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下了。
只是一个白天,鹅毛一般的大雪就将整个世界染成白色,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书房中,四个角落燃起了火盆,杨侑在书房中踱步,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窦璡一脸的灰败,正在杨侑跟前。
窦璡丢城,杨侑心中虽然遗憾,但在那种形势下,可以说窦璡也没有好的方法。屈民攻城,大多是异族所使用的手段,例如五胡乱华之际,南北朝之际,屡见不鲜,但作为西秦帝国的太子,薛仁果这样做,却是杨侑没有想到的。
他好生安慰了一番窦璡之后,让他好生休息,送走了窦璡,杨侑的心情依旧糟糕,扶风郡落入薛举的手中,这就意味着,西秦军随时可以兵临大兴城,这就大大的不妙了。
杨侑不觉皱起了眉头,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此时觉得,这个局势越发的恶劣,几乎可以说是一日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预想中的还要可怕,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杨侑心中沉思着。这时,小桂子端上一碗莲子羹,道:“殿下,吃一些吧,你还没有吃完饭呢!”
杨侑苦笑着,在书桌前坐下,小桂子将瓷碗放在桌上,杨侑用勺子慢慢舀来吃了,味道不错,但他只顾着思考。忽然,有人在门外一晃,有人说道:“殿下,李将军求见。”
“李靖?”杨侑回过神来,这时候,他来做什么?杨侑有些迷惑不解,但他还是将瓷碗一推,道:“宣!”说着,又看了一眼小桂子。小桂子摇摇头,杨侑点了点头,表示心中明白。
小桂子刚将瓷碗端走,李靖便进来了,施礼道:“殿下!”
杨侑道:“李爱卿不必多礼。”说话间,小桂子端来软墩,杨侑笑道:“李爱卿,坐!”
李靖半个屁股坐下,他欠了欠身子,道:“殿下,扶风郡是否有大事发生?”
杨侑目视着他,道:“李爱卿,何出此言?”
李靖解释,道:“适才臣在外面看见窦太守,所以有所猜测。”
杨侑眯起眼睛看着他,半响,他才开口,道:“李爱卿,你可知妄加猜测,是大不敬?”
李靖忙站起身了,施礼道:“臣以为殿下非此等人!”
杨侑忽然笑了,这时他觉得李靖是一个妙人,既然是妙人,那么就不能等闲对待,他从案几上拿过一份奏折,递给李靖,道:“你先看看吧!”
李靖接过,他打开奏折匆匆一看,心中顿时一突,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杨侑,道:“扶风郡竟然失守了?”
杨侑肯定的点点头,道:“孤本来打算等会召集众臣相商,想不到爱卿先来了!”杨侑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道:“李爱卿,你有何良策?”
李靖放下奏折,他摇摇头,道:“殿下,我军虽然英勇,但在数量上却少了很多,想要守住关中,还是在两大势力的包夹之下,微臣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很难。”
杨侑苦笑一声,这个道理他怎会不懂,只不过大兴城是大隋国都,是一国之根本,岂容有失?他问道:“那么,李爱卿认为该怎样做?”
李靖沉默不语,半响,他抬起头,看着杨侑,杨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相互看着,眼神之中,仿佛有电流闪过,杨侑的眼神之中带着期盼,隐隐地还有一丝笑意;而李靖的眼中,则有着一丝担忧和踌躇。
书房中,一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空气似乎凝固了,就连呼吸都静了下来,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小桂子不安的动动了身子,这时,他觉得喉咙有着不舒服,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被咳嗽惊醒的两人默默收回目光,李靖将目光低垂,半响之后,他猛地跪在了地上,道:“殿下,臣有一计,但此计过于冒险,还望殿下恕罪!”
杨侑一挥手,道:“爱卿但说无妨!”
火盆里,木炭不时地发出脆响,杨侑静静地听着李靖的述说,随着李靖的述说,杨侑的不由将眉头皱了起来,他想不到李靖竟然提出这个办法,这大大的超出了杨侑的意料。
不过,杨侑也承认他说得有理,一时之间,杨侑有些摇摆不定,李靖在短时间内,就想到这个办法,是他早就想好的吗?还是说临时起意?杨侑不敢确定。
他目光不时扫过李靖,李靖很是专注,仍然在仔细地说着,终于,李靖说完,他看着杨侑的表情,心中也是忐忑,毕竟这个想法,太过于大胆了。如果换了一个君王,一定会说他李靖卖国。
杨侑也非常犹豫,如果是这样,那么原先所做的种种努力,都是无用功,他沉吟着,道:“李爱卿,此事关系重大,孤要考虑考虑!”
李靖站起身来,道:“殿下,退一步海阔天空,放弃或许不是坏事,请殿下三思!”说着,躬身退出。
杨侑目视着李靖退下,半响之后,他问道:“小桂子,孤要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小桂子忙回答道:“殿下,这些日子,没有人和他联系。”
“嗯!”杨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推开窗子,冷风吹了进来,此时依旧大雪纷飞,将树枝压得沉甸甸的,杨侑看着大雪,忽然想起了那个他亲自取名的女孩子,这个时候,她的伤应该好了吧?
他想了一想,道:“宣杜如晦!”
一刻钟之后,杜如晦赶到,他在门外将积雪抖落,这才进来施礼,他有些奇怪,这个时候,殿下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杨侑看着他,道:“这个时候叫你来,却是打扰了,坐!”又叫宫女端上热酪浆。
杜如晦坐下,杨侑眯着眼睛看着他,道:“孤有一事不能决断,克明,你为我参谋参谋!”
天水。
此地的雪更大,薛举正在书房里看着奏折,心腹郝瑗在一旁,捧着酪浆喝着,屋外,数十名宫女和宦官手中拿着扫帚,正在打扫积雪,沙沙的声音传入屋子里。
薛举叹息一声,道:“郝爱卿,是不是朕太放纵他了?”
郝瑗也摇摇头,道:“陛下,微臣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薛举苦笑一声,他看着郝瑗,语气真诚,道:“郝爱卿,你虽是臣子,但朕从未将你当成臣子。你是朕的智囊,有什么话尽管说。”
郝瑗拱手,道:“多谢陛下!”他略略沉吟,道:“陛下,请恕微臣多言了。太子智略不凡,乱世之中,自当是一枭雄,可是为人残暴,不知道珍惜民力。”
“陛下,若是陛下千秋之后,臣害怕太子是第二个大隋天子。微臣以为,二皇子礼贤下士,虽然不及太子勇武,但定能守成陛下基业!”郝瑗缓缓说道。
薛举听了,半响不语,太子残暴,这一次竟然屠尽雍县百姓,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也是他薛举所不能允许所不能原谅的,薛举明白,争霸天下,百姓是根基,而太子却将根基毁了,如何争霸天下?
他也知道二皇子的性格好,但是废长立幼本来就危险多多,而且以太子的能力,恐怕二皇子是压不住他的,这就是当初薛举为什么立长子为太子的原因。
薛举沉默半响,道:“此事容朕再想想!”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一个宦官眼神不停变幻,将郝瑗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这时,薛举又道:“如今大雪纷飞,看这样子,起码要下个四五天。”
郝瑗道:“陛下,雍县已经拿下,东进之路再无阻碍,只要等到春天雪化,便可以兵发大兴城,夺取关中!”
薛举点点头,他也知道北方一旦下起大雪,不利于用兵,不然空耗米粮而已,却得不到什么利益,便道:“不错,只是朕有些担心李渊。”
“陛下放心,臣以为,李渊应该已经兵败,不然隋军不可能抽调出兵力,设伏太子,而且,代王杨侑也在此出现。”郝瑗说道。
说到设伏,薛举神色一凝,道:“想不到哪位殿下,竟然有如此箭法。”
就在两人商量事情的时候,远在郃阳的李渊也接到了隋军退兵的消息,这个消息让李渊精神一振。他原先担心隋军趁势追击,此时知道隋军退兵,心中一颗巨石终于放下。
此时经过休养,李渊的精神已经好转,脸色也有些红润,由于心情大好,他看着长子和次子,道:“建成、世民,你们坐下,陪爹说说话。”
两人坐下,不知道父亲想要说些什么,一时无话。李渊看着两个儿子,轻轻地叹息一声,他儿子不少,但其他的儿子不是太小,便是不在关中,此时能够帮助他的,只有这两个儿子。
他爱怜地看着他俩,道:“世民,你和建成都是一母同胞,爹希望你俩能够互相扶持,相亲相爱,切不可做出亲者恨仇者快的事情来啊。”
李世民低着头,他隐隐地猜到一些,他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李建成斜睨了一眼弟弟,心中叹息一声,世民的行为那一日他看在眼中,生性至孝的他其实也有着不满,世民这件事做得太鲁莽,太胡闹了。不过,李建成还是点着头,道:“爹,你放心,这个时候,正是要我们李家人团结对外的时候,我和二弟一定会遵从爹的教诲。”
李渊满意地点着头,他将目光看向了二儿子,其实他这番话是说给二儿子听的,但目前,二儿子还没有表态。
李世民感受到了李渊的目光,他的嘴巴蹦成一条线,低垂的眼中,有着倔强,他一直认为,他杀李智云是为了父亲的大业,丢车保帅的道理,父亲应该懂,所以这事情,他不觉得有错。
这时,李建成碰了碰他,他才愕然惊醒,抬起头,看见父亲殷切的目光,李世民只得点点头,道:“爹,孩儿明白了!”
李渊叹口气,道:“你下去吧!”
李世民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大哥还坐着不动,他咬咬牙,推开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冷风猛地袭了进来,吹得蜡烛忽明忽暗,李建成忙挡在李渊跟前,遮住了大风。
李渊咳嗽几声,不由苦笑道:“这孩子,也太倔强了。”
李建成劝慰着:“爹,世民还小,大了就懂事了!”
李渊摇摇头,又咳嗽了几声,道:“建成,来,坐到爹身边,我们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 撼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