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得人心生烦躁,零四年的秋老虎应景而来。
转眼开学已经三周,今天又到了周五。
江外食堂。
陈夕端着小碗,静静啜着冰凉的酸梅汤,而坐在对面的林昊端着铁盘,拼命地将饭菜塞进嘴里,好像盘子里是难见的珍馐。
正值午饭时间,食堂里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无端的让人烦躁。
陈夕斜眼瞅着林昊,有些不明白这货胃口为什么这么好。
这么热的天,他跟个没事人似的,丝毫没影响到胃口。
而看了看自己的餐盘,好像吃了还不到一半。
他突然有了点小嫉妒。毕竟,能吃也是福。
忽然,林昊从白米饭中抬起了头,直愣愣盯着他。
像一头饿狼,看见了美食—可那眼神绝对不是冲着食物。
陈夕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可转而若有所思。
他猛地站了起来,回头看去,只见许文彧带着叶未央,陈夭夭缓缓走来。
三人脚上统一穿着发亮的黑高跟,穿着蕾丝白短裙,露出了白皙修长的美腿。
黑色的女性T恤衫,更将凹凸有致的身材体现的刚好,平添了几分妩媚。
相比周围清一色的白校服,这无疑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看着款款走来的三人,陈夕有些头疼的扶额。
他忽然记起来,昨天早上许文彧放下身段求他帮个忙,说今天中午有事找他。
而他当时忙着补抄作业,听了个大概,就随口应了下来,现在看来,他好像做出了个错误的决定。
......
每隔一年九月的第三个周五,就是江外的艺术节汇报演出日。
这作为江外的传统,已存在十多年。
从这天下午开始,学生就已经没课,可以享受个闲适的午后,然后等着晚上七点的汇报晚会。到时候各级领导,学校家长,当着领导的家长...都会来看这场演出。
这也是江外作为江宁第一高中的文化底蕴。
其实这与高一并没有多大关系。
因为这个活动从上个期末结束后,就开始准备。主力军一般都是现届的高二高三,初来乍到的高一们都还在适应环境,哪有什么机会彩排报演。
可凡事都有例外,今年叶未央她们三人的节目就被选上了。
选上的原因很简单,新颖。
她们三个没表演什么传统歌舞,反而连唱带跳的来了首最近很火的superstar。不输原唱三人组的美貌,加上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审核老师觉得尺度有点大,但偏偏吸引住了当时在场的校长。
最终,成功入选。
而悲催的陈夕,被安排了她们‘经纪人’的任务。
说的好听些叫经纪人,说的不好听,就是勤杂工。
“陈夕,看来你也吃完饭了,那我们走吧。”
许文彧似带戏谑意的道。
今天的她没带古板的框架眼镜,露出了被遮住的姣好面庞,明明才十六岁,却清丽的不像话。
可陈夕现在面对她,丝毫没产生美感,只是感觉嗓子里像卡了个苍蝇。
他瞪了眼叶未央,想让她帮忙说些什么,可她却一如既往地冷艳,收下了陈夕的眼神,开口道:
“你答应了还不快跟来,再不去场地准备,我们就没时间了!”
闻言,他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瞥了眼林昊,却见他傻傻地盯着可爱又有些妖娆的陈夭夭,就差流下哈喇子了。
陈夕哀叹一声,道:
“说吧,女王大人们,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叶未央扑哧一笑,随即意识到什么,转而变回冷艳的神色,缓缓道:
“首先,你需要把我们的演出服带到大礼堂,然后,帮我们准备好水,再问好最后的彩排时间...”
“行了,姑奶奶,我先帮你们把衣服拿过去吧...”
迎着无数学长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他昂首出了食堂,好像身后是三个红粉骷髅。林昊在后边大叫:
“夕爷!等我呀!有好事一起啊!”
三女看到陈夕笔直的身影,听到这句话后,突然诡异地晃了晃,像是受了不轻内伤,不由相视一笑。
......
夕阳从天窗落下,将厚重的大礼堂铺上迷人的色彩,淡淡的晚风从吹起帘子,送走了燥热。
林昊像个大狗熊,四肢张开的躺在长条椅上。
他看了眼缓缓喝着水的陈夕,不禁问道:
“大哥,你怎么还站的住?咱可忙活了一下午啊,学生会那帮孙子真把咱当苦力了,哎呦,我这胳膊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陈夕静静听他抱怨,冷冷抛出一句:
“中午是谁那么积极?”
一听这话,林昊来了精神,鲤鱼打挺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不过我真没想到,她们三个这么带劲。”
陈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反应过来,解释道:
“带劲,东北话,就是说她们太牛了...哎,你说,平常看她们也就是觉得漂亮,可一换衣服,这一打扮,哎呦,我感觉我的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
“欸,你说夭夭,怎么那么可爱,班长也带劲,至于叶未央...”
林昊顿了下,接着脱口道:
“夕爷,你有福了!”
陈夕刚喝了口水,听到这句话,就呛了出来。
他弯腰,对上林昊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慌张地放下水瓶,向后台快步走去。
真是见鬼,他怎么看出来的...
林昊看着狼狈的陈夕,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小子,天天摆个僵尸脸,也就给叶未央有个笑容,还装作普通同学,当我瞎啊!
......
溜达到后台,见到的都是忙碌布景的学生老师,他感觉拥挤,看了眼时间,约莫着自己也该吃口饭。
于是左转右转地走过后台,开了后门,顿时感到微风拂面,带来种说不清的舒服。
后门对着是一块小场地,竖着栅栏,得绕着礼堂转一圈,才能去到外边。
但他却看到,有好多乐器摆放在水泥地上—小提琴,大提琴,电子琴,琵琶,二胡...分明的摆在那里,还有一根长笛,放在谱架上,显得有些落寞。
向周围看了一眼,竟没发现有人。
他略带好奇上前,扫了眼乐谱,轻轻一哼,竟发现是他熟悉的曲子。
他再一瞥,就看到大提琴箱子旁,有根略显破旧的笛子。
应该是用破了的吧,他心想。
于是,他终究没忍住手痒,拿起了那根笛子,用湿巾擦拭一遍,确认了笛子没坏,就对着乐谱吹起来。
清脆的笛音,骤然响起。
他越吹越熟,索性不看谱子,刚一抬眼,却发现二楼窗户探出来好几个脑袋,正惊讶的看着他。
笛声戛然而止。
他放下了笛子,有点不知所措,却听上面有人喊道:
“同学,不好意思,麻烦你上来一下可以吗?”
他折身,上了二楼。
刚一从扶梯露头,一个学生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拉进了小排练室。
看着屋子里的七八个人,他竟然能认得个大概,尤其是窗边的那学生,如若他没记错,应该是开学典礼上发言的学生会会长,曹勇。
曹勇看着他,带着略高的姿态,叹了口气,将情绪慢慢酝酿出来。
陈夕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鄙视,明明就是个学生,偏要装领导的排头。
只听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同学,我就长话短说了,这次文艺表演的压轴节目,就是由我们这些人组成的合奏...但是担当要任的吹长笛的同学,由于他坚持带病排练,中午发烧实在太厉害,已经被家长带去医院了。我们现在一筹莫展,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很难找到一个既会吹笛子,又熟悉这曲子的人...可是,我刚才听你吹这曲子,丝毫没有停顿,你是不是练过很多遍?”
陈夕眼神闪过一丝轻蔑,恰好低下头来掩饰,淡淡回道:
“我看过作者在紫禁城音乐会的视频,练过很多次。”
曹勇终于绷不住脸,涌现了兴奋的神色。
真是天助我也,他怎么知道我们在模仿那场音乐会。
他再要开口,以为胸有成竹时,不曾想,对面这个看起来清瘦的学弟,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
“学长,我现在低烧很难受,能让我先去休息了吗?”
曹勇脸上浮现的笑容凝结,周围人也是如此。
本以为这是上天派来的救星,谁想转眼就成空。
而且他给的理由实在难以推翻。
你们上午让一个发烧的人走了,难道晚上就换一个发烧的人上台?
至于低烧?这病症除了本人和医生,在场没人能断定是否是真的,哪怕他们真有精力去验证,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陈夕见一屋子都安静了,伪装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慢慢后退。
曹勇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说,不由陷入沉默。
也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不好意思,会长,我没找到会吹《夜莺》的学生。”
陈夕转过身,定住。
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
那人同时有些诧异,会在这儿看见他。
瞅了眼曹勇的沉思状,以及其他人的颓废色,他突然想到叶未央提过的事,下意识说道:“你会吹夜莺?”
好敏捷的洞察力。
陈夕暗叹,脸上却不动声色,没接话。
倒是曹勇见事情似乎有了转机,连忙把前因后果简短说了遍,最后询问道:
“...望月,你跟这同学,很要好?”
这人自然是苏望月。
只见他露出了一丝苦笑,沉默片刻,便请陈夕去了楼下。
一群人只能趴在窗口,看两人说了什么,奈何声音太小,根本听不清。
不多时,就见苏望月招手,请大家下来赶紧排练。
众人顿时喜上眉梢,纷纷下楼,至于低烧什么的,则被自动忽略。
曹勇刚想问问什么情况,就得了个不要多问的眼神,便不再纠缠,赶紧组织起人彩排。
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曹勇有直觉,能让陈夕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们,苏望月肯定开出了不一般的条件。
而陈夕站在谱架前,死死盯着那个优雅地像贵族的男子。
苏望月若有感应的回头,两人对视,皆是微笑。
可惜,这笑却有些寒冷。 流光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