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绝对的寂静。
薛明一瞬间明白了,他落入了圈套之中。
眼前的三人,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相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一股杀气。
他很熟悉这样的气质,只有真正杀过人,并且不把人命当命的人,才会有这样可怕的杀气。
“是你束手就擒呢,还是一定要打上一场?”
见他没答话,严正又问了一句,不过,这句的口气已经很冰冷了。
唰!
薛明掏出了刀片,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三人脸上依旧有着淡淡的戏谑之色,但全身却已开始紧绷,像一把上了弦的弩。
看起来,似乎他们三人占着绝对的优势,像猫一样围住了老鼠。
可是,这个老鼠,一定弱小吗?
看着薛明阴狠的表情,严正心里突然有种不安和压抑。
他突然想到,陪侄子看的猫和老鼠。
那里面的猫,好像并不是老鼠的对手。
还未等他思维发散开,一刹那,薛明动了。
这是他们博弈到现在,薛明第一次出手。
严正只感觉一道劲风从眼前刮过,下意识要抵挡时,却发现他的目标,是左边的光头男。
呲!
薄弱的刀片划过了坚硬的军刺,发出一串哀鸣。
令人惊讶的是,他手中的刀片,竟然并未折断,反而他左手一拳,逼得那光头连连后退。
严正和另一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严峻。
他们本以为,薛明是个智商超群,聪明绝顶的人物。
而这样的设定,往往会不由自主的忽略掉他的武力值。
对啊,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差不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类的吧。
很可惜,现实无情地给他们上了一课。
虽然交手只在刹那,但屋内的三人都确定了一件事。
薛明身手很强,强的有些离谱。
严正这时才想起来,苏洛只说薛明是个退役军人,却并未说是从哪个部队退役的。
现在看来,可以八九不离十的猜出,他应该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
因为自己是出自那里,在场的其他两人亦是,只有那里的人,才会这么强。
三人想明白这个问题后,没有再犹豫,一起围冲了上去。
薛明阴着脸,像一只猎豹般,迎上。
......
房间外,十几名武警全副装备,稳稳地握紧了机枪,只等一声令下,破门而入。
很奇怪的是,他们明明得知凶犯就在里面,也听得见里面砰砰的打斗声,可就不能冲进去。
因为,他们得到的指令是,除非门自己打开,否则绝不许轻举妄动,他们只要守住门口就可以了。
十几人端着上膛的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房门。
时间就在他们的紧张中,一分一分的流逝着。
所有人都不敢懈怠,哪怕对方只有一人,哪怕对方可能手无寸铁。
哔!
在众人紧张的气氛中,门禁声突然响了,让人听得心跳好像都加快。
当门被拉开的刹那,最近的人指尖,已经勾住了扳机,呼吸也都随之屏住了。
令人遗憾的是,开门的并不是凶徒,反而是那个光头。
一阵穿堂风吹过,凝结了他头顶的汗珠,他大喊道:
“快进来给我们包扎伤口!”
几个人忙冲进去,发现一人箕坐在地板上,脸上是豆大的汗珠,不停往下淌,而严正则靠着墙,虎口在啪嗒啪嗒的滴血,军刺嵌进了实木墙板内。
为首的特警显然是认得严正的,虽然见他情况如此凄惨,但还不得不沉重地问道:
“正哥,凶犯逃走了吗?”
他的语气充满着不可置信。
毕竟,在没用枪的情况下,这三个人,竟留不住一个?!那人,到底得强到什么程度?
严正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窗户。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特警这才发现,坚固的玻璃窗上,竟有个半米范围大的大洞,风带着细雨,从中呼呼刮进屋内。
他自知其一定是从中逃跑了,便不再说什么,转头打算向外追去。
可他刚一转身,就被一只手拽住。
只见严正摇了摇头。
特警虽是不解,但根据上方指示,一切听从严正的指挥,所以只能作罢。
看着伤痕累累的三人,以及露个大洞的窗。
他心想,跟三人搏斗后,又从二楼跳下去,现在的凶犯理应很虚弱,为什么不去追呢?
......
跟特警想的差不多,薛明确实伤的很重,甚至比别人想象的还要重。
他虽然从窗户逃脱掉,没落入那三人手中,可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从后脑勺到腰部,是一条可见血肉的伤口,染红了纯白的衬衫,胸前更是微微凹陷下一块儿—这是被那光头一拳砸的。
左小腿更因为跳窗,基本已经废掉,所以才变得一瘸一拐。
冷风带着细雨扑在他脸上,仿佛就这么能将他吹倒一般。
强弩之末。
他脸上头一次露出了如此悲哀的神色,充满着绝望。
现在,他深知自己从头到尾的被人完全算计了,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他明白,如果那三人中其中一人拼命的话,自己也只能做到个一换一,然后把命交代在那儿,绝不会还能逃走。
以他对苏洛的了解,如果能用一人,将自己永远留在那,自然是再划算不过了。
可是,自己既然逃了出来,就说明,自己还在网中。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
以他现在的情况,想从这离开,难如登天。
之所以支撑他还踉跄地,不知方向继续走的原因,就是他想知道,自己究竟败给了谁。
他相信,那人一定会出现的。
这次,他总算没算错。
当他感觉下一步自己就要倒地之时,看见了前面有个四角亭。
亭前有一人撑着伞,静静地站着。
好像他本来就长在那里一样。
......
本来薛明还担心,自己看不清他的面容,可随后,就在自己走到那人十步远左右时,无数道强光,哗的一下,将两人所在的位置,照的犹如白昼。
同时,他隐约听到了子弹上膛声—应该有七八把狙击枪瞄准在自己身上了吧。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恰好,还是他认识之人。
他忽地仰天大笑,笑声如此苍凉。
“我该想到的,该想到的...”
笑声戛然而止,他第一次正视眼前之人,凝重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叫陈夕吧。”
亭前所站之人,自然是陈夕。
他已经等了好久了。
“是的,薛明先生。”
他回答地很平静,就像回答一句吃了吗那么自然。
“那么,一切都是你谋划的?”
“是的。”
他很大方的承认了,脸上却没有任何骄傲之色。
“很好...很好,我想问你怎么做到的?”
薛明强行让自己挺直了腰板,等着回答。
“你应该知道,既然没有在房间内杀了你,是你还有价值...所以,如果我回答了你,希望你也能回答我一件事。”
“可以。”
薛明回答地很果断,同时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死在了哪里。
“其实你一开始,就猜出来,我的懦弱和害怕,都是伪装的,所以才没有杀我,否则以你的狠厉,一定不会留我性命。”
薛明点头,表示了承认。
“所以,你一定需要我做些什么...而当我发现医药包里的商店小票时,我就知道,那是你故意给我的。”
薛明略一皱眉,随后释然,自己这手的确有些太过刻意。
“那么,我就把所有事情往最坏处想了。”
陈夕冷漠地开口,说着最残忍的假设: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苏如霜,之所以留下这张小票,就是给警方线索,能让他们在你预估的时间内找到她—当然,是她的尸体。”
“...仅仅是她的死亡,怎么能够满足你强烈的报复感呢?你一定会想到更残忍的方法,那就是,让杜钱江先玷污她,最后杀了她,再让苏洛能看到这惨烈的画面。”
薛明眼皮一跳,不置可否。
“这样的结局,有一个前提,就是警察会及时赶到,也就是我能把你留的小票,当重要的证据呈上去...当然,你不能百分百肯定我会这么做,所以,你一定有后手。”
“警察中必然有你的人!这样才能保证,就算我不拿出来,也会有别人将警察引到商店的位置。而刘伟,就是你的棋子...”
听到此处,薛明长叹,原来刘伟真的暴露了。
“刘伟说,你让他将警察到时带到河滩。我就猜,一定是为了抓杜钱江...你让杜钱江做最丧心病况的事,再反手把他卖掉,因为他做的恶,让你内心有理由去除掉他,抹平掉他对你的帮助...”
“而河滩和商店间的连线,就是石头镇,我就断定你们一定藏身此处,剩下的,就是用刘伟的手机,一步步引你入局了...”
薛明脸色恢复了平静,说道:
“那你现在这么有恃无恐,苏洛他女儿...”
“她很安全。很庆幸,我最后把她救了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
他死死地盯着陈夕,冷道:
“丁香的事,是不是你布置的。”
听到这句话,陈夕脸色终于有些变化,痛苦道:
“是。”
薛明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恨地表情,如果他身手不失,拼着一死,他也要杀了眼前的人。
但现在,他只能咆哮道:
“为什么!她是无辜的!她已经遭受那么多苦难了,你为什么要对她...”
“是你逼我的!”
陈夕同时大吼。
“如果我要救霜儿,那我就只能比你更狠!”
薛明看着眼前同样露出凶狠之色的陈夕,突然沉默了。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那你想问我的,是什么?”
他不再提丁香,那个可悲的牺牲者。
“很简单,一定还有内鬼,刘伟不可能知道霜儿他们具体离开酒店的时间,告诉我,那是谁?”
他仔细打量着陈夕,微微嘲讽道:
“你为苏洛还真是尽心尽力...你猜的没错,是还有人,不过,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之前有一点没全说对。”
“我之所以放你走,看出你是装的,只是很小一部分...重要的是,你身上有那人的血脉。”
陈夕突然有些不安,只听他继续道:
“记着,今天你赢了,但我也没有输。你比我更狠,更聪明,所以,我的复仇,并没有失败,只是被推迟了...”
“我的结束,是你的开始...”
“我们都不是好人,所以,小子,祝你好运...”
“我会在地狱等你。”
......
陈夕听着这些像魔咒的话,瞬间感到惶恐,可下一刹,他就看见薛明从腰间掏出了刀片,而后,对他微笑着,抹上了自己的脖子。
鲜红的血,刹那间绽放,像某种仪式开启的引物。
如同,来自地狱的曼陀罗一样,妖艳。 流光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