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里玩了两个多小时,六人才不舍的回来换另外六个人上去。只是白鹤因为没能钓到鱼,因此而被众人嘲笑,所以怨念很满。下船的时候,白鹤把鱼竿给了另一人。然后便自己找个凉爽地方睡觉去了。
直到后来,船回来,六个人都一脸晦气。却是六个人轮着来,都没能钓上鱼来。这一下白鹤就平衡了。
夜里,几人便驻扎在湖边,生了一堆火,夜里两个人守着,后半夜换人。程勇道:“守夜的人一定要注意周围动静,不要惊扰了夜里来喝水的动物,也得注意,千万不要被大批的狼群给围了。”
众人都知道这一点,也就没再提,有火焰燃烧,又不是冬天那种难寻食物的季节,就算是狼群也不愿意招惹人类。
这些都与李信无关,于是他钻进帐篷,美美的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李信便清醒过来。不少汉子已经起来,半夜换岗的康十四和孔老八都趴在帐篷里,睡的很死。
他们是早上程勇等人起床换下来的,趁着这个时候多睡一会儿,不然没精神。
饭菜是昨天剩下的肉,虽然放了一夜,但还新鲜着。守夜的人时不时的用水冲一冲,所以也干净。
烤了些肉,等肉熟了之后,便叫醒了康十四和孔武两人起来吃。吃过早饭,把船死死地绑在岸边一颗树上,确保不会被水冲走,一行人便朝着山上走去。那里是代锦桥的墓,众人正要过去祭拜。
鹿头被整个割下,孔武提着,准备作为祭品。因为少了船的缘故,所以一行人的速度比之进山时候还要再快上三分。
大湖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四面山头连在一起,中间形成了这么个天然大湖。所以从湖边上山,其实只有不到一半的距离。很快,众人便到了山上。
山顶气温较低,所以草不多,多的只是些耐寒的树木。但也稀稀拉拉的,与这些树木极其不符合的,是一座孤坟,连墓碑都没有。
可想而知,多年以后,有人无意中来到这里,连墓中是何人都不知道。一代大燕将军,就这样不为人知。他的所有传说,都将随着死亡消失。
上了山,众人的话就少了许多,孔武把鹿头摆在坟前,正了正,后退两步,便直接跪下。他身后几个提着祭品的人也都上前来,放下祭品,跪在一边。
程勇深呼吸一口气,大声说道:“都给我站起来!将军是这么教你们的么!”
孔武一怔,旋即站起,然后单膝跪地,弯腰低头,口中低喝道:“亲卫军孔武参见将军!”
其他人也都站起,然后单膝跪地。
“亲卫军宁量参见将军!”
“亲卫军白鹤参见将军!”
“亲卫军林顺参见将军!”
……
李信也要单膝跪下,却被程勇拦住,他道:“你不一样,将军说过,你是读书人,跪天跪地跪皇帝跪父母,除此之外,谁都不跪。”
于是李信深呼吸一口气,行了个读书人的儒礼,口中道:“将军右辅李信,参见左将军。”
程勇往前走了走,猛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那一刻,神色罕有的严肃认真,他大声道:“亲卫军侍卫长程勇,参见将军!”
沉默片刻,程勇站起身,而其他人紧跟着也站起身。都不说话,静静等待着什么。
“怎么都不说话?将军又要说我们等级观念严重了!”
程勇一句话,让凝重的气氛松缓了不少。
孔武咧嘴笑道:“不仅如此!将军还会说,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康十四也道:“哈哈!下一句,将军一定会说,下次逛窑子,我请客!然而最后还是兄弟们凑的钱,凑不够,一起被那小厮轰出来!哈哈哈……”
说到开心处,十七个汉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信怔怔的看着这一群自己和自己high起来的汉子,一时间竟忘了吐槽。紧接着,这十七条汉子都盘腿坐在地上,绕着孤坟坐了半圈。他们有说有笑,时不时的,还停下,似乎是在等待孤坟中的那人开口,又似乎是在倾听孤坟中传来的笑声。
李信站在一边,好像看见了十八座坟,埋葬了十八个人。一时间,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眼眶有点模糊。
从十七个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是孤独。身体还活着,但心,却已经干枯的不再跳动。
孤坟中的那个人对他们很重要吧?
那位将军是值得不惜一切去追随的的吧?
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吧?
李信是融入不到其中的,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有属于自己的孤独,谁都理解不了。而那十八座坟,有他们的孤独,别人也同样掺和不了。
寻了处安静地方,李信静静地坐着,听着那十八座坟的话,偶尔也跟着笑一笑。
“将军,你还记得王老蔫么?蔫坏蔫坏那个!他一直吵吵着要讨婆娘,现在不知道在地下有没有讨到婆娘。你也知道,他和你一样,是不肯降的,那天,他身上插了八只长矛,血从鼻子和眼睛里往出流,一只胳膊也不知飞哪里去了,后来左眼又中了一箭,插进去半个脑袋,就那么死了。站着死的。”
“宋远明,那小子,才十八,也是个倔驴脾气。嘿!他还违抗军令!没跟着降,被砍了二十几刀,死的时候还瞪着眼珠子要杀敌。”
“周娇,那个小子,平日里跟娘们似的,但是还真是条汉子。亲卫军被围的时候,他一个人,冲上前去,用身体挡住了十几支长矛和刀,直到死,都紧紧抱着大渊兵没松开。要不是他,我们哥几个也死了。”
“楚疯子,他还真是疯子!死的时候,愣是拖着大渊的一个万夫长一起下了地狱。他那人,也就能下地狱了。”
“……将军,亲卫军,就剩下我们十七个了……”
“……将军,我们想你!想弟兄们啊!”
“……将军,要不是还有三百弟兄需要人照料,我们十七个早就下去陪你和弟兄们了。你们……在那边过的寂寞不寂寞啊……”
程勇的声音渐渐哽咽,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十七个经历生死都没有苦的汉子,现在却像个孩子般,不停的抹眼泪,程勇更是哭到失声。
李信也悄悄抹了抹眼角,抬起头望着天。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理解什么叫做苟活于世,活着的痛苦,已经大过死。
哪怕平日里表现的再正常,也不过是表现。只有在这座没有墓碑的孤坟前,他们才会露出本来性情。
一个将军亲卫军的侍卫长,带着十六个残存于世的亲卫军,心中的信仰早已经崩塌,却还要强挺着活下去,因为还有三百多个弟兄需要人照顾。
他们是残兵败将,他们身上都带着伤,他们无家可归。
回到大燕,面对的只有解散回乡。但他们哪里还有家?少了军饷和军粮,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吃不饱,穿不暖,老去之时,旧伤复发,最后不知死在哪里。
这就是现状,改变不了。于是程勇毅然决然带着这三百多人来到了乱石谷,落草为寇做了强盗马匪,只为了能让兄弟们吃的上饭。
仅仅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仅仅是这样一个微小的目的。这是十七个心死之人还活着的唯一动力。
他们是那么孤独。
李信也如此,他身为一个现代人,虽然平日里尽量不去想这些,但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是不同的。
他是孤独的。
他是一个别人不理解的生命体。
李信沉默着,听着十七人混在在一起的哭声,吸鼻涕声,心中悄然间,已经与他们融为一体。
从这一刻开始,他从一个格格不入的现代人,变成了一个土生土长的,乱石谷人,恶人军人。 在古代开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