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琦急火攻心,应了一声,坐到书房里闷闷不乐抽旱烟。他端着金锅金杆的金烟袋,怎么抽都觉得这烟不对味,心想,人要是走了背运,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这一连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本来世瑛的事情有了眉目,马上出狱;聚仁获升迁,回家探亲,按说是喜上添喜。谁知一把火起来,两个孙女命丧火海;万贯家财,化为灰烬,喜气尽失;到现在,还跟亲儿子聚仁闹得个反目成仇,聚福堂窖存白酒在大火中化作一缕青烟,到如今,不但没得酒卖,粮食要卖,尽到买不来,酒池子还坏了俩,这要去哪里找师傅去,那吴志隐早已作古,他家子孙,好像没有继承父志。世琦心里犯愁,他想着想着,熄了旱烟,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叶秀敏过来,给他披上一件薄被,谁曾想,第二天一早醒来,世琦得了重感冒,头疼欲裂,背上酸疼,双腿无力,咳嗽流涕。
请了先生来,给抓了药,世琦休息一下,带病来到大掌柜房,只见世珍、伯喜和世瑜都在,正在商量到哪里请师傅修酒池子。
见世琦带病前来,赶紧请他坐下,牧童让小厮给世琦泡了一盏浓茶。
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世琦打算让人到汉东县跑一趟,找吴志隐的后人打听,他总觉得,建酒池子的技术,吴志隐不会不传给后人。
可是世珍直接否定了世琦这个想法,他说,现在汉东县一个建酒池子的师傅都没有,根本不用去打听吴家,吴志隐的儿子吴大河,因为父亲手艺太好,建好的酒池子几十年不坏,生意冷淡,养活不了家人,做粮食买卖,他的儿子,也是做小买卖的生意人,全家都抛却了建酒池子手艺,现如今,听说酒池子建得最好的,就是汉南县的白南山,这人个子不高,心灵手巧,以前曾到终南山学艺,艺成归来后,声名大噪。可以请此人前来,重修酒池子。
世琦说,一个师傅,一个手法,这修酒池子,比新建一个还难。吴志隐建的酒池子,恐怕旁人修不好,除非推倒重来,另起炉灶,坏的这俩酒池子不要了,重修建。
世瑜说,咱们光在这里纸上谈兵有什么用,先把师傅请了来,看这白师傅怎么说。
伯喜说,他亲自去请。
不多时,伯喜面带喜色回来了,说跟白师傅约好,明日就到。
第二天,白师傅带着家伙式过来了,世琦头疼严重,卧床养病,世珍、世瑜和伯喜带白师傅到聚福堂后院,白师傅先沿着酒池子转了两圈,远远观察,后来下到酒池子里,一会儿用手摸摸这块砖,一会儿歪着头从这头数到那头,最后他说,吴志隐老先生的手法,他学不来,恐怕得拆了重建。
世珍一听这句话,早有心理准备,他估计白师傅也学不来吴志隐的手法,当即点头同意,商定了工钱,白师傅让衣家准备砖、泥还有短工。
世珍让伯喜负责一应事情。
伯喜说,短工好说,现在聚福堂没啥生意,闲着的伙计多的是,手脚麻利机灵利索的要多少有多少。
聚福堂当天就准备好所需一应人财物,白师傅说干就干,带着伙计们开始建酒池子。
当天日头偏西,锁柱来到世琦家大门前,想让门房传达,听门房说世琦病得厉害,就打消想法,让门房不要通报,自己转身走进聚福堂大掌柜房,找到世珍。
世珍一见是锁柱,只见他穿青色团花缎夏袍,腰间戴着青白玉鸡心佩,脸上冒着汗,忙往屋里迎,一边让锁柱坐,一边说:“现如今聚福堂不同以往,再没有代销原酒,更不用提什么竹叶青、玫瑰露。”
锁柱坐下,笑笑说:“大掌柜的,您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到,全汉南县谁不知道吉庆街着了火,聚福堂酒池子被烧,生意都没得做,我特为此事而来。”
世珍脸上现出不解之情。
锁柱的方脸红了一红,接着说:“大掌柜的,锁柱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钱生益能有今天,还能自己酿上酒,全仰仗聚福堂,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就是想把钱生益店面上全部的聚福堂酒品,都运回聚福堂,应承生意,估摸可以支撑十天半个月。聚福堂总关着门,我倒心安理得卖着聚福堂的酒,还拿着代卖费,于心何忍。”
世珍听后,满脸感激,大浓眉上扬,不由站起来,朝锁柱拱一拱手说:“钱东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我可代大哥做主,这酒既然已经运到钱生益,不必再搬回,实不相瞒,现在聚福堂酒池子里一滴酒都没了,这要卖的酒,不是十天半月能支应过来的,搬来搬去,徒费劳力,索性就继续放在钱生益来卖。”
锁柱也站起来,说:“钱生益受益于聚福堂那么多,现在聚福堂遭灾,我锁柱总要助一臂之力才能心中安稳。既然聚福堂没有存酒,我这就将钱生益的存粮运来,省去再买粮酿酒的时间。高粱、小麦、大豆,钱生益都还有不少。”
世珍倒背双手,摸着辫稍,走来走去,说:“前几日,大东家已安排人下江买粮,至今未归。要解钱生益的粮,此事世珍做不了主,还得去问大东家,可是,大东家,现在身体有恙。”
锁柱急了,走到世珍跟前,说:“大掌柜的,说什么借粮,实在是见外,这粮食你们用多少算多少,不够了,我还来送,多了我再拉回去。大掌柜的,就这么定了,您等着,明天一早,我一准儿把粮送来。”锁柱说完告辞,腰间的玉佩随着他走路的节奏一摆一摆,就像他的心情那样轻快,锁柱心里想着,能帮助别人是一种莫大的快乐,这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可惜爹爹一辈子都没明白这个道理。
第二天上午,刚吃过早饭,世琦觉得睡了一天一夜,喝了药,吃过饭,身体好多了,也有了精神,坐在院子里喝茶。
这时锁柱带着长随和一众伙计,抬着大食盒、拉着粮食来看世琦。
世琦又惊又喜,满心感动。 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