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因今年才三百多岁。
住在钱塘西南面的凤凰山上,住在这里,全因为那首《凤凰山下雨初晴》。
白日,她吃饱了,百无聊赖,一双眼睛迷离惺忪,便来看一首首诗词曲经。睡在她旁边是是她姐姐,总爱做白日梦。
山下望着的便是西湖了,可采因却移情别恋,喜欢上了洞庭,全因为另一首“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西湖有什么好,不过一朵芙蕖,开过了也就开过了,不过是哀筝含情,谁听?谁听?都给那登徒浪子听了。
最终,曲终人散,青峰新绿。
这样的境界,总不及清梦在星河。
可姐姐不去,她让采因少偷些酒喝,那是人间的毒药。
远处,传来清悠轻忽的钟声,是净慈寺的晚钟,天色暗了,一切似乎又开始。
采因的一切,喜怒哀乐生老病死,都从这夜色中开始,除了死。她的职业是“修炼”,只是谁也没告诉她“修炼”的真相,有人说可以悟道升仙,有人说可以长生不死,还有人说可以藐视苍生……
姐姐说呢,却是可以来来回回,看喜欢人的样子。
这些理由采因一个都不喜欢,她更喜欢看词曲儿,只是看了一百年自己也还写不出,真是笨死。
——忘了说,采因是一只野兔子。
一只纯白色的红眼兔子。
改变不了的颜色,也就如改变不了的面貌。
都以为她是乖乖兔,好欺负。
百年前,她兽丹新成,尽数山水。
凤凰山下的洞窟又暖又舒服,她就窜进去,据为自己地盘。
洞府暖润,她便眯眼打盹。
迷糊中,身上一紧,睁眼之处,那森森四颗尖牙就要咬下,要生吞她!
真是讨厌!
自己不去修炼,专在这“守株待兔”,采因尖爪一亮,企图发力。
啊,原来全身都被缠住,动弹不得。
是条大黑蛇,遇了天敌,采因自认无救,只求下辈子作只鹰,报这一世之仇。
出师未捷身先死,采因乏力地喘气……
——幸好她及时出现了。
暗洞之内,一物庞然而来,利爪过处,大黑蛇软得像死蛇。
就干掉它了?
采因从没见过这样的兔子,浑身如白玉,洁白又温润,和自己的雪白不同,一个是凡物,另一个赛天仙。
她的耳朵,大如伞盖,眼睛如玛瑙……
不言不笑。
惊魂甫定。
采因望着她,生出好感:
“多谢相助。”
她自傲自持,自命不凡,令“同类”矮去半截。
良久,才道:
“原来是只运气好的小野兔。”
采因恍然:“哦,怎么算运好?”
“遇到我啊。你几岁?”
“快三百了吧,你呢?”
她冷傲浅笑,气定神闲:
“我五百岁。”
采因对她很信服。近乎讨好:
“你比我漂亮,法力比我高强,又比我老——”
媚娘和采因,情同姐妹。
媚娘见的世面比采因广,点子也多,采因便追随在左右,好个照应。
定在凤凰山里,媚娘教采因化了人形。
成了人形,采因也没媚娘好看,她开始抱怨天公不平。
她开始拒绝随媚娘去人间游乐。
媚娘带回来的胭脂水粉,霓裳彩裙,把人形变得如天仙一般。
采因感兴趣得会,又觉有了这些,更是不如媚娘。
便弃了,只翻另一些诗词曲经。
这么几十年过去,欢欢喜喜,平平淡淡,离离合合。
媚娘忽就变得丑陋了。
她那面上裂纹交错,如刀剑所刻,整日躲在洞府,茶饭不思。
采因义愤,问她:
“谁干的,我去帮你报仇!”
“男人。”
“那个男人?害你哭成这样?”
媚娘摇头,苦笑:
“是笑的。”
笑的?媚娘那面上笑容无奈,正好合那裂痕。
男人,真是可怕!
采因赶紧找来媚娘以前拿回来那些胭脂水粉,他可知脸面便是媚娘的命。
“没用的”
媚娘灰心丧气。
“怎没用,这些是最好的,任何皱纹一抹便平了。”
粉的,红的,白的……一众抹去。
采因大惊!
媚娘的裂纹已经从眉目裂向心了……
一众胭脂水粉打翻在洞府,白的,灰的,黑的…… 金牌招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