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天,英国军舰、陆军,在广东珠江口外,封锁海口,鸦片战争开始了。内陆也人心惶惶,很多陆路水路封锁,通行不畅,也影响了销路。加上民不聊生,粮价大涨,酒课增加,各槽坊成本增加,利润降低。
世珍对世琦说,大哥果然有远见,多亏前几年大手笔买粮,本又低,利又多,咱现在既不愁买粮,也不愁酒课。
世琦说,我料到粮价不能一直低下去,万事没有一成不变,可惜没想到是战争影响。
世珍说,这战争影响太大了。现在粮价上涨,你就是多出钱也买不到。前几天,为了抢粮,花家跟钱家差点打起来。
世琦问是怎么回事。
世珍说,粮食不是少嘛,各个槽坊总得酿酒呀,要不就关门大吉了。为了维持下去,都想方设法找渠道买粮,为了买粮走关系托人情,钱生益家的钱痴一直生病,都是他们家的一个掌柜的叫什么锁柱的在张罗,这个锁柱人很年轻,原本是个乡下人,大粮商的粮买不起也买不到,正好从老乡那里买粮。这事被花满楼知道了,暗地里找了锁柱的老乡,私自抬高价钱。
人家卖粮的农民,也为了养家糊口,一时见钱眼开,就把粮卖给了花满楼家。这说好要卖给锁柱的粮,就不卖了,跟锁柱说要留着自己家吃。锁柱当然猜到不是这么回事,后来知道了其中原委,气得不行。有一次,钱家的伙计去乡下买粮,刚好遇到花家的伙计抬着粮食出来,两边的人互相看着不顺眼,口角几句,差点打起来。
世琦问,听说钱痴病得重,起不来床了,又没个儿子,上门女婿早就没了,积攒了一辈子的家业,以后靠谁管。
世珍说,听说钱痴以前每天晚上都要数钱,不知道现在还数不,不过他的钱,花家早惦记上了,花满楼恨不得让钱痴快点见阎王,自己娶了巫氏,让他的儿子娶了丽娘,到时候就顺理成章接手钱生益,可怜钱痴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钱,都要落入他人之手。
世琦听世珍这样说,很是惊讶,把金杆金锅金嘴的金烟袋放到桌上说,这话不可乱说,你怎知道花满楼的想法。
世珍倒背双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摸着辫稍,说,我平日里起得早,有时出去逛,见到过花满楼在钱生益附近踅摸,还不是一次两次,你说他不是惦记着钱生家槽坊是什么。
世琦想了一想说,照花满楼的一贯做法,倒不是没有那种可能。只是,二弟,千万不要对旁人说,咱们只是猜测。
世珍点点头说,拭目以待,花家的胃口大得很,很少在技术改进上做文章,整天背地里动心眼儿,横行乡里,全仗着当今的县太爷是他家亲戚。
世琦拿起金烟袋,抽了一口旱烟说,兔子它永远驾不了辕,你就相信哥说的这一句就行了。
战火纷飞,战况空前,7月初,英军侵占了浙江定海,伯雍派人送信给立身说,皇上擢升自己为指挥史,不日将赴广州带兵打仗。
赵太太知道这个消息,又开始整日担忧伯雍的安危,此时伯雍的夫人欧阳惠已经怀有身孕,而雪梅在聚仁进京后不久小产了,那时天气暖和了,雪梅见母亲的病已经完全好利索,就搬回衣宅去住。早晨她醒得早,她看丫头采薇还在睡,就没有惊动她,独自到厨房拎了一桶水进来,准备洗漱,水还没倒到脸盆里,她就觉得身子底下有一股水流出来。赶紧到卧房去看,还没走到床边,就看到裤腿都被血打湿了。雪梅吓得大喊,采薇一骨碌爬起来,扶着雪梅躺到床上,给她脱了裤子,擦洗身上,只见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球掉在裤裆里。
采薇让婆子赶紧去报告叶大奶奶,叶秀敏派人立即找了先生来,先生给雪梅号了脉,摇摇头说,孩子小产了,注意不要着凉,不要累着,多吃些鸡蛋,坐个小月子养养身子吧。
雪梅听后大哭不止,头上的红玛瑙玫瑰金簪上的流苏一晃一晃。
叶秀敏也坐在旁边哭,两手使劲捏着腕上的黄玉麻花手镯。。
赵太太闻讯赶过来,身后跟着丫鬟带着一篮子鸡蛋,一食盒燕窝。急得眼睛里冒火,问雪梅怎么掉的,雪梅不敢说是拎水来着,只说自己算着快三个月了,就大意了,走路滑了一跤。
赵太太坐在雪梅的六柱式架子床上,用小手绢擦眼睛,她嫌手串上挂的镶宝石结牌晃动,惹得她心烦,随手褪下腕上戴的一只翠玉珠子手串,放到怀里。她数落雪梅:“你不说,怀着衣家的孩子,还那么大意,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了。”她又扭头对叶太太说:“亲家,我想着雪梅有武功,身子骨好,也没叮嘱她注意,谁知道……哎”
叶秀敏心里也难过,说道:“我已经吩咐丫鬟婆子去煮鸡汤给雪梅补身子,将息两三个月就慢慢好了,好了以后,就送她进京跟聚仁团聚,再怀上身子就知道注意了。”
“哎,有劳亲家费心了。”赵太太从架子床上下来,从丫鬟手里接过燕窝,递给叶秀敏,说:“家里也还有人参,过些天我再差人送来。”
叶秀敏不住嘴说着谢谢,说宅子里什么都有,不用破费,有空常来坐坐就好,万不可再带东西。
一个多月后,雪梅身子就爽快了,派人给聚仁送了信,说准备再等一个月就启程进京,谁知没多久,洋鬼子就发动战争了,到处人心惶惶,雪梅进京的行程也被耽搁,现在还在汉南县将息,好几次,雪梅都要去京城找聚仁团聚,赵太太不肯让雪梅离开,只说等战争结束再说,这一拖,就拖了一年多。
世琦一直很关心战况,不仅仅是因为伯雍带兵参战的原因,到秋天,镇海也被攻陷,大批流民逃至汉南。世琦兄弟几个和立身听到清军败退的消息痛心疾首,他们商量向衙门捐款,一来救济灾民,二来给军队增加补给和武器。
正在这时,世琦收到了衣传广从票号汇来的银票十万两,说这是伯玉垒和他一起出资,要捐给朝廷的。
孩子们备受感动,世琦联合世珍、世瑜、世瑛和立身,一起凑够五十万两白银,加上衣传广和伯玉垒的十万两,一共六十万两,以聚福堂的名义捐给朝廷。此举又带动汉南县其他商人捐款,刘忌盈和世琦又带领白酒商会会员在汉南县进行义卖,所得款项,全部捐给军队,一时鼓动军心,清军取得了部分胜利。 衣钵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