有。。。。。。快放。”
“看看,这就是素质,脏话都不会说,比我们强多了。能跟你做同学,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他拍着马屁。
“得了,少来这套,我算是看清你们了,有事说事儿哈,没事一边去。”河北根本不吃他这套了。
他笑笑说:“没啥事儿,就是觉得不该那么逗你玩儿,我跟你道歉。”
“转性了?你肯定有事儿,说吧。”河北被他哄的开心了些。
“真没事儿,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娄伟呢,怎么半天没看见他?”娄伟刚才还坐着河南的座位呢,转眼就不见人了,半天也没见他回来。
小姑娘儿脸红了一下:“他去邮局帮我取包裹去了。你有什么事?说吧。”得,娄伟又成了快乐的邮递员。
“你平时除了和咱们班的同学、外班的老乡一块,有没有管理系的朋友?”河北应该原谅他了,他开始慢慢进入正题。至于娄伟怎么讨好河北,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她低头想了一下,然后用一丝带有怀疑的眼光看着他说:“有啊!怎么了?你还认识管理系的女生呢!”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可他必须请她帮忙啊,这是他认为唯一的机会。
“你认识计划统计班的李非吗?我知道你们住一层楼。”废话,女生都住五楼。
她只犹豫了一下,回答说:“认识,她还经常到我们宿舍来玩呐,她是河南的老乡。怎么啦?”
又咳嗽两声,他异常沉着的飞快对她说道:“我想和她认识一下,你能帮我和她说说吗?”
她用他意料中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几个来回,然后扭捏的说道:“这种事我怎么帮忙啊,没法说啊。“
他说:“你就和她说,我是你同学,以前和她说过话,想和她认识一下,很困难吗?!”
她追问道:“你真的和她说过话啊?在哪儿啊?什么时候?”
他盯了她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她记不记得了。关注重点,你就说你帮不帮兄弟这个忙吧?”她坚定的慢慢摇摇头,他转身离开。
魏启明陷入了极度的烦躁之中,一直都在为这件事而显得忧心仲仲,为他始终找不到一个接近李非的机会,而感到惴惴不安。
下了自习后,躺在床上想办法,晚饭还没来得及去吃,炮哥敲敲门进来了:“魏哥,章理,还没去吃饭啊?正好,咱们出去喝酒去。”炮哥酒量不错。
“难得啊老炮,有啥喜事啊?”二哥一蹦下了床,坐在下铺穿鞋。
“能有啥喜事,这不刚开学嘛,有钱就先请哥儿几个吃呗。”学生就是这样,刚开学手头宽裕,先出去嘬一顿再说。炮哥是房山的,家里条件一般,平时都是跟着魏启明和二哥混吃混喝。
“老板,先来碗冷面。”炮哥点好了几个菜,魏启明又冲朝鲜族老板说。
二哥和炮哥不爱吃冷面,魏启明则越来越喜欢了。无论冬夏,一碗冰凉的冷面,总能让人胃口大开。吃着冷面,也不影响他喝酒吃菜。
平时话多的魏启明,今晚显得很蔫,跟他俩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皱着眉一个劲的喝酒,不时的还叹口气。他酒量极其一般,先吃点冷面,也是为了垫垫肚子多喝点。
“怎么了魏哥,有心事啊?”迟钝的炮哥,都看出来他不开心了。
“没事,来,喝酒。”发愁的魏启明,积极的喝酒,那晚有点喝多了。
第二天晚上,班里其他同学都回宿舍了,只有他和二哥还留在教室里。外面秋夜如水,寂寂无声。透过教室的窗户望出去,远处昏暗的灯光更衬托出夜的宁静与空旷。
已经十点多了,再过一会,宿舍就关灯上锁了。他不想早早回去,宿舍里必定是嘈杂混乱,打牌聊天的都会更加让他心烦,他更愿意一个人坐在这静静的教室里,望着窗外。
二哥今天也无事可作,难得轻闲的留下来陪他,如果是平时,他们一定是在议论某某女生身段如何,某某女生又新钓了个傻冒之类的话,而今天,他不想说什么,只是叼着根烟,懒散的坐在椅子上,眼睛定定的出神。
二哥已经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了好几趟,见他无精打采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他:“老魏,你怎么了?跟犯臆症了似的,没病吧?这两天看你不对劲儿啊,跟哥哥说说。”
他叹了一口气:“你才有病呢!你懂个屁呀,我有点心事!”
“呦呵,还有心事呐?看不出来,一定是看上哪个小妞儿了,哪班的呀?不是咱班的吧?”他满脸兴奋的样子就像一头刚被刺激了的公牛,脸上的青春痘都亢奋得站了起来,再没有别的事更让他来精神的了。他想着和二哥说说也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
在他将最近陷入的这场单相思,源源本本的告诉了二哥后,二哥用古怪的眼神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他好几下,看得他心里发毛。当然他没说报到那天的情景,本来最浪漫的情节,到了二哥嘴里不定说出什么恶心的话来。
“就是实习那天在工厂看见那个?”二哥问他。
“是啊,就是她。”二哥应该有印象。
“是不错,你小子还挺有眼光。”二哥夸了他。
“唉,可惜没机会认识她。”他叹了口气,河北不肯帮忙的事情,他没跟二哥说,有点丢人了。
“哈哈哈。”猛然间,二哥仰天爆发出一阵狂笑,魏启明以为他神经病发作了。
他笑完,以一付语重心长、教育后辈的口气对魏启明说:“小魏子,昨天看你那喝酒的样儿就不对,这么点破事就让你蔫了?你也太没主意了。这样吧,哥哥给你支个招,包你手到擒来。”
魏启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顷刻间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只好踱步到窗前,装着看看外边的风景。外边黑咕隆咚的没什么可看的。
他用不信任的口吻徐徐说道:“你能有什么奇谋妙计,平时还不是我给你出主意。”二哥天天跟他混在一起,智商水平他还是很清楚的。
二哥果然上当,气急败坏的说:“你还甭激我,跟你说吧…”
二哥的主意也不见得多高明,只不过是让他写一封情书,直接递给李非,至于成不成就看老天的了。以前听别人说过,学校里经常有人这么干,有多少人取得成功也无从统计。
但他一直认为这一做法不够高明,也容易失败,再说,他写什么呀?她能记得他吗?
不过,既然无他法可想,这也不失为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写东西自然难不住他,大可以天马行空,他在片刻间已经构思了内容。
但下一个难题是,谁做这个邮递员呢?他可绝对没胆子直接到她面前,否则也不用写信了。
他喃喃自语着,目光慢慢定格在二哥的脸上,那是一张白白净净但绝对可以胜任的脸,现在还在得意的笑。
他用温柔得近乎肉麻的声音轻轻对二哥说:“二哥儿,我们是最好的哥们儿,既然你出了这个妙计,能不能为我多走一步?好人做到底嘛!我现在就写信,你改天给她送去,行吗?”
二哥咳嗽一声,找了把椅子象皇军队长一样大刺刺的坐下,魏启明赶紧递上一根烟,放在他嘴里。二哥扬高了头,眼睛望着天花板,脑袋一下一下的晃着。魏启明以汉奸翻译般低声下气的姿态,帮他点着了烟,低眉顺眼的站在他旁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仰起头来侧着脸眼巴巴的看着他。
二哥怡然自得的,长长吐了一口烟,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弹了弹烟灰,眼睛斜下的看着他,开口说道:“本来吗,你这个要求是过份了点,不过,看你今天的表现不错,我可以考虑一下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嗯……?!”二哥摸着下巴假做沉思状。
魏启明对他简直太了解了,赶紧细声细气的说:“给您添麻烦了,简直太感谢您了,有什么条件您只管提。”
最后一句才具有促使二哥下定决心的作用。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