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秦唉声叹气的打出一张牌，尹科长和了，推倒了面前的牌。
“你说现在工厂女孩儿那么多，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单身汉，可我们怎么就遇不到个合适的呢？”小秦一边往桌子中间扔钱，一边抱怨了起来。小秦至今单身，凭他那矮小的个头和满脸的络腮胡子，胆小的女孩儿谁敢靠近他啊？
“还是小魏聪明，早早的在学校就找好女朋友，不用到工厂里再现划拉，学校的感情单纯些啊。”肖工摸着腮帮子开魏启明的玩笑，目光变得深邃起来，或许勾起了当年的回忆？
“要是有个自动配对系统多好，按照年纪身高性格学历兴趣啥的，自动给配好对，大家都不用选了。”宗伟起哄道。
“说那些个没用，男人啊，最在乎的还是女人的外貌。”李丽终于能插上话了。
“这是实话，哪个男的找女的，第一时间就是挑外貌。”尹科长第一时间支持徒弟。
“女的也一样挑外貌好吧？男女都一样。不知道女孩儿咋想的，好看的看不上咱，不好看的，总应该有点自知之明，不要那么挑了吧？彼此差不多合适就行了呗。”小秦满怀委屈的抨击着以貌取人的世俗风气。
“关键呢，男人觉得女骇丑，可女人自己不觉得自己丑。男女对待自己的外貌是不一样标准的，男的有八分长相，会说自己六分，女的觉得也就五分；女的五分长相，会觉得自己是八分，男的会觉得是六分，这一上一下的，外貌的自我评分和对方评分的差距就出来了，所以说按外貌配对的可能性很低啊。”魏启明自己绕了半天，都快把自己说糊涂了。
“说得精辟，小魏。”肖工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大家边聊边打麻将，说些风花雪月，家长里短，平日单纯的同事关系好象无形中亲近了很多，吃过晚饭后，回到办公室继续战斗，连张工都上场打了几圈，直到半夜快一点才散场各自回家。
九月十号中午，李非就给魏启明打了电话，说今天是教师节，让他晚上回家，老太太一年到头就这么一个属于自己的节日，一家人要团聚下，让她妈妈高兴高兴。
下了班，等他回到李非家里，她妈妈却不在，原来是学校破天荒的组织了教师们晚上聚餐。本来他们想一起出去找个饭店请她妈妈的，连晚饭的菜都没买，这下被请的人都不在，他们也就不想出去了，只好他跑下楼去买了点小吃拿回家，三个人对付了一餐。
晚上还不到八点，她妈妈一脸开心的回来了，进门就开始感慨：“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你们猜我们去哪儿吃的饭？”
“市里？没这么快回来吧？学校今年怎么这么大方了？”李非爸爸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说。
“哪会去市里？那么多老师，厂里又没派车。我们就在西北宾馆吃饭。”李非妈妈摇头晃脑的得意着。教师节这么多年了，学校还是第一次出血给老师搞聚餐，以前无非是发几斤苹果等便宜东西充数。
厂北门附近有个四层的小楼，原来是厂自办的小百货商场，卖日常用品米面什么的，后来撤了商场，闲置了一阵子，最近才装修改建成了西北宾馆。一楼是吃饭的大厅，二楼是包间，三楼四楼是住宿，据说装修的很带劲，才开没几天，魏启明还没进去过。
“哎呀，你们可是不知道，那宾馆装修的可是豪华，吊灯，地板，空调，那桌子都是大理石的，还带转圈的，菜就在上面转，吃着老方便。”李非妈妈实在是没见过什么豪华酒店。
“厂里效益好，提摩托车的外地客户，都是拿着现金在招待所住着，排队等提车呢，今年给学校的资金也足，你们校长也有钱给你们腐败腐败了。”虽不在校长其位了，李非爸爸还是头头是道的点评着。
“就西北宾馆那档次，也就是个一星级的标准，妈妈你是真没去过大酒店啊，市里的牡丹宾馆，雅香楼，哪个不比西北宾馆强？西北宾馆也就人家一个小厅的规模。”李非撇撇嘴，对她妈妈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嗤之以鼻。
“咱家就你最腐败，三天两头的出去吃客户的请，你爸爸偶尔还能出去市里赴宴，小魏还能出差，我这一年到头就窝在这厂里，吃个饭都能高兴半天，最可怜就是你妈妈了。”李非妈妈被打击了，自怨自艾起来。
李非爸爸瞪了李非一眼，李非伸伸舌头不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那一桌子菜真是好看，都不舍得吃，光看了，一帮穷酸臭老九。好些菜都不认识是个啥做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李非妈妈坐在床沿上说道。
“唉，妈妈，菜做好了就是吃的嘛，无非是雕个花，造个型而已。”李非站在床边给妈妈揉着肩膀，讨好的口气说着。
“好好的菜，雕啥花嘛，吃又不中吃，没啥味道，光看着好看有啥用？这帮教员真是穷酸惯了，舍不得那花，临走一人分了一个，说拿回家看看，明天还能炒个菜。”妈妈说着，让李非去她包里拿出个塑料袋，里面包着个凤凰头造型的胡萝卜，刚才光顾着说话，忘了还有这个花儿了，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再穷酸气，李非妈妈也不至于用那个凤凰头继续炒菜，在桌子上摆了两天当个摆设看，直到胡萝卜已经变黑了，才扔到了垃圾篓里。
一天早上上班之后，张工叫上了魏启明，来到门卫室。门卫室虽小，还是个里外的套间，外间是门卫工作的地方，里间做了会客室。一个瘦瘦的，獐头鼠目的家伙正在等张工，听他们说了几句话，他才知道那人是昆山一家国营制漆厂的业务员，姓戴，三十多岁的年纪。
老戴已经来了快一个星期了，半年前就给了张工测试的样品，想让他们的油漆厂成为供货商，张工也测试了，性能都还可以，就是没有个成不成的结论。
魏启明并不知道前后因果，只是坐在那里听他们谈话，跟他没太大关系。
“以后有啥事儿找小魏吧，他是我的徒弟，具体有消息我会让他跟你说的。”张工挥挥手，结束了不到二十分钟的会面。
张工在前头出了会客室，老戴急忙的拉了魏启明一下，快速而低声的跟他说：“魏工，晚上你来一下南门招待所吧。”老戴告诉了他住的房间号，魏启明急急的出了会客室，跟在张工身后回了办公室。
在走廊里，他问张工：“老戴他们的漆咋样啊，是不是要让他们供货？他要是找我，我该怎么回复他？”张工啥也没交代自己，就叫老戴找他，他这云里雾里的，总不能没个原则的乱说吧。
“他们的其实漆还可以，不过他们是国营厂，有些方面关系处理不好，不能用他们的漆。他要是真找你，你就应付着，你看着办。”张工这是一推六二五了。不过也算给他交代了底线。
那么晚上要不要去见老戴呢？魏启明思量了一下午，算了，看他也不容易，去见见吧，好歹也算是自己独立工作一次，锻炼下谈话能力也好。
晚上在单身吃过晚饭，天色还早，他又歇了一会，天见黑了，才骑着车绕路去了南门招待所，没从厂里走。
他到了老戴说的房间门口，门开着，老戴正坐在床上喝茶，是个两人间，不过就他一个人住。有点业务经费的业务员，都去西北宾馆住宿了，那里有空调，吃饭也好点，但是贵了很多。
老戴热情的把他招呼进屋，又是倒水又是递烟的，客气得让他不好意思，他还没让谁这么重视过呢。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阵话，老戴还是问了出来：“张工到底什么意见呢？我们的样品送了两次了，质量肯定没问题，这个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国营厂，不会不重视产品质量的，有机会魏工可以去我们工厂考察考察，我们工厂面积很大的。”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都没接触过你们的产品，我来开发部也才半年，还是学徒呢。”魏启明也推了个干净。
“唉，你们厂产量这么大，用漆的数量肯定小不了，哪怕我们能成了供应商，跟其他几家一起分点小额度，那我们厂也能有个起色了。现在的生意是真不好做啊。”老戴跟他打起了悲情牌，不过没有用，魏启明做不了主。
工厂的几家油漆供应商，深圳的是张工一手引进的，重庆的是老关系。
洛南工厂当初是替重庆一家大摩托车厂代工的，也顺带接受了重庆油漆厂成为供应商的条件。而广州的油漆厂是车间张经理引进的，质量一般。
在张工的绝对技术权威的背景下，深圳的供货量是第一位的，重庆的关系据说是技术副总的，供货量也不少，广州的只能供应些稀释剂底漆什么的。
“这些我说了没用啊，你还是找张工努努力吧。”魏启明喝了口茶，就是一般的茉莉花茶。
“张工？算了吧，他每次就是个拖，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老戴起身到他带的旅行箱里，半天拿出一条红梅烟，放在他怀里，说道：“魏工，这烟你拿去抽，我们国营单位经费有限，不好意思啊。” 天南地北雁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