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王世充眼前的,是一本很烂很脏的账本,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岁月,使账本显得很是沧桑。不过,账本上的字迹依然清晰,而当王世充将目光放在翻开的那一页的时候,整个人就愣住了。
军制器械上,有着编号,这样就很容易清查这些武器的去向,而这些器械在什么时候,被何人领走,是非常容易清查的。在账本上,出现的时间、人物,让王世充不由苦笑。
时间正是他王世充发动兵变前夕,而人物,赫然是已经变成了枯骨的元文都!人都已经死了,这让王世充怎么清查?王世充皱着眉头,踱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夜风吹拂,王世充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些器械是在元文都时期就已经被人领了出去,用途不用说,自然是用来对付自己,但相比元文都还没有来得及用,他就被自己宰了。
生活是如此的喜剧,当你接近真相的时候,真相偏偏又无迹可寻。王世充摇摇头,那一段时间非常混乱,想要寻到这些器械的最终流向已经很难,因为元文都的嫡系,全部被自己杀了,一个都不剩,根本无从寻找。
但这也证明了一点,至少在自己的治理下,大郑暂时没有发现军用器械外流的情况,而这,就足够了。王世充放下了一颗心之后,转而思考李渊来。
安兴贵是李渊的人,而这一次的行动毫无疑问得到了李渊的允许,王世充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他决定报复,可是,关键在于怎么报复?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初升的月亮,心中不断沉思。
王世充知道李渊和李密已经联盟,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而安兴贵来洛阳搞风搞雨,甚至想要恶化自己与大隋的关系,目的就非常明显了。
大郑东、西、北三面都是敌人,一旦大郑与大隋再交恶,那么大郑的南方,也就有了敌人,洛阳的四周,都是敌人呀,单单一个中原,四面环敌,怎么能支撑得下去?
李渊,用心险恶啊!
王世充想着,刚要抬起手叫段瑜,忽然,手硬生生地停住了,他猛然间觉得不对啊。从种种迹象来看,安兴贵是想要伏击独孤武师,可是,独孤武师一行人,除了小宦官受伤之外,独孤武师及其部下,个个完好无损,而且从安兴贵、赵老大等死者的伤痕来看,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这表明,除了独孤武师的身手了得之外,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从赵老大身上的白色粉末就看出一些端倪,正是这些石灰,使得赵老大丧失了进攻能力,成为了独孤武师的刀下鬼。
王世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个原因啊!这样来看,洛阳城中,不仅有李唐的情报组织也有杨隋的情情报组织。
安兴贵想要杀死独孤武师,然后激化大郑与大隋的矛盾,然后李渊或趁火打劫,或与大郑形成联盟,一起进攻大隋。不过这在王世充看来,应该是后者居多。
可是,安兴贵并不知道,他想要击杀独孤武师的阴谋被锦衣卫知道了,独孤武师将计就计,顺利击杀了他。嘿嘿,安兴贵死在洛阳,李渊一定心中不甘吧?
要知道,安兴贵的身上,带着李渊的书信,这代表着,他是以大唐的名义前来洛阳。只是安兴贵并没有及时表露出自己的身份,没有及时地与自己联系。
忽然,王世充想到了段达,段达会不会知道一些事情?因为他曾旁敲侧击,向自己隐晦地表示,大隋才是真正的敌人。言下之意,就是要与李渊结盟,共取大隋天下了。
王世充思绪如潮,不断思考。他的猜测已经非常接近了真相。可是,到底该怎样做,王世充的心中没有底。
相对于大隋和大唐来说,大郑显得弱势许多。关中八百里秦川,自古以来享有盛誉,以关中而有天下,是常见的事情。而且,从关中走潼关出兵,只需要数日,就能抵达洛阳。
洛阳是挡在关中势力前的一块石头,关中的势力要取得天下,不可避免地要攻打洛阳,然后四面开花。更何况,并州在李唐的手上,如果李唐从并州出兵,走太行陉或者是轵关陉,就能杀奔河内郡,威胁洛阳。
从地理上,大唐可以两路夹击洛阳。
而大隋呢?由于南阳盆地在他们的手上,所以隋军想要攻打洛阳,也相对容易。
面临着两大势力的夹击,日子不好过啊。王世充显得忧心忡忡。他看了一眼明月,走到了地图前,看着涂着淡淡颜色的地图,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仔细地观察着地图,不断地思考,王世充终于做出了决定。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有利益。无论是大隋还是大唐,无论是安兴贵还是独孤武师,不都是如此吗?
王世充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鹰目中,闪动着色彩,忽然,他笑了,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浮现。
戌时的江陵,月亮早早升了起来,月光如水,像轻纱一样,铺在地上,杨侑在院子里踱步。耳边,微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杨侑在等待的,是关于王诘的消息。
是谁杀死了王诘,这还是一个疑问,如果能找到这个凶手,说不定能寻找到唐风组织在江陵的据点。届时,就能顺藤摸瓜,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收获。
杨侑很清楚,前不久除掉了李唐在巴蜀境内的唐风组织,袁天罡等人尽皆被处斩,李渊必定是十分愤怒的。杨侑已经在巴蜀做好了安排,就是为了防备李渊的诡计,可是,杨侑没有考虑到李渊将目光放在了荆襄的屯田上。
就在杨侑踱步思考的时候,在江陵城的另一侧,一处占地颇广的院子里,一间屋子亮着烛光。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笑眯眯的神情,此人身材肥胖,个子不高,正是江陵蔡家的家主蔡赟。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年约二十五岁,此人叫做蔡武,是蔡赟的长子。
蔡武精通棍棒,以小吕布自居,常常苦恼空有一身武艺,却无人赏识,以至于明珠蒙尘。此时他正一脸笑意,低声道:“爹,这一次烧毁了屯田,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在蔡武身边的虬髯大汉名叫张斌,是蔡家的武师,受到蔡赟的信赖,这一次烧毁大隋军屯的事情,也有他一份。张斌眯着眼睛,叹息一声,道:“可惜,那些该死的家伙非常警觉,不然,我一定让这场大火更大。”
“哼!”蔡赟冷哼一声,他挥挥手,道:“这一次,算是给杨侑小儿一个教训。这一次事情发生以后,想必他一定会更加警觉,最近你们要记住,不可轻易惹事,不然被有心人怀疑,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张斌笑道:“老爷放心,这一次我手脚十分麻利,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马脚,杨侑不可能发现。”
蔡赟点点头,道:“关中那边,我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准备兵出武关道,一旦唐军杀来,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要给予配合,帮助唐军拿下整个荆襄!”
顿了一顿,蔡赟又补充道:“唐皇的使者已经答应了我,只要帮助唐军拿下了荆襄,他就将整个荆襄的食盐销售交给我们蔡家!”
蔡武眼睛一亮,整个荆襄的食盐销售?这可是暴利啊!整个荆襄数百万的人口,光是江陵和襄阳,人口至少在一百万以上,仅仅是控制这两个城市的食盐销售,就足以富可敌国了,整个荆襄?这简直不可想象!
蔡武旋即想到了一点,他问道:“爹,李渊会不会过河拆桥?”
蔡赟笑了,他虽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什么危害,可是,他知道,有人暗中称呼他为笑面虎!既然是笑面虎,蔡赟怎么会想不到其中的关键呢?
“武儿,这一点不用担心,爹会向李渊要一份书面上的许诺,让他白纸黑字写着,不然,爹就不会配合他的大军,夺取江陵!”蔡赟笑了。
“老爷英明!”张斌说道。
“天色不早了,你们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最近一定要低调,低调!”蔡赟站起身来,蔡武和张斌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退了下去。
蔡赟负手,在院子里走着,他知道身在大隋,却偷偷与李唐联络,是大逆不道,一旦被发现,不仅仅是他,整个蔡家都会万劫不复,不过,在唐军出兵江陵之前,一定会攻打襄阳,那个时候,靠近襄阳的宜城马文杰必定会响应唐军。
如果唐军顺利,拿下了襄阳,那么江陵就容易了许多,在那种情况下,蔡赟再投靠大唐,很明显有利可图啊。而一旦唐军不顺利,受到影响的最多只有马文杰,跟江陵蔡家没有任何的关系。
蔡赟虽然贪心,但却没有丧失理智,依旧保持着足够的冷静,所有的证据都不能留给旁人,尤其是马文杰,不然,如果唐军出兵的事情失礼,马文杰被牵扯进来,自己也会遭殃。
只要没有了物证,其他的能耐我何?蔡赟想着,脚跟一转,朝着小妾的屋子走去。脸上露出了笑意,今夜,将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不是吗? 撼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