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深夜,依旧有些清冷,杨侑回到寝宫,便要休息。虽说与妻子小别胜新婚,但一路匆匆,想必十分困乏了。杨侑刚刚回到寝宫,在几名宦官的伺候下,沐浴,将满身的尘土洗尽,靠在软榻上,借着烛光翻阅书籍。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杨侑抬头一看,竟然是长孙无垢。长孙无垢咬着薄薄的嘴唇,一脸犹豫。
杨侑不免一愣,站起来,走到长孙无垢的跟前,拉着她的柔荑,道:“无垢,你不累吗?”
长孙无垢摇摇头,依旧低垂着头,嘴唇蠕动,道:“不累。”
杨侑看出来了,她有心事,拉着她的手,到了软榻边上,道:“你有心事,朕看出来了。”
长孙无垢依旧不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杨侑忽然笑了,道:“无垢,你是为了李世民的事情而来的吧。”
“不,不是。”长孙无垢闻言,急忙说道,眼睛里,却充满了慌乱。
杨侑慢慢松开她的手,一张脸沉了下来,道:“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说。朕不希望有人欺骗。”
长孙无垢沉默片刻,道:“如今洛阳已经被攻下,下一步就是攻打长安。他,陛下会怎样处置?”
杨侑不免一笑,明白长孙无垢口中的他,是何人。想了想,杨侑道:“你希望朕怎样处置他?”
长孙无垢有些迷惑地摇摇头,她虽然知道这一天究竟会来临,但却想不出,该怎么办。
“李世民,是一个自傲之人,你以为,如果朕答应了你的要求,只是囚禁他一辈子,你以为他会开心吗?”杨侑缓缓地说道。
长孙无垢咬着嘴唇,她自然知道李世民是怎样的人,可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之人,她又不忍心看见他命丧九泉。所以,她才没有睡觉,而是来寻杨侑,希望陛下能饶他一命。可是,她又十分清楚,陛下说的话十分有礼。
“伪唐国灭,朕也不是不可以饶他一命。只是你想好了,他值得你如此吗?”杨侑又问。
长孙无垢忽然跪下,道:“陛下之恩,臣妾难忘。只是,臣妾不想他身首异处。”说着,长孙无垢几滴泪水流下。
“朕自为君以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李世民,朕一定会杀他。但朕可以许诺,让你安葬他。”杨侑看见这一幕,心中不悦。站起身来,拂袖而起。
长孙无垢咬着嘴唇,道:“多谢陛下。”站起身来,匆匆退了出去。
独孤雁恰好走了进来,看见长孙无垢,不免叫了一声,但长孙无垢已经跑远。
“陛下,无垢这是怎么了?”独孤雁有些不明白,问道。
杨侑淡淡一笑,道:“朕就算留他一命,根本不是大事。朕只是觉得,她能为那人哭泣,有些不爽罢了。”
独孤雁也笑了,上前替杨侑整理了一下衣裳,道:“她若是无情之人,岂不是让人心寒?”
“这倒也是。”杨侑呵呵一笑,捉住妻子的手,道:“朕已经天下在握。长则两年,短则半年,便能平定天下。李渊父子的性命,朕就算留下,也没有什么不可。”
“陛下仁慈之名,必当天下闻名。”独孤雁也笑了,眼中,却有些淡淡的埋怨之色。
杨侑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这种默契,是旁人学不来的。杨侑抓住独孤雁的柔荑,吹了吹她的耳朵,道:“今夜,就在此安歇吧。”
独孤雁脸色一红,点头不语。
次日一早,杨侑依例前去给祖母、母亲请安。萧后毕竟年长,多少了解一些,便道:“侑儿,何时要攻打关中?”
“祖母,开春之后,军粮、器械都在准备,下个月中旬,就能准备妥当。孙儿准备五月初出兵,三路大军攻打关中。河北也走井陉关,攻打并州。令伪唐难以四顾。”杨侑禀告着。
萧后喝了一口茶,她四方游历,对天下地理也有一些了解,当即点点头,道:“如此四面攻打,李渊必定难以四顾。攻取长安,便在旦夕之间。”
“祖母放心,攻取长安,孙儿已经有良策。”杨侑笑了笑,信心十足。
萧后叹息一声,道:“天下乱时久矣,但愿天下至此再无战乱,国泰民安。”
“孙儿谨记。”杨侑说着,又与萧后聊了半响,这才退了出去。
到了明德殿,杨侑翻阅奏章,一日,便不知不觉过去。此时的他,并不知道,陡然之间,天下出现了新的情况。
长安城。
李渊怀中铺着狐裘,正在听着段文操禀告。随着段文操的话,李渊的一张脸,变得格外阴沉起来。他原本的脸色就十分苍白,此时更显得十分吓人。
忽然,李渊猛地一拍案几,喝道:“竖子,竟然如此?”随着这一拍,李渊不由咳嗽几声,脸上更是有如金纸,忽然,他张口不由吐出了一口鲜血。
段文操忙跪在地上,道:“陛下,微臣经过仔细打听,此事的确是千真万确!”
“赫赫!”李渊忽然笑了,但他的笑,比哭更难看。
“暗中带人证来见朕!”李渊强行忍住心头的愤怒,说道。
“喏!”段文操说道,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在阴暗的密室内,段文操带来了一人,此人正是宫中的太医王德文。王德文一进来,身子便不停颤抖,汗如泉涌。
“陛下,饶命呀!”王德文趴在地上,颤声说道。
“饶你一命,你要朕怎么饶你一命?”李渊冷冷地说着,口舌中,一股杀气弥漫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王德文连连磕头,道:“陛下,微臣也是受到威胁,不得已才行此下策啊!”
“受到威胁?”李渊浑浊的双目瞪圆了,死死地盯着王德文,道:“你食君之禄,便当为君分忧。你王德文吃的穿的,全是朕所赐。可是,你居然如此。”李渊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陛下,这段时间以来,微臣给他的药,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啊。微臣已经悔过!”王德文说道,又在地上磕头,连额头都破了。
“哼!”李渊重重哼了一声,道:“段爱卿,你将他家人全部抓起来,关在一起,决不能放走一人。”
段文操应着:“喏!”
“嘿嘿,想不到除了你这个奴才,就连王欣俊也背叛了朕。同样将此人关押起来,对外,就宣称朕派他们去做事了,决不能打草惊蛇。”李渊缓缓说道。
段文操默默点头,上前去将王德文一把抓起来。
李渊叹息了一声,道:“派人去宣太子来见朕。”
李建成正在东宫处理政务,大战将至,器械、粮秣都是必不可少的。可是,关中的情况非常恶劣,粮食捉襟见肘,满打满算,只够支撑到秋初。虽然秋收会有收成,可是,当隋军杀来,农田必将被烧毁,根本无处可以寻找粮食。
李建成的一颗心愁啊,可是他短时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尽快击败隋军。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名小宦官匆匆而来,道:“太子,陛下召见。”
李建成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暗自沉吟,父皇已经有很久没有处理政事,召见自己,是有什么大事吗?莫不成是齐王书信的事情,他知道了?李建成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那些书信,拿到手之后,他就藏在东宫。
李建成打开了盒子,看见书信还在,不由放下心来。父皇应该是有其他事情吧。李建成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道:“备马。”
宦官应着,退了出去。等李建成走出了东宫,宦官已经牵着战马在门外等候,几名侍卫也在一旁。李建成翻身上马,朝着皇城跑去。片刻之后,李建成到了皇城,跳下战马,将缰绳递给侍卫,快步朝着后宫走去。
李渊在屋子里已经睡着,听见太子求见,急忙召见了他。
李建成进了屋子,施礼,道:“父皇,身体可否好了一些。”
“唉!”李渊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太子。同样是自己的儿子,为何有这么大的区别呢?
太子李建成有些奇怪,父皇这是怎么了?
“建成,世、世民他到哪里了?”李渊问道。
“世民已经到了河东郡,正在蒲坂驻扎。”李建成回答。
李渊瞳孔猛地收缩,道:“他为何还不回来?”
“据世民说,隋军大将侯君集正在绛郡一带骚扰,为了御敌,他暂时驻扎在蒲坂。”李建成道。
李渊冷哼了一声,他立刻明白,李世民这是要拥兵自重啊。他一日不回朝,手中就握有兵权,而河东乃是重镇,又有河中平原作为依仗,可以供给部队所需。
“建成,朕召世民回来,你会怎么办?”李渊又问。
李建成一愣,道:“父皇,如今并州战事频仍,虽然儿臣想要集中优势兵力,但河东蒲坂却不可放弃,世民驻扎在蒲坂,是为了扼守关中与河东的要道,为何要将他召回?”
“建成,如果为父说世民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你相信吗?”李渊说着,摇摇头,不由老泪纵横,心中无比失望。
李建成吃了一惊,道:“父皇,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李渊忽然苦笑了两声,道:“朕有一个孝顺的好儿子,但也有一个想要谋杀亲父,夺取大唐皇位的儿子。这,难道真的是天谴吗?”
李建成不由失声,道:“父皇,你的意思是?”
“不错,你的好兄弟,秦王李世民,故意下药给朕,想要害朕,夺取你的皇位!”李渊开口,便是石破天惊,让人喘息不过来。 撼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