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漫天雪飞,寒彻骨。
若水琴声,风雪里散开,若有若无。
“少主,夜深了,又下着雪,云姑娘怕是懒得出门,今天就到这里吧。”南风轻声劝着,从黄昏等到深夜的容错。
“哦下雪了……”
容错似是如梦初醒,举目,窗外大雪纷飞。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遮住熟悉的景物,让人看不清原来的真面目。
忽然,容错嘴角出现一抹自嘲,按住琴弦道:“确实是雪太大,迷了眼睛,看不清楚现实。”现在的云知已经不是原来的云知,现在的云知或许不喜欢吃臭豆腐。
容错十指轻轻抚着若水琴身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少主……”
南风很担心,他从未见少主对一个如此上心。
容错抚着古琴双手在颤栗,极艰难道:“这是她命名的古琴,还说过若水要跟梵音争榜首。”
“少主。”
“走吧。”
容错收起琴,跃身入风雪里。
风雪越下越大,大得看到一丈以外的风景,也看不到云知单薄的身影
云知走进屋内,昔日温馨的房屋内,留下一个精致的食盒,一壶阴山冷泉,以及一室的落寞孤清。
打开食盒,精致的瓷盘里,码放整齐的臭豆腐。
云知深深吸一口气味,却没有吃的打算,坐在平时坐的位置上,抬头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听不到熟悉的琴声。
“何苦呢?”一把声悠悠响起。
“你来干嘛?”云知回头看一眼来人,冷声道:“说吧,这回是父债女偿,还是父债子偿。”
“你……”庄肃瞬间瞪大眼睛,忽地一脸惊悚道:“天杀的,怎把你这个灾星放出来,你……怎么出来的,是谁解除的封禁?你把幻儿还回来,我们不欢迎你。”
“庄伯父,问题也有先来后到,您先回答幻儿的问题。”云知盖上食盒,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一脸厌恶表情庄肃。
“他们……不准你靠近他们,有什么问题冲我来。”庄肃气呼呼道,云知笑笑道:“是你口中的幻儿放我出来的,仙乐宫必须铲除……她不行,只好我上。”
“当年要不是你们阻止,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
云知给庄肃一个鄙视的眼神,带着前世的记忆,四岁的时候就悄悄布局,打算让云族东山再起。
偶尔发现仙乐宫这个大麻烦,差不多快要解决时却被娘亲发现,直接封禁她所知道的,关于仙乐宫的全部记忆。
庄肃就是帮凶,是他发现她的异样,再跟娘亲一起联手封禁她,现在不报点小仇发泄,她心里总是会很不舒服。
“你想怎么样?”
庄肃理亏,当年确实是不应该啊!
云知托腮,看雪出神半天道:“父债子偿……”
“谁问你这个啊。”庄肃怒吼一声,大声道:“我问你打算怎么对付仙乐宫。”
“这个您不必操心,我来解决就好。”云知下意识地回答,神思却飘得很远,远到可追索到她周岁的时候,那时她第一次接触仙乐宫。
仙乐宫,并非如世人所知的恨云族入骨,云族也没有非要除掉仙乐宫。
相反,两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年保护她离开胤国皇都城,回到云城的就是仙乐宫。
那年她还不满一周岁,婴儿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沧桑的灵魂,从睡梦中醒来后,隐约听到娘亲在跟一名男子谈话。
至今,她还记得那个画面。
“出来吧。”
云幻月屏退左右,坐在屏风前面,对着面前一排排书架说话。
“都说云氏出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从书架后面转出一名着桃色衣袍的少年,眉如墨画,眸含春风,笑起来比外面盛放的桃花还娇艳。
云幻月看他一眼笑道:“想不到今时今日,还会有人记得我这个失权失势,被人踢出云族的嫡女。”
潋滟眸光缓缓从来人身上扫过,云幻月含笑道:“千面公子,你今天过来是看幻月笑话,抑或是想趁机杀人灭口,以后便没人向你们讨要人情。”
“你不能离开皇城。”千面公子敛起笑容:“本公子保证,只要你一脚踏出城门,另一只脚步就会跨进地狱。”
“留在皇城不走,你能保护我吗?”云幻月含笑问,轻松淡然的姿态让千面公子恢复笑容,叹道:“想保护你的人多着呢,本公子不是牌面上的人,没这福气呀。”
“想杀我的人那么,多个人多一分力量。”云幻月的语气十分煽情,听着却总让人心惊肉跳。
“本公子份量还不够。”千面公子自然不认她的话,坐到窗下的椅子里,开门见山道:“本公子没功夫猜谜,云少主特意传言,要仙乐宫还当年的人情。说说看,打算要我们怎么还。”
“做我孩子的爹吧。”
云幻月的声音像一道天雷,把刚坐到椅子里的少年轰得跳起来,漂亮的脸蛋上一脸惊悚。
云幻月把一块似铁非的牌子放到桌面上:“送她离开皇城,保护她十五年,至于后面的路……就让她自己走吧。”
细长的凤眸看一眼桌面上的牌子,千面公子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犹豫一下提醒道:“这块令牌的份量,足够护你们母子平发离开皇城。再说,把云族的希望交给仙乐宫,风险可不比你踏出皇城小啊。”
“云族的希望,还是让给别人做吧。”云幻月唇边始终挂着令人愉悦的笑容。
“所以……”千面公子好奇地打量着云幻月,想知道她为什么舒服这样的决定,还有孩子的父亲是谁?
“是要做云族的希望,还是做个普通人,由孩子自己来决定。”云幻月露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你也别去给我送行,除了你不要让第二人知道孩子的存在。”
“秘密……”千面公子刹那间明白她的决定。
“替我保守秘密。”云幻月做了一个禁言的动作,孩子是她唯一的牵挂。
“这个代价太大了。”
“当我孩子的爹,你不会吃亏。”
云幻月按一下机关,身后的屏风移开,露出一个精致的摇篮。
千面公子犹豫一下走过去,摇篮里一个漂亮的婴儿正在沉睡,看着孩子千面公子不禁走神。
这个婴儿就是云知自己,感觉到有陌生人靠近,她第一时间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那个漂亮的少年,也看到他面具后面苍凉冷漠的灵魂。
他其实是想杀她,于是她静静地看着他,平静地接受死亡。
再后来他却没有杀她,而是抱起她去找自己娘亲,回过头时娘亲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只好带着她从窗户离开,再见到娘亲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而在此之前他曾带她回过一趟仙乐宫,所以她知道仙乐宫在哪里。
“幻儿,丫头,臭丫头……”
见云知一直在出神,庄肃开启招魂式叫喊。
云知回过神,看着庄肃道:“庄伯父,娘亲当年是如何避过妙族追杀,如何回到云城?”
庄肃不假思索道:“当年我不在胤国,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反正听人说江水都被染红,应该是牺牲了不少人才保住你母亲。”
“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庄肃很认真地问云知,她的情况迟早会被人发现。
“没打算隐瞒,有人已经知道,我不是你们喜欢的那个云知。”云知根本没有想过要隐瞒谁,他们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跟她走在一起。
庄肃望着唇边挂着笑容,眼神却冷漠的云知:“我们不是不喜欢你,是被你的能力吓到。”
“有区别吗?”云知不以为然。
“你娘亲其实害怕,她不希望你进天门,希望你像普通女孩一样生活。”
庄肃轻叹一声,很伤感道:“你们云族的人一旦进入天门,能活着出来的太少,你娘亲是一个特例,可最后也落得伤重不治而亡。”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安排云知去学院。”云知冷冷反问,语气里有一丝嘲弄。
“大约是看到了希望,幻儿有能力解决问题,而你……跟幻月的性格太像,恐怕会走上跟也相同的道路。”
“你的猜想?”云知不以为然,即便她当年只有五六岁,却有一个成熟的灵魂,问:“娘亲应该留下锦囊,在你们认为我很危险时,再一次封禁我。”
“……”
庄肃一脸惊讶。
他的反应诚实地告诉云知,云幻月确实有留下锦囊,留下封禁她的办法。
云知笑笑起身,头也不回离开小院。
回到房间后立即用元力隔绝,捂着你胸口倒在地上,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滴。
迷迷糊糊,云知闻到消毒水有味道。睁开眼睛,面前是一个白色的世界,纯白的颜色让她感到恐怕。
消毒水的味道熏得她快要晕过去,让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感觉到门打开了,一男一女先后走进来。
云知很想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女人走到她身边讥讽道:“无论你有多聪明能干,为家族立下多少功劳,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容器,是为我儿子培育一颗健康心脏的工具,一次性的。”
“……你听我说……”
“什么也别说,你死后我会把你埋在桃树下面。”
好不容易说出几个字,却被女人生生打断,一个黑影从上面压下来,吓得云知猛地坐起来。
紧张地看看四周才发现是一场梦,捂着胸口长长地呼一口气,幸好只是一场不梦,自己身上并没有缺掉什么东西。
这么年了,还是摆不脱恶梦。
云知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
起身走后面浴室,把自己浸在热水里面,冲走脸上的汗水和眼泪。
这么多年了,这个没头没尾的恶梦还在不停地重复,可是梦太过真实,就好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
黑影没入身体的一瞬间,其实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只有觉得身体里什么东西都被掏走,身体上穿了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大洞。
第二天早上,早膳时间。
轩辕珏打量一眼云知,问:“云师妹,你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云知马上用手搓搓脸,小声道:“我只是作了一个恶梦而已,不至于吧。”
轩辕珏很认真地嗯一声道:“比赛下午才开始,用过早膳你可以补个眠。”
“可以吗?”
云知也不想一脸憔悴参加比赛。
容若马上说可以,好奇地问:“云师妹,你做了什么恶梦,被吓成这样。”
“我梦到一个黑影,从我身体里掏走了什么东西,然后我身上有个洞,我就要找东西把洞填回去,一个晚上都在不停的找东西,早上醒来全身酸痛。”
云知也很无语,第一次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
睡了这么多年绳子,昨晚居然被破功,从绳子掉下来还摔得不轻。
“你是从绳子上掉下来,摔的吧。”莫予昭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就看到云知抿着唇,瞪着他露出一抹警告的眼神。
“真摔了?”
“你闭嘴。”
看到云知恨不得杀人的表情,这一桌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谁敢说出去,我让你们哭出来。”云知小声警告五人,昨天就是做了个梦,闹得一个晚上心绪不定。
“晓得晓得晓,哼哼哼……”五人边应边闷笑,原本因为比赛有些紧张的气氛,都被五人的笑声冲淡。
用过早膳,云知果真回去补眠。
临走前莫予昭提醒道:“云师妹,不要睡绳子,睡床吧。”
云知送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醒来时已对是正午时分,随众人一起用过午膳后就来竞技馆。
走到入口处,刚好碰到雪国学院的人,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子道:“云师妹,上午你没来看比赛,师兄还以为你身体抱恙,无法参加比赛呢。”
云知笑眯眯道:“谢周师兄关心,云知很好,不会影响比赛。”
男子正是雪国学院儒殿的核心人物周柏舟,也是十大世家周氏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正处在圣境后期,是此次比赛中最让他们头痛的人物。
周柏舟露出一丝笑容道:“那就好,不然师兄会觉得很遗憾。” 嫡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