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头领是个无期徒刑的案犯,要求被他“照顾”的不少,但是这么直接的,倒还是少数。
递消息的那人缩了缩脑袋,愣了几秒,最后摇摇头。
“啪”的一声,监狱头子在桌子狠狠一拍。
“他娘的,老子在外面的家人一个个冷血无情,要是死了更好!”像他们这种无期徒刑的案犯,早已成为家人抛弃的对象。所以他们对家人剩下的不是留恋,而是怨恨。
“这……可是……”递消息的小伙子搓了搓手,样子十分为难。
监狱头领大手一挥。
“这票我不干!”他才不会为了这种不痛不痒威胁,而真的在监狱里面生出事端。小打小闹还好,要是真的出了人命,他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说完,准备从角落里起身。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小伙子支支吾吾的声音。
“那个……那个人说,如果……如果能够在监狱里把沈之承打残,而且还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程度,那个人就会给你保释的机会。”
“保释?”监狱头子止住了步伐。
“对。保释。”
监狱头子心动了。
在监狱里待久了的人,已经对外面的世界失去希望。即便他是这个监狱里除了预警以外最具有权威的人,可是他仍然是个囚犯。
保释——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已经渴望太久了,渴望到,几乎忘掉了这两个字的存在。
“让我想想。”监狱头子道。
这两个字太金贵,他需要一段时间消化消化。
“那人还说,等你保释成功以后,还会给你无忧的生活。反正那个人有的是钱。”小伙子见监狱头子要走,一股脑地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去。
他是害怕监狱头领拒绝。
“知道了。”
“那你是同意了吗?”
监狱头子冷哼一声。
“我得去会会那个叫做沈之承的家伙!不是说……这个男人原来是D市首富吗?”若是首富,那么出去以后,他这个始作俑者就不会有好下场。
“他原来确实是D市首富,但是现在首富的位置已经是他的叔叔了。他叔叔沈宗岩和他水火不容,他还巴不得沈之承死在监狱呢。”
监狱头子回头,“是沈宗岩的意思?”
“我……我不知道。”小胡子要紧嘴唇,不想再透露更多的信息。
“呵,有意思!”监狱头子一步步走向小伙子,看了看他,最后揪住了他的耳朵。
他开始狂笑,露出让人厌恶的黄牙,很享受的说道:“他娘的一个在D市呼风唤雨的首富,现在也成了我的阶下囚,想想,也确实很爽快!”
……
监狱里,每个人都是单独的牢房,而到了放风的时间,则成了你来我往。
此刻是放风时间。
现在是D市的冬天,沈之承穿着单薄的狱服倚在墙边。
他的眼神凝望着面前的绿色。他确定自己的眼睛已经能一点点感知到色彩。
很奇怪,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永久失明,却没想到,在没有接受任何治疗的情况下,居然在一点点的好转。
难道,真的是所谓的毒素在慢慢清除吗?
“哥们,要不要来支烟?”忽的,身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沈之承缓缓回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他的嘴上叼着一支烟,手里夹着一支未点燃烟。
男人的身后则跟着三四个跟班。
沈之承眯了眯眼。
他确定,这就是所谓的监狱中的“权威人物”——想要点好东西,就得通过他,但如果让他不爽,他也会让你活得很惨。
监狱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却也是弱肉强食,有它自己的生物链。
想到这里,沈之承的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他没有回答。
而是伸手接过男人夹在手指上的香烟,咬在唇中。下一秒,他抽走了对方叼在口中的香烟,用它仅有的火星点燃自己口中的香烟。
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直到他将香烟塞回对方的那一刻,那监狱头子才缓过神来。
“他娘的,谁让你这么做的!知不知道我是谁?”监狱头子原本想给沈之承一个下马威,却没先到让对方先占了气势。
不过监狱头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传说中的D市首富,还真是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场。
即便他穿着落魄的深蓝色监狱服,即便他的络腮还有些许胡子,但是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眼神,都让人不容拒绝。
沈之承并没有理会监狱头子。
他深深的抽了一口烟,深邃的目光望向高高的围墙,最后吐出了青白的烟雾。
他夹着香烟的手,偶尔会放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他的手指会不自觉地在手臂上轻弹,他在思索。
“姓沈的,老子在跟你说话呢!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找人把你揍了!”监狱头子很是不甘。他说完,他身后的几个男人便将沈之承团团包围。
气氛压抑。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揍!”监狱头子着急着显示自己的权威。
只是那几个男人只围着沈之承,并没有靠近半分。
他们的个子最多不过175,在沈之承188的个子面前,他们很快失去了气势。
监狱头子急了。
“你们不出手是吧?好,那老子亲自来!”他说完,扔下余下的半支香烟,操起拳头,快步走向沈之承。
“啊!”的一声。空气里响起惨烈的叫声。隐隐的,还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
监狱头子跪在地上嚎叫,发出杀猪一般的声音。
他指着沈之承,面目狰狞。
“你……你……老子饶不了你!”他挣扎着起身,咬牙切齿。
“这监狱里都是我的人。你今天得罪了我,以后我不会让你在这里有好果子吃吃!”他简直恨极了,若不是他现在手腕痛的厉害,他恨不能亲手打死这个男人。
沈之承依然缓缓地抽着烟。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直到香烟燃尽,他一步步走向监狱头子。
“是不是有人递消息,让你把我给整惨?让我断手断脚,甚至打个半死不活?”他看着监狱头子,眯了眯眼。
下一秒,只见他握住监狱头子的手腕,“咔嚓”一声,再次发出骨骼的声音。显然,他在帮监狱头子接回原来错位的关节。
痛感消失的一瞬间,监狱头子终于恢复了理智。
他用一副提防的眼神看着沈之承。
“你怎么知道?”想来他是没有想到,这个叫做沈之承的男人会知道那么多的细节。
“猜的。”
监狱头子没好气道:“别特么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你给老子记着,老子不会放过你。不过你还真是猜对了。老子明天就让你断手断脚!”
监狱头子张牙舞爪的说着。
他的个子本来就魁梧,他的脸上有一个很深的刀疤,一口黄牙,唾沫满天,一副就算入了地狱也不怕的样子。
“他们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你把我打成残废,外面的人就把你保释出去?嗯?”沈之承的话语在空气中响起。
监狱头子愣住了。
他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之承。
他想再次问出那句“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可是忽然觉得自己这样问太蠢,失了大哥的风范。
无奈,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特么的,我听说你原来是D市的首富,可惜啊,现在也是个阶下囚。”他强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对着沈之承。
沈之承一步步向着监狱头子靠近。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沈之承问:“你叫什么名字。”
“龙海。”监狱头子回答的样子,居然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沈之承停顿了几秒,最后好看的薄唇微启。
“龙海……”他故意延长了音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涉嫌一宗银行抢劫案而被判无期徒刑。但是事实上你不是主谋,你为了保护你的兄弟而背了锅。而你的兄弟曾经在你快被打死的时候,替你挡了一刀,所以你入狱是为了报恩。我说的对吗?”
沈之承一字一句的将龙海的犯罪背景说的一清二楚。
龙海瞬间目瞪口呆。
他的呼吸沉沉,最后唇角扬起阴冷的笑意。
“老子特么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想调查我背景?你特么还太嫩了!”
沈之承摇摇头,伸手掸了掸龙海领口的灰尘。
“但是另一个事实我必须告诉你。你的兄弟现在娶了你离婚的老婆。对了,从一开始你就是被设计的。包括让你成为替罪羊,甚至你兄弟给你挨的那一道,也只是一个意外罢了。”沈之承说的淡淡,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龙海的表情。
此刻的龙海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胡说!你胡说!”他不断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沈之承忽的抓紧了龙海的手腕。
“如果不相信,我想几天以后你前妻会跟你说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前妻会来看我?”
“我安排的。”
沈之承并不是傻瓜。他当然知道入狱意味着要经受被欺辱的风险,所以早在他被何雪薇软禁的时候,他便已经命令下属打点好一切。
这个监狱里谁是“权威人物”,有多少重大的纠葛,他沈之承早已一清二楚。
更何况,他父亲当年对监狱长有过救命之恩,所以在监狱里,他根本不会受到亏待。
龙海愣住了,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沈之承,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沈之承继续道:“你以为那些人承诺你保释就一定能保释?你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你?”
龙海烦躁的蹲在地上,点了一支烟,火舌点燃的一刹那,他夹着烟的手在颤抖。想来他还没有消化好沈之承告诉他的事实。
相比于今天被沈之承压制,他更恨自己被自己的好兄弟欺骗。如果真的是如沈之承所说的,他恨不能杀了那个兄弟。
“我凭什么相信你?”龙海问的警觉。
“因为你除了信我,别无退路。相信我,说不定你还有翻案的机会。”沈之承说完,很快几个狱警赶了过来。
“没事吧?”狱长关切地问沈之承。
沈之承摇摇头,很快走出了人群。
忽的,身后传来龙海咆哮一般的声音,而后又响起狱警训斥的声音。
沈之承依然看着高墙,一动不动。
这个世界上,被友情被亲情出卖的人太多太多,而说到底,他也是个牺牲品。
如果当年他不是念在亲情,继而对沈宗岩手下留情,那么自己也不会被沈宗岩设计。
他之所以选择留在监狱,也是知道,在监狱里其实比外面更加安全罢了。只要他没有洗脱罪名,即便他走出监狱,沈宗岩依然是沈氏集团的主席,依然能够对他进行迫害。
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给了安默。
安默一定不会知道,其实唐悦宁给她的那份文件,其实就是沈之承自己整理出来的。
其实程俊尧将那些来历不明的资金汇入何雪薇的账户,继而汇到盛世的事实,沈之承已经在几个月前就查明——在成为色盲后,他就开始专攻计算机,而在黑客界,他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代号——黑客S。
在他查清了那些钱是从西雅图汇来的时候,他马上就攻击了银行系统,查明了资金往来。
他把自己唯一取证到的资料留给安默。他把自己的未来交到了安默的手上,而同时,他也在考验安默。
安默,他最爱的女人,会为了他而举报程俊尧吗?
还是说,她更爱程俊尧,最后为了程俊尧,放弃了他?
他叹了口气,苦涩笑笑。
也许,用不了太长时间,一切就会见分晓了……
……
纽约。
程俊尧在手术后,一直出于昏迷状态。
医生告诉安默,因为手术的时候出现了大出血导致了休克,所以即便是抢救了过来,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安默懵了。
她想过程俊尧会受到惩罚,毕竟他用不光彩的手段诬陷了沈之承。可是当亲眼看到程俊尧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安默的心依然揪的厉害。
甚至她想着,如果病床上躺着的是她,那该多好。若是那样,她会不会好受点?
时间几乎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暖暖几乎都没有上学,她就和安默一起,一直陪在程俊尧的身边。她在纽约生活久了,和程俊尧之间的关系比亲生父女还要亲近。
此刻,病房里除了“滴滴”的机器声音,便在没有其他的声响。
空气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发麻。
“妈妈,爸爸这样一直不吃不喝,不会饿吗?”沉默了很久的暖暖忽然开口。她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她缓缓走到了程俊尧的身边,伸出小手,揉了揉程俊尧的额头。
“我给爸爸去买点吃的好不好?”她眼神朦胧的问安默。
一个月来,暖暖瘦了很多。因为程俊尧没有进食,所以她自然也没有胃口。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培养的,血缘关系虽然亲近,却永远比不过长久的陪伴。
陪伴是最好的爱,而这句话放在程俊尧和暖暖之间,便再合适不过。
安默苦涩的摇摇头,起身走到暖暖身边,抚了抚暖暖的头顶。
“别担心,爸爸虽然没吃东西,但是医生给爸爸输入了营养液,这样和吃饭是一样的。”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说服自己的女儿,让她好好吃点东西。
暖暖扭头看向安默。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才能醒?”她似乎在期待什么。
“应该很快吧。”
“那爸爸醒来了,妈妈会和爸爸结婚吗?我不喜欢那个苏珊,我希望妈妈和爸爸结婚,我还希望爸爸和妈妈给我生一个小妹妹。”许是安默和暖暖太久的分离,暖暖想尽一切办法,希望安默和程俊尧能够在一起。
这样,她便可以同时享受到程俊尧和安默的爱,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安默语塞。
她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答暖暖的问题。
是回答同意吗?可是这个是谎言。
是回答不同意吗?可是看着暖暖如此哀求的样子,她好似还没有残忍到那种地步。
“我不知道,我想你应该问一问爸爸的意思。”她逃避了暖暖的回答,她也不想给暖暖承诺,更不想让暖暖失望。
所以她把难题留给了程俊尧。等他醒来,再回答暖暖这个问题也不迟,对不对?
暖暖认真地想了片刻。
最后,只见她凑近程俊尧的耳朵,轻声道:“爸爸,你听见了吗?妈妈说一切听你的。所以你醒来好不好?你醒来了,妈妈就可以嫁给你了。”
她一边又一遍的重复着这样的话,可是终究,程俊尧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
晚上的时候,茱丽阿姨将暖暖接回了公寓。
“安小姐,您在这里已经好几个星期了,要不您也会去吧。”这段时间安默和暖暖一直守在程俊尧的身边,从没有离开过,茱丽阿姨担心安默支撑不住。
安默摇摇头,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事,我在这里挺好的。再说这里空间很大,也有一张小床,并没有大碍。”她想着,其实陪在程俊尧的身边,可以让她更加心安一点。
她欠了他太多,她陪着他是应该的。
再加上这家是上好的私立医院,所以并不会对睡眠造成太大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安默不想回到公寓,因为那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承载着太多太多程俊尧对她的爱。
以前的时候,程俊尧听说她喜欢波普风的作品,于是偷偷帮她买了几幅当代的波普风画作放在她的卧室,他知道她喜欢看百老汇的剧目,于是每次有空,都会亲自订票,安静的等候着她,然后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如果出差回来,他会给安默和孩子们做一桌丰盛的菜。他会说,因为很久没有碰手术刀,所以必须多用用菜刀才不会觉得手生。
孩子们和茱丽阿姨会哈哈大笑,而只有安默知道,他是用这种平淡而温暖的方式表达这爱。
淡淡的,从来不会用所谓的“爱”而去绑架她——不会告诉她,因为他对她有了太多的付出,所以她必须回报他。
程俊尧不会,最多,他只会自嘲自己的心甘情愿和生不逢时。
她知道,这样的付出,其实比那些挂在嘴边的“爱情”要珍贵几万倍。
爱情会让人禁锢,太浓烈的爱会让人窒息。可是程俊尧的不是,再深的爱,他都会让她活得自由。
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患有胃癌的时候,偷偷地隐瞒着安默,用一种让她心安理得的方式,去追逐那个陪伴她更加长久的爱情。
安默的心酸厉害。
呵,她到底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程俊尧这样的爱?
可是,她却不明白,程俊尧为什么要跨越法律的边界,去伤害沈之承,继而将她的丈夫推入了牢狱的深渊呢?
沈之承,不知道他在牢狱里还好吗?
这一秒,安默对程俊尧的感情复杂的厉害。
忽然,安默的手心感受到意思冰凉。她以为是触到了什么仪器,所以下意识地收回手,可是就在这一瞬间,那冰凉的东西又动了动。
房间很暗,安默小心又害怕的打开了微弱的台灯,便是在这一刹那,她发现,原来刚才动的,是程俊尧的手指。
顺着手指,安默的视线缓缓向上,最后她的目光在男人的眼中凝滞了。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程俊尧睁着眼。因为太瘦,他的眼窝有些下陷,脸颊的颧骨突出,便是如此他依然很是好看。
他就这样看着安默,从来没有从她的脸庞移开过。
“默默……”他干哑的吐出了两个字,他的气息微弱,可是却满含深情。
他说着,微微抬起了他的手臂,试图拉住安默,他想要触碰她。
安默当然明白程俊尧的意思。
她伸手,触及了程俊尧冰凉的手指。手指与手指相处的一瞬间,男人试图将她的手握紧,可是他太虚弱,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
就这样,安默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回了被窝。
她试图想抽开,可是他不放。
“饿不饿?”很久以后,她找到了这句话,试图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男人,摇摇头。
“那,好不好动一动?我帮你把床稍微支起来一点好不好?”
男人还是摇头。
他拉着她的手,依然不放。
“你……”她忽然无言。
“过来。”他的声音微弱,挽回拉了拉安默的手,眼神复杂。
他的唇角扬起一丝复杂的笑意,“我想告你你一个秘密……” 默默承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