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珠滴在地上,然后如珠子一般溅开,冰凉凉的落在一个有着英俊面孔的汉子脸上。夕阳,照在汉子的身上,渐渐的长了。
汉子叹了口气。
关押在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的内心充满了迷茫。这样做,对吗?难道说,我的理想,我的才能就要这样付之东流吗?如今,发须已经花白,人生还有多少年?
不甘心啊,不甘心!汉子摇摇头,狠狠的一头打在墙上。“嘭”的一声,墙壁微微震动着,他的额头擦破了皮,渗出了一丝鲜血,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痛。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渐渐的近了,一个狱卒打开房门,紧接着,几名身着铠甲的士卒走了进来,分列在两旁,手掌按在刀柄之上,显示出逼人的气势。
“这是禁军骁果!”他当初跟随在舅父身边,对禁军有一定了解,一看这几人气势,顿时就猜出来他们的身份。
“这些人来此,有什么事?莫非是要杀自己吗?难道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汉子想着。就在汉子诧异的目光中,一个少年走了进来。汉子瞧去,神情不由一变。
这个少年,面貌和当今圣上有七八分相似,走进来时,让汉子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今圣上。
“李靖,见了代王殿下,还不跪下!”小桂子喝道。
“罪臣李靖拜见代王殿下!”汉子跪下。
杨侑瞧了瞧李靖,不由点头。这李靖虽然年近五旬,又被关在牢中月余,但眉宇之间,依旧英气勃勃。此刻他跪在地上,却几乎到了自己的胸口处,显然身形很是高大。
“你犯了什么罪,李靖你可知道?”杨侑说道。
“臣屡受国恩,却御下无术,导致军中哗变,此等大罪,实是罪该万死!”李靖说道。
杨侑看着李靖,心中却是有些明白了。踱了几步,杨侑说道:“这等大罪,本该按律从事,不过,孤念在你为国效力多年,就免了你的罪过!”李靖闻言,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杨侑。
“臣,臣多谢殿下饶命之恩!”李靖说道。
“李卿家爱国之心,孤已经知晓,这月余以来,卿家受委屈了!”杨侑上前一步,手中拿着钥匙,亲手为李靖打开了铐链。
杨侑将李靖扶了起来,看着李靖发须间,有着些许白色,不由有些感慨。隋末唐初,李靖绝对是个帅才,这也是杨侑亲自前来的原因,就是想要这人,能够为自己所用。
“殿下言重了,微臣愧不敢当!”李靖说道,活动了下手腕,他被铐住太久了,手腕有些不灵活。
“李卿家,你可知,李渊已经在太原造反,如今已经攻下霍邑,斩杀了宋老生?”杨侑说道。
李靖眼神一凝,说道:“李贼竟然如此神速?不过宋老生此人,打仗虽然勇猛,但为人莽撞,冲动,李贼若是派兵挑逗,他必定忍不住出战鏖战,就中了敌人的计谋!”
杨侑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审视了李靖一番之后,忍不住鼓起掌来:“说得好!”因为李靖的这番猜测,与霍邑的战事,如同一辙。
“霍邑已破,李渊既然南下,那么李卿家有何良策?”杨侑问道。
李靖紧皱眉头,略一思考,说道:“李渊南下,既然霍邑已失,屏障已不复存在,唯有守绛郡要隘,封堵李渊或南下或西进的道路!”这番话说出来,杨侑不由点点头。
毕竟自己来自后世,知道历史上李世民是如何封堵刘武周的。如今的情形与刘武周南下之际非常相似,因此自己的心中有对策就不奇怪,但李靖不过片刻之间,只是凭着只言片语,就想出对策,的确名不虚传。
“嗯,说的极是!”杨侑说道,又看了一眼李靖,“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李卿家虽然有过,但孤允许你戴罪立功,至于职位,孤思量思量,再做决定。”
杨侑知道,如今大兴城中,各个势力倾轧,就是禁军之中,也难保有异心之辈,恐不可用。按照杨侑的想法,就是要操练新军。只是这新军还要仔细思量。
如今局势混乱,只要有粮食,就能招揽到不少壮士,至于装备,这大兴城府库之中,优良的兵刃器械、铠甲,数不胜数,这些都是当年隋帝东征高丽之际,加班加点,累死无数人制造出来的,因此并不缺乏。
唯一的难点在于,屈突通、尧君素等人皆算良将,却不能算优良的帅才,而眼前这人,才是杨侑的理想人选。
兴奋的杨侑就在牢房中,与李靖深聊半响,多是如今局势以及行军打仗之法,李靖深刻的见解让杨侑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小桂子上前提醒:“殿下,你大病初愈,还是早些休息吧!”
杨侑本来在兴头上,听小桂子这么一说,顿时腹中叫了几声,杨侑正要说话,李靖那边,也传来咕咕的声音,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李卿家,你就与孤用过晚宴,再回去不迟!对了,孤记得你在大兴,尚有一套住房是吧?是不是在利人市那边?”杨侑问道。
“殿下费心了,臣的宅子就是在利人市。”李靖说道。
杨侑点点头,叫过小桂子,低声吩咐了几句。这利人市因为位于大兴城的西边,因此又叫西市,此地多是商业集市,比如刀枪布匹,典当药铺等,此外也是胡人杂居之地,基本上,没有几个大隋的官员会将府邸选在那里。
由此看来,李靖混的,很不如意。
杨侑与李靖走上几步,隔壁一间监牢传来呻吟之声,杨侑略一沉吟,叫过狱卒,问道:“是何人?”
狱卒答道:“启禀殿下,是李智云。”
杨侑神色一凝,李靖也皱眉道:“是他?”
杨侑走上两步,走到关押李智云的房门前。监牢内黑黢黢一片,当即狱卒拿过火把,杨侑看见监牢里一人遍体鳞伤,躺在血迹斑斑的地上,不停的呻吟。
“找一个大夫给他,从今天开始,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可以任意拷打此人。另外,每日鸡鸭鱼肉,不能缺少,要把他养的肥肥胖胖的,若是廋了,唯你是问!”
狱卒忙不迭点头,“是,殿下放心!”
杨侑回头,看见李靖似乎在凝思着什么,他笑了一笑,走了出去,李靖忙跟上,到了宫中,早有宫女准备好了食物,杨侑与李靖边吃边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李靖用过晚餐之后,有宦者拿着代王府的令牌,亲自将李靖送了回去。刚下马车,李靖神色就是一凝。
李靖与张出尘结婚多年,张出尘多是跟在李靖身边。而这一次,在李靖巧施妙计之前,李靖就让张出尘躲了起来,出尘并不在大兴城中,可是,府邸的房子怎么会亮着灯?
看到李靖一愣,宦者说道:“这是殿下派来伺候你的。”
李靖听了,缓缓走了上去。他几年没有回到这所旧宅,想必应该是灰尘满屋,蜘蛛网挂满了墙角,但他一打开门,就见窗明几净,空气中的污秽之气早就一干二净,几名长的甚为清秀的侍女站在一旁。
“你们,都回去吧,给我多谢谢殿下!”李靖说道。
几名侍女齐声道:“李将军,奴婢奉殿下之命前来,若是被赶回去,一定性命不保!”
李靖想了一想,挥挥手,说道:“你们先退下去吧,我要静一静!”
“将军,洗澡水已经烧好,还是让奴婢伺候将军沐浴!”一名侍女说道。
“不用,你们退下去!”李靖说道,那几名侍女犹豫了半响,退了下去。
李靖走了几步,坐在干净的软榻之上沉思,殿下,似乎有点作为的样子,听他说,隔几日就要开仓放粮,安抚人心了。而且,屈突通、阴世师的大军已经堵住了要隘,防止李渊继续深入。
可是,这大隋的江山,能够保住吗?而我,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出尘,如果你在我的身边,或许能够给我一些建议吧,可是……唉!
夜风带着倦意,吹拂在府邸之外,李靖心中有事,人又倦极,终于睡着了。
而此刻,杨侑还在翻阅着奏折。
“你这孩子,身体刚好,还不早点休息!”韦氏走进来,责怪的说道。
“娘,如今事情紧急,哪有时间可以怠慢。”杨侑放下手中的奏折,站起身来,扶着母亲。
“娘为你熬了燕窝,你补补身子!”韦氏说道。
杨侑辛苦半响,与李靖吃饭之时,又多是聊天,吃的并不多,这时一说,又觉得有些饿了,就捧起碗,吃了起来。
一碗燕窝下肚,身体也缓和了起来,杨侑瞧了一眼如山的奏折,道:“娘,孩儿还有事要办,你就早些安歇吧!”
韦氏突然抱着杨侑,低声哭泣了起来。元德太子早死,她辛苦将孩子拉扯长大,这其中的苦楚又有谁能够明白?而如今,关中群盗蜂起,李渊又发兵来攻,虽然李渊号称清君侧扶社稷,但韦氏乃出身于关中名门,是定国公韦寿之女,见识自然不浅。她知道,什么为民,什么亲君侧,都不过是李渊的托词而已!
惶惶千秋,历史上这样的人,多是要拥兵自重,最后要取而代之的权臣!恐怕只要李渊前脚进大兴,后脚就会杀了自己母子俩!
“可惜你爹爹早崩,不然这等小丑,又有何惧?”韦氏说道。
杨侑一挥手,几名宫女宦者识相的退下。杨侑拿起一块丝帕,为韦氏擦了擦泪水,说道:“娘,爹虽然早崩,但孩儿已经是大人了,这个大难,自然有我来挡!”
韦氏听见,忍不住苦笑道:“看你,倒是挺会安慰母亲。”
“娘,你放心,我这条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给的!”杨侑说道。
韦氏哭了一会,心中压力稍减,捧起杨侑的脸,说道:“可惜,娘什么也不懂,不能帮你的忙。”
杨侑笑道:“娘,这些事情,自然是男人的事,你就安心呆在宫中。”
韦氏看着杨侑一本正经的脸,突然笑道:“也对,我的侑儿长大了,是一个男子汉了。”说着,韦氏突然一拉杨侑的手,说道:“侑儿,娘为你说上一门亲事可好?”
杨侑一愣,正要说些什么,韦氏又说道:“你看独孤雁这孩子怎么样?独孤家与我们杨家本来就是一家,这孩子聪明乖巧,模样也周正,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喜欢你。”
杨侑闻言,脸色一红,沉吟着说道:“娘说的极是,只不过,如今大敌当前,孩儿不愿意去想这些,还是等到击退李渊,剿灭了关中群盗,再说不迟!”
在杨侑的心中,对独孤雁也不是没有感觉,这或许是因为他在夺舍之际,融合了代王杨侑的思想感情的缘故吧。可是,他对未来,还不太确定,如果,自己最终还是失败了,这不是害了独孤雁么?这就是杨侑迟疑的原因了。
当然,娶了独孤雁,也有很多好处,这就将杨家与独孤家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这也是制约对妹妹甚为宠爱的独孤武师的一种手段。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再等等。
韦氏叹了口气,说道:“你的心思,娘也明白,只不过,女人,有时候等不起。”韦氏说着,起身,带着宫女走了出去,临走前又嘱咐杨侑早些安歇,不要伤了身子。
杨侑点头,送走母亲,拿起皇宫的地图看了起来。 撼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