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项飞开车带着大爷,父亲和母亲,还有村里的干部,一起来到县城铁路派出所。
首先,民警带着他们一起看了视频监控,把事情发生的过程展现在这些亲属面前。
监控视频做了剪辑,只有事件发生的那几十秒时间,在里面能清晰地看到项强扒开铁丝网上的小门,进入铁路运行区域。然后切换到另一个监控,他在铁轨上迷茫地望着周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几秒后,看到火车驶来,他突然躺在了铁轨上。
火车鸣了好几次笛,他依然不为所动,随后火车轰隆隆地碾过他身体所在的位置。
“我们在监控中发现了他,已经安排最近的工作人员前往驱离,但是仍然没来得及。你们也知道,火车需要很长的制动时间才能刹住车,所以只能鸣笛警告,但是他不跑、不躲避,我们也就没办法了。”
项飞知道,他们在尽力撇清自己的责任,但是也无可厚非,毕竟从视频监控里能看出项强有很明显的自杀行为。
“人现在在哪?”项飞问道。
“在医院的太平间,但是你们之中如果有人心理素质不好或者高血压,最好不要去看,你们应该懂!”民警做完提示,继续履行责任:“但是你们当中必须有一个人去确认身份,这是程序。”
五个人商量了一下,大爷决定放弃确认,由弟弟项玉胜还有侄子项飞代为确认。
开车来到太平间,里面的冷气让衣着单薄的他们不禁抱起手,又一次看着停尸柜被拉开,项飞心里没有恐惧,满是无法言喻的悲哀和感慨。
已经四分五裂,好在那张脸还算完整,项飞看了一眼,向民警点了点头,胃里一阵翻腾,捂着嘴跑向垃圾桶。
确认很快结束,但是留在项飞脑子里的那张脸却挥之不去,痛苦、绝望、扭曲还夹杂着一种对命运的不甘。
之后又回到派出所,所长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你们也知道,这是一次自杀事件,我们铁路方面按说没有任何需要负的责任。但是出于人道方面的考虑,我们决定给你们一些丧葬费和情感补偿,如果同意的话你们谁是直系亲属?在这个文件上签个字,按手印也行。”
想一想,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道理可讨,于情于理于法人家都做得很好,项飞回头和大爷说了声:“按吧!”
大爷手上沾上印泥,往下按的时候突然无助地哭了起来,让现场的人无不动容。
“俺大爷情绪上还有些激动,要不下次过来的时候再按吧?放心,俺们这一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可能胡搅蛮缠。”
“好吧!”
回到村里面,亲戚、朋友、乡邻免不了问些具体情况,项飞不想应付这些事,早早回到了家里,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闭着眼休息了20分钟,他心里突然慌了起来,立马起身来到外面找到母亲张秀娥。
“娘,我想现在回燕都!”
“放心不下董璐?”
项飞点了点头:“现在就剩下丧葬了,这些你们比我在行,我就不参与了。刚才看到项强的尸体我心里就难受,这会儿又突然担心起董璐来,我一刻也呆不住了。”
“走吧!一会儿俺和你爹说,没事,剩下的事你也帮不了多大忙。”
项飞拥抱了下母亲,转身离开了家,还没出胡同又被她追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个苹果和鸡蛋:“飞飞,你等等,把这些东西带上,晚上估计顾不上吃了,饿了垫吧垫吧!”
“谢谢娘!”
“路上注意安全,困了就在路边打个顿,千万要小心!”
“知道了,放心吧,娘!”
项飞开上车,慢慢行驶着向村外走去,路上不少人打问,他只说在燕都城有急事,需要马上赶回去。
出了村,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下午5点半,他给六大娘打了个电话:“六大娘,我回老家处理了点事,晚上估计十一点才能回去。”
“你忙你的,别那么赶,不回来也行,有俺呢!”
“我已经走开了!”
“那你路上慢点,不着急,回程的路不在早晚!”
“知道了!”
放下电话,项飞又启动车辆,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天长了,这时候天上的太阳依旧很刺眼。
路过县城的时候,他看到路旁出了场车祸,一辆车翻进了沟里,看了一眼,发现有个小孩坐在车里面哭着。很多人在围观,有的拿出手机打着电话,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以免给伤者造成二次伤害。
走到前面,他也靠边停车,挤到人群里观察着现场情况——是两辆车相撞,一名伤者被甩了出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流着一滩血迹;沟里面的车已经整体倒过来,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员情况,哭的小男孩在路上的那辆车里。
他想走上前,被旁边的人挽住:“别动,做好事可以,帮了倒忙咋办?”
不一会儿,一辆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没过几分钟就停在了旁边,交警同志也陆续赶到。
项飞走上车,发动车辆,把里面的音乐开到最大声,跟着一起吼着,想让自己彻底沉浸在音乐里。
今天经历了太多生死,他忍不住就会想起、就会思索,甚至设想这些事故里的主角是自己。但是他正在开车,所有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必须遏制,因此他让音乐弥漫整个车厢,让它带着节奏塞满大脑的每个角落。
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太阳变成一个大红球的时候,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奏效,进入无所思的宁静中。
这样,差10分钟不到11点的时候,他回到燕都城,站到了六大娘和董璐跟前。
“丫头没事吧?”项飞走上前,握着董璐的手问道。
六大娘拧了把毛巾递给项飞:“没事,别自己吓自己!”
项飞接过来擦了把脸,拥抱了下六大娘:“六大娘你回去吧!我来照看,今天你辛苦了!”
“辛苦啥,就在病房里呆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顶多给璐璐翻翻身、按按摩。倒是你,一天开了一千多公里,还连带着操心办事,你才累呢!”六大娘接过毛巾说道:“刚才我已经给董璐收拾过了,翻身、按摩也都做了,你一会儿直接休息就好!”
“嗯!”
项飞想送六大娘,被六大娘以董璐没人照顾为由婉拒,自己出去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吻了下董璐,他关灯躺在了陪护床上,翻身对着董璐自言自语:“丫头,你说人这一辈子能活多少年?多了一百年的也有,少了的话就没极限了,怎么丢失性命的也有,病痛、车祸、事故还有自然灾害。所以咱们活着是不是就该有所追求?当然是,起码得为这个世界创造点什么,以不枉咱们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但是该追求点什么呢?挣钱养家好像是最基本的,不少人都在这件事上消耗毕生精力。但是不愁挣钱养家怎么办?总不能扩大消费,以提高挣钱养家的上限吧?那就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写书,对比如写书,我就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细言碎语,越说越多,突然想起当天的更新未发,他立即起床,把原来的存稿发了上去。 往哪走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