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邻桌的人,便是沈之承。
餐厅的灯光很昏暗,餐桌与餐桌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加之两边用珠帘相隔,安默自然是看不到他。
沈之承是在早上达到纽约的。
医生告诉他,因为他的下身受了伤,导致他患上了无精子症。
这种症状虽然不影响之后的夫妻之事,但也意味着不再可能再次拥有孩子。
可却是上天的眷顾,安默又再次怀上了他的孩子。
于是他来到了纽约,来找她,想说服她和他走。
只是他没有想到,来到纽约吃的第一餐饭,见到的却是这个场景。
此刻,沈之承握着餐具的手僵在半空中。
很久以后,他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不让桌子发出一点响声。
这个时候,他不希望安默注意到他。
呵,他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自己的残缺,继而变得小心翼翼吗?
更甚至,当他听到安默说着一直爱着程俊尧这句话的时候,他虽然嫉妒,却不敢有任何举动。
他自嘲的笑笑,想不到他沈之承也有这样的下场……
……
安默的这餐饭吃的并不轻松。
其实乔兰是个不错的女孩,她和席言是校友,而且家世又是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完全不是席言所描述的“母老虎”。
只是,这个终究是爱情,她作为外人始终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安默很希望和乔兰成为朋友,可同时,为了装作席言未婚妻的样子,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咄咄逼人……
“那……祝你们幸福。”就在就餐接近尾声的时候,乔兰说出了这句话。
安默可以从她的眼中看到满满的失落,她忽然有些心疼乔兰。
曾经她和沈之承之间不也是这种求而不得么?
沈之承,她来之前就听说他在医院了,不知道,现在的他还好吗?
不知道这辈子他们还会不会再见面了。
可见面了,还能说些什么呢?那个男人,会还给她远远吗?
她明白,她和沈之承之间隔着一个孩子,而这样的裂痕,恐怕是这辈子都无法修复了。也好,再不见面,这样,也不用再恨彼此了……
“那自然。”耳边传来席言的声音,“抱歉啊乔兰,我待会儿还要陪着安默去看歌剧,所以,我们就先告辞了。”
席言说着,顺手拍了拍安默的后背,示意她起身。
安默回了神,她明白,此刻的席言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她觉得这样做好像有些不大礼貌。
“乔兰小姐,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隔着一个男人,但是我还是非常高兴认识你。对了,刚才听说您是学医学的,请问您现在在医院上班?”
虽然要离开,安默却很想留下乔兰的联系方式。
她想着,等到有一天,她不需要演戏的时候,她还是希望和乔兰作为朋友。不知道为什么,安默觉得和面前这个女孩说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心安。
而这种感觉,和胡佳佳在一起的时候太像太像。
人这一辈子是很奇怪的,有时候太渴望爱情,而有时候又太渴望友情,而现在的安默,就是后者。
乔兰顿了一下。
她礼貌地唇角上扬,打开自己的手包,将一张名片递给安默。
“安默小姐,这是我的名片,就像您说的,虽然我们只见隔着一个男人,但是如果您到时候有什么孕育方面的问题,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说话的样子很真诚。
安默从乔兰的手中接过了名片。
只是,在看到名片抬头的刹那愣住了。
没有想到,乔兰的工作地点居然是丹尼尔诊所——似乎是程俊尧之前介绍给她的诊所,她对了一下地址,竟然和她印象中的一样。
“乔小姐,你在丹尼尔诊所工作?”她想再确认一遍。
“是,我现在担任丹尼尔医生的助手。”乔兰如实相告。
又愣了几秒的安默,将乔兰的名片小心地收进了自己的手包。
纽约真小。
看来,她们还是会再见面的。
“那你呢?安默小姐你在哪里工作?”乔兰很礼貌的问了一句。
“我在画廊。”安默说着,也打开手包,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乔兰,“我在画廊工作,同时也做艺术经纪,如果乔小姐对现代艺术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
乔兰点点头,双手接过安默的名片。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个人忽然噗嗤一笑。而这种直觉,只属于心灵相通的女人……
……
安默从餐厅出来后,便上了席言的车。
“我说安默。你刚才和乔兰笑什么?笑的我心里发麻你知不知道?”席言一边开车一边有的美的说着。
因为他对乔兰并不是很上心,对于他来说,乔兰就是一场相亲宴的赴约,散了就散了。
安默看了一眼席言,继而目视前方。
“你……为什么不喜欢乔兰?我觉得她挺适合你的。你看你性子开朗,而她沉稳,很好,不是么?”
“沉稳?我就是喜欢不沉稳的。你说像个闷葫芦的样子,多难受。”
“那么……你心有所属?”女人的直觉告诉安默,席言好似话里有话。
“咔”的一声,席言忽然将车子停在路边。
他的目光转向安默,凝视了几秒。
“没有。”这时他几经思考后的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早已失去了原本不羁的样子,眉宇间似是有几分落寞。他这个样子,倒是和程俊尧一模一样。
车厢的空气开始变得沉静。
安默不是傻瓜,她已经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
“那个……席言,你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吧。”她说着,准备开车门。
“这里?这里离我哥的公寓还有一段距离。”
安默左右望了望,“我就是想逛逛,顺便买点东西。”她说完,已经走出了车厢。
席言知道安默主意已定,“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我并不是小孩子。”
她对着他轻松笑笑,可隐隐的,她看着他的面容,总觉得有些压抑。是因为他长得像程俊尧吗?还是说,她发现他看自己的时候,有了异样的眼神……
席言点点头。
不过他还是下了车,将后备箱里的一把伞递给安默。
“我听天气预报说,待会儿可能会下雨。给,拿着。”
“谢谢。”她说完,便转身向身后的百货大楼走去。
“安默。”他却又叫住了她。
她扭头看他,“还有事吗?”
“记得还我。”席言笑着,手指指了指安默手中的雨伞。
安默无奈笑笑,“记住了。”
她终于明白,席言来找她,真的是另有它意的。她叹了口气,但愿……是她自己想错了吧……
……
安默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她并没有吃饭。
现在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安默有轻微的妊娠反应,虽然没有孕吐,但是看到食物都没有胃口。
晚上的纽约天气并没有席言所说的那么差,加之从这里道公寓的地方并不是太远,所以安默便选择了步行。
只是走着走着,安默总感觉身后有个人影一直在跟着她。而且走到僻静的小路的时候,那个人影就越来越近。
安默慌了……
她可真是后悔,她怎么忘了,这段时间的治安并不是太好,早知如此,她早就应该打个车的,可现在这个僻静的路段,哪里还有什么出租车?
“哒哒哒哒”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透过余光,安默能看到地上映着的一条长长的倒影,可以确定,这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想到这里,安默加快了脚步。她的一只手伸进了口袋,拿出手机,快速拨出急救电话的号码。
“啪”的一声,就在她要按下拨通键的时候,手机被身后的男人抢过。
那男人的动作很快,像一阵风一样。
她确定,这个人一定是个职业扒手。
安默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她想大叫,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危险。
此刻,她的脊背发凉,手死死攥紧。
而身后男人粗粝的大掌已经抚过了她的后背。
“你想要什么?”她越是慌,就越是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她目视前方,对着面前昏黄的街景深呼吸一口气,“如果要钱的话,我全部都可以给你,我会配合你,拿了钱你就可以走了。”
她说完,便将自己的手包递给身边的影子。
她微微扭头,这才发现身边的男人不止一个。
他们是两个人,而且两个人都带着黑色口罩。
可想而知,这两个人都是有备而来。
这时,只见其中一个人用枪抵着安默的后背,而另一个人从她的手中躲过了手包。
仔细检查一番后,却将安默的手包扔在地上。
“真没想到,未来首富程俊尧的未婚妻,生活居然还这么节俭,用的包还只是几千块的。”其中一个男人嘲讽道。他说话的样子幽幽的,如同是此刻黑夜中的一个暗灵。
安默的呼吸急促了,她知道,这两个男人想来一直在跟踪她。
甚至他们已经对自己做了十分详细的调查,甚至几年前自己和程俊尧订婚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那么……他们是想绑架?
她的身子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虽然我现在手上现金不多,但是我可以联系我朋友把钱给你们。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举报你们。”
这已经不是安默第一次遭遇绑架,所以这个时候,安默也多少掌握了这些人的心理。
这时,拿着枪的男人从安默的身后绕到了她的面前,“谁说我们要你的钱了?你的钱在我们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对了,你说的朋友,是不是程俊尧?”
“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她懵了。
男人讪讪一笑,左右看了看周围静寂的小道,便道:“不怕告诉你,程俊尧这段时间来太嚣张,他投资的一家公司都把我们击垮到快破产了。程俊尧我们是那他没办法,但是你却可以。
所以,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泄一泄心头之恨。”
“你们想杀人灭口?”安默似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可是事实上,商业本来就是一场残酷的游戏,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是基本法则。
“有这个打算,不过,我们要先把你在某个地方藏起来,有了你这个筹码,我们让程俊尧做什么,他都得乖乖照做。”
“呵,你们可真是疯子!”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安默的脸上。
“别逼我,否则我一枪砰了你!”
说完,一个蒙面男子便拿出了准备好的身子,将安默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安默本想挣扎,可是知道他们手里有枪,又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便放弃了。
她知道,现在这些人还不是要了她的命的时候。即便,真的是要了她的命,她倒是也看开了。让她早点和远远见面也是好的。
只是,可怜了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这里,安默缓缓闭上了眼睛,仍由着两个绑匪将自己拉到了一辆车子的后车厢……
车子缓缓启动。
安默看着曼哈顿两边的街景,看得出神。
她总觉得自己其实就是漂浮在这个城市里的泡沫。
很多时候,生命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对了,你们说程俊尧投资的公司把你们击垮到破产了,我倒是想知道,你们是什么公司。”也许连安默自己也不敢相信,就在自己遭遇危险的时候,居然还可以如此心平气和的和绑匪说着这样的话。
也许,是自己真的看开了吧。她连死都不畏惧了,所以何必畏惧其他呢?
同样坐在后车厢的绑匪愣住了。
隐隐的,他的眼神里透着疑惑。他上下大量了安默,觉得现在的安默定是没有逃生的可能,便缓缓开口道。
“我们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装修连锁公司,在南方的很多街道都开设分店。前几年为了扩张,我们贷了很多钱租下了不少门店。本以为会有很多单子,但是没有想到,半年前一家公司开始疯狂地推广一款APP,而且里面全都是标准化的服务,更可怕的是,他们的价钱居然只是我们的一半。
装修是大事,客人那里会顾及什么感情,他们纷纷选择了晚上的那家公司,而我们的单子就变得越来越少,我们的资金链开始变得越来越紧张。
银行都开始催账了,如果再过一个月我们的生意还是那么清冷,那么我们就必须宣布破产……”
身边的男子说着,便将挂在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
安默这才注意到,原来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孩。
“所以……你们想让程俊尧车子,那么那家互联网公司破产,这样你们的公司就可以活下来,对吗?”安默猜到了他们的意思。
男孩没有回答。
“是你们父母的公司?”她追问了一句。
男孩点头。
安默苦笑,这样为父母分忧的孩子,为什么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呢?
只是现在的情景,连安默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似乎不再是绑匪和被绑架者之间的关系。也许是两个绑匪年纪还太小,也许,是她自己太过镇定,更也许,是两个绑匪根本就没有真正绑架她的决心。
说到底,他们不过还只是孩子。
安默叹了口气,
“其实并没有很多事情可以变通的。比如说,我可以帮你们和程俊尧谈判,或者你们可以和那家互联网公司达成合作。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客流引进主要就是靠互联网,如果合作,说不定还可以帮你们拓开全国的市场……”
安默的这些说辞,都是她曾经在银河和盛世任职的时候学到的,她承认,在时间的磨砺下,她也成了一个谈判高手。
当然,她这些说辞里,一半是真话,一半是假话。
她知道,程俊尧对于那家互联网公司来说,也只是一个投资者,并不是真正的决策者。但是如果互联网装修公司同意,说不定还真是一个好项目。
安默说完,车子里没有声响。
沉沉的呼吸声告诉她,身边的两个男孩正在思考。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坐在驾驶室的男孩问。
“当然,需要现在签一份合同吗?”她早已猜透这两个男孩的心思。
“不用。”男孩果断拒绝,想用这种方式现实他的男子气概。
“那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然后我给程俊尧打电话?又或者,我们一起约上程俊尧,一起去那家互联网装修公司。
毕竟你们现在的时间很紧张,就算是网上引流,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安默一步步帮着两个男孩分析,继而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处在一个安全的地点。
“行吧,就信你一次。我们找个最近的咖啡厅联系程俊尧。”其实两个孩子也是着急的。
很快,车子在一家咖啡厅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家咖啡厅在闹市区,安默知道,其实现在的她已经安全了……
……
咖啡厅里,安默借着明亮的灯光,终于看清了两个男孩的面孔。
两个男孩是白人,五官精致,彼此相像,可以确定,两个人是兄弟。
而此刻,两个男人从刚才黑暗小道中的嚣张,变成了羞涩。
他们全程都看了看去,却唯独不敢看安默的眼睛。
“可以开始了吗?你赶紧联系程俊尧。”其中一个男孩终于想起了主题。
安默点点头。
她一边拨打着程俊尧的电话,一边笑着问:“你们……第一次打劫?”
两个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似是发现安默是可信任的,便说了实话。
“对,第一次。今天早上逃学出来的。”他们这个年纪,现在应该是高中。
安默会心一笑,她看着两个男孩的样子,忽然间有种救赎的成就感。其实孩子在青春期这个年龄是很容易犯错的,她正确引导了他们,也不至于让两个人背上案底,而害了他们的一生。
安默拨打出了程俊尧的电话,只是现在的程俊尧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抱歉,他现在应该是在开封闭会议吧。”安默歉意道。
可是这样的结果,反倒是让两个孩子慌了。
“你不会是骗我们吧?”现在周围都是人,两个孩子想再下手,已经很难了。
“不,没有。我们一起等一等。”她连忙解释,可是解释解释着,她也慌了。
毕竟,这样的关机提示,让她和两个孩子之间建立的仅有的信任都消磨掉了。
她再一次拨打了程俊尧的电话。
而这一次,竟然接通了。
“喂,默默。”电话里传来温润的程俊尧的声音。
“不许动!”却在这个时候,十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将安默的桌子团团围住,警察穿着防弹衣,手里还拿着手枪。
安默懵了。
而这个时候,两个本已恢复戒备的孩子像是被惊到了的刺猬。
其中一个蹭的站起身子,拿起枪指着安默,“你骗我!”
安默想解释,“砰”的一声,空气中传来一声巨响。等安默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那个孩子已经躺在了血泊中。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近乎止住了呼吸。
“托尼!托尼!”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个男孩的惨叫。
是那个更小的男孩,他就站在另一个男孩的身边,想用力地摇醒他。
血色将孩子的手掌都浸染,白色的T恤上打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不知过了多久,嗓子已经喊哑的男孩指着安默。
“你混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目光都已经变得扭曲。
安默不知道该如何即使。
“不是,我真的没有报警。”她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尤其是在安默看到那十几岁的孩子倒在血泊中的时候,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她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她的远远。
远远也是孩子,当时的远远,是不是会比这个更痛……
“是我报的警。”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频率。
所有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定制衬衫,黑色西裤的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的双手插在裤兜上,他的目光从两个男孩身上,渐渐转移到了安默的身上。
他抬步,一步步走向安默。
“她是我的妻子,我妻子受了威胁,难道我不应该报警。”他的声音变得严厉,“小小年纪居然学绑架,呵,你们确实应该被法律制裁。”
沈之承说话的声音十分冰冷,即便此刻不是在公司,但是他说话的时候,永远有着让人不容置疑的气场。
很快,一个孩子被警察带走,而另一个则被抬进了救护车。
咖啡厅的人已经疏散,安默撇开了沈之承独自离开。
“安默。”
男人在身后叫她。
她没有停。
她恨他,恨他急着将警察引来,继而断送了两个孩子打前程。
“安默,回去吧,和我一起回D市。”沈之承已经追来,依然不依不挠。
“我不会去。”她斩钉截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冷笑,“是因为爱上了程俊尧?一直爱着程俊尧?”
“和他没有关系。”
“那是为什么?”他不解。
“要我回去可以,你让远远活过来就好。”
她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继续快步超前走去。而这一次,沈之承却怔在了原地……
……
一周后,安默预约了鼎鼎有名的丹尼尔医生。
丹尼尔医生看着安默的检查单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安小姐,恕我直言,你这个孩子,必须打掉。”
“为什么?难道是怕大出血?”如果是10%的几率,安默也认了。
丹尼尔医生摇摇头,“并不是。”
“那是什么?” 默默承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