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辉煌的会议室,所有人此刻都伫立,看着面前凭空而降的少年。
陈夕,他是叫陈夕吗?他真的知道绑匪在哪儿?
在场都是江宁警界中排的上名的人物,尤以老油条居多,他们怎么会轻信于一个还未成年的人呢?
县刑警队长刘伟率先发难道:
“陈夕,不要信口雌黄地说话,这里都是公安干警,刑侦专家。我问你,你觉得绑匪的位置会让你一个孩子知道?”
陈夕完全卸去了懦弱的伪装,毫不畏惧对方的警衔,针锋相对道: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这位警官,我所说句句属实,而你身为人民警察,不经调查就妄加判断,岂不更是信口雌黄?!”
刘伟顿时哑口无言,正想仗着身份训斥,只听苏洛淡淡道:
“你叫陈夕?陈平是你父亲吧。”
陈夕没什么惊讶,坚定地回道:
“是的。”
众人这时皆是一惊,这小子竟然和苏局长有关系?
而此刻刘伟听到这句话后,倒是变得骑虎难下。
他绝不敢去拂了苏洛的面子,可是要让他这么哑火,却也心有不甘。
好在苏洛也老于世故,像是试探地说道:
“既然你是他的儿子,自然也算我的侄子,这位刘叔叔也是为了霜儿的安危,你刚才的话有些重了。”
陈夕闻言,顿时收了凌锐,冲刘队长弯腰抱歉道:
“刚才是晚辈不懂事,请叔叔见谅。”
虽是短短一句,却说的情深意切。
如若不看其满身的泥土与血迹,单单看现在这样子,当真是一个知进退,懂礼数的好孩子。
刘伟如何不懂得借坡下驴,忙是摆手道:
“无妨,无妨,真是英雄出少年,这样有胆识的孩子不多啊,哈哈...”
苏洛盯着一瞬间切换模式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又开口问道:
“小夕,你说知道犯人在哪,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顿时竖起了耳朵。
这才是重中之重,必须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才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于是,陈夕从看见面包车开始,到如何上车,如何与犯人博弈,最后如何归来,详细地道了出来。
当然,有很多的细节不足为外人道也的。
譬如,他是故意追上面包车,变成就是想去小镇;他是猜出薛明不正常,继而拉开车门,变成了误打误撞...
总之,即使是这个删改多个细节的版本,也让在座众人感叹不已。刚才刘伟那句‘英雄出少年’还真不是吹捧,这少年真真当得起。
试想,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无后援凭借,二无身手之强,落在了三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手中,和他们绑架对象还有密切关系的情况下,竟然能全身而退,不被撕票。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与绑匪是一伙的,要么他真的是卓尔不凡。
现在苏洛证明第一种是错的,那么自然便是第二种可能。
一时间,众人都涌现出赞叹之意。
只有王宝山面色依旧严峻,开口问道:
“那你怎么知道绑匪的位置?”
这是关键点,犹如绞成一团的毛线,最先开始的那个线头。
陈夕把手放进兜里,掏出了揉作一团的商店小票。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把它一点一点掰开,将褶皱抚平,放在掌心,给众人示意。
刘伟靠的最近,自然看出这是一张普通的小票,难道,犯人藏身在这个商店中?
只听陈夕冷静道:
“这是我在歹徒家中找到的,藏在医药包的夹层中,大家看,日期是九月三十日,我认为,他们的老窝,一定在这附近!”
刘伟忍不住质疑道:
“小夕啊,仅凭这张小票,就认定犯人就在这个商店附近,有些太轻率了,有可能这只是凶徒路过某地,随意而买的。”
众人纷纷赞同刘伟说的话。
他说的极有道理,仅仅凭这个就断定凶徒藏身之处,确实过于武断。一时间,众人对陈夕的评价定位已经完成。
这孩子胆识是有了,可心思不够缜密,但毕竟只有十六岁,没有心机也实属寻常。
而陈夕也适时摆出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显得极为谦虚。
苏洛嘴角噙着笑意,像是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什么,不过这笑意转瞬即逝,他反应过来,这个场合,理应是不该笑的。
凶犯除了让陈夕带过来一块玉,还有一封早就写好的勒索信。内容很是简单,只有短短几十字:
“苏洛,想要救你女儿,今晚八点,让人带一百斤金条,到春熙镇老街,到时会再与你联系,别想耍花样,否则,你知道后果。”
他看完后,紧紧攥住信,手上青筋慢慢显露出来,显然怒极。
呵呵,一百斤的金条,好大的口气,你真当我苏某人是软柿子吗?
众人看到苏洛的神态,顿时噤声起来,会议室骤然间又冷了几分。
王宝山一步上前,也顾不得上下礼仪了,从崩溃边缘的苏洛拿过勒索信,看完后重重叹口气,接着传给众警官传阅,众人脸色都不好看。
绑匪摆明了仗着有人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如果按照他们说的做,警方势必会疲于奔命,虽然定下了地点,但鬼知道会不会到时再换个地方?
如若这么折腾,再多的警力也是不够用的,但若不理睬绑匪的威胁?那人质可真就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了,从资料上来看,三人的撕票能力还是过硬的。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对绑匪的话,信是不信?下一步,该怎么做?
所有人都坐回到座位上,显然,必须接着再开一场会了。
陈夕知道自己不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他冲苏洛点下头,转而悄然退了出去。
他出来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一身黑色西服,戴着眼镜的男人跟了上来,他微微躬了下身子介绍道:
“陈公子,我是苏局长的秘书,我姓李,现在酒店戒严,不方便乱走...您有什么事交代给我就好了。”
闻言他哂然一笑。
公子?这个名称倒是挺别致,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没钱,没背景,没颜值的三无少年,是怎么跟这个词挂上钩的。
不过古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主动凑上前来,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他微笑回道:
“李秘书,麻烦能借我块手表吗?”
李秘书顿时一愣,思索了下,倒也痛快,没去到处找表,而是把自己的手上的表给了他。
陈夕接了过来,感到表不轻不重,没有多余的装饰,整个表盘透出着简约。
他将表戴在手上,目光却落在表盘上—正中央是一个英文单词—PIAGET。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李秘书,后者也只是微笑回应,只是眼神中那一抹轻蔑之意,还是被他捕捉到。
“李秘书,我想去看看李阿姨和苏望月,可以吗?”
“不好意思,陈公子,现在苏夫人和望月都受了伤,需要静养,您现在还不能探望。”
陈夕眉毛轻轻一挑,又接着道:
“那我去看看于阿姨和叶未央可以吗?”
李秘书显然犯了难,这个显然也是不怎么行的。可是对方就此沉默了,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是自己说的有什么事吩咐下来就好,你已经拒绝了人家一个请求,如何再去拒绝第二个呢?如果再拒绝,岂不就是打脸了,而且这要求合情合理,自己并没有反对的理由。退一万步说,要看住的只是叶远飞,那母女俩也不过是殃及池鱼...
他迅速做了决断,笑道:
“那么,陈公子,请跟我来。”
......
没几分钟,他带着陈夕到了一间客房前,冲着守在门口的两名武警示意下,然后转身对其说道:
“陈公子,您不能待太久,这也是规定,望您理解。”
陈夕没去跟他掰扯这是哪门子规定,只是笑着回道:
“谢谢您。”
李秘书轻敲了了几下房门,然后用房卡打开门,自己守在了门口。
陈夕推门而入后,转身将门合上,关门的刹那,两人对视时,他脸上还挂着真挚的笑意。只是当门彻底合上后,他的笑意顿时变冷,凝结在脸上,宛如圆湖上冰封的裂纹。
无声的口型在他嘴边转瞬而逝:
“Sillyforce”
......
他向房间内看去,发现里面并没有开灯,走过玄关,便看见一个单薄的背影坐在落地窗前,俯视山下的风景。
“吃的放在桌子上吧,今晚不用送宵夜了,我没胃口。”
半晌,听见身后没有回话,叶未央起身,却看见陈夕双手环胸,笑盈盈地看着她。
“小姐,很抱歉我并没有带吃的,不过有个成语叫秀色可餐,小生可为美食否?”
叶未央先是错愕,接着是恼怒,到他面前捶打他道:
“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捶打两下,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她打开灯,看清了陈夕此刻的狼狈模样。
她心疼道: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他没说话,而是狐疑地四周看了下,叶未央会意道:
“别看了,我妈昨晚整整一夜没睡,我怕她身体出问题,让大夫给她喂了片安眠药,现在在客卧睡着。”
说着,推开了客卧的门,果然见于萍在沉睡。
他这才将事情告诉叶未央,当然,比跟苏洛他们所说的版本,又多了许多,几乎就是他想的全部,除了那个谋划。
说完之后,不顾叶未央焦急的表情,指了指门外,意思是他得出去了。
叶未央担忧地看着他,见他刚踏出一步,而后突然转身,迅速地如小鸡啄米般,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像做了恶作剧的小孩子般,跑了出去。
一抹绯红爬上了脸颊,她看着那个出去的身影,终于笑了,如舒展开来的昙花那般动人。
一阵阵困意袭来,她也倒在了床上,一瞬间紧绷的弦终于放松。
既然见你来了,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就算马上是狂风暴雨,有你在,也不需害怕。 流光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