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们大声的呼喝着,声音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离那个小岛越来越近了,船巅沛得愈发猛烈,听得船底不住被礁石硌得“吱嚓”裂响,三人不免骇然起来。
正在这时,只见那个领头的水兵飞快奔近他们,大叫道:“泽道爷白爷,这遍水域下面全是礁石,此船太大,吃水太深,我们进不去了,再进的话船会触礁沉默,怎么办?”
泽小婉一愣,随之问道:“船上有小舟吗?”
水兵道:“只有一艘轻舟,最多能坐五人。”
泽小婉又问:“这儿能停船吗?”
水兵道:“应该能吧,这儿属于礁区,锚应当能着底,只是一旦退潮,船就会搁浅驶不出去了。”
泽小婉道:“退潮总会再涨,只是搁浅之后,对船有什么影响吗?”
“若是寻常的船只,只怕早就被礁石硌沉了,但这艘船乃是战船改装,船底都是加料包铁的,因此比普通船只要坚固许多,小人如果谨慎找个落锚的地方,应当不会有事。”
泽小婉便道:“那你将船停下,我们乘小船进去吧。”
那个水兵应了一声,飞快传令停船去了。
不久船便停了下来,落锚停稳之后,水手们便将船侧的小舟慢慢放下,再放下软梯,泽小婉便跟白痴柳儿上了船,带了一个操舟的水兵,驾着小舟向那块巨礁驶去。
夜色渐渐的浓了,天边的月儿从海面浮起,浪涛击在礁石上的乱响杂着风声一波波传来。小船渐渐离大船远去了,水手们开始落帆休息,船头奔忙的人因为泽云婉他们离开变得轻松起来,其中一个遥望着巨礁上的人影,惊愕的叫道:“你们看,岛上石顶坐着一个人呢!”
身边的人便掉头去看,果然看到一个戴着斗竖的人,正静静端坐在石顶,手中捧着一只竹竿,就象在垂钩一般,
大家又惊又奇,这时纷纷议论着:“那个小岛光秃秃的,树都没有一棵,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住的样子,怎么会有个人在岛上?!”
其他人骇然应道:“是啊!这附近又没有舟船,最近的岛域怕也有数百里远近,那人是怎么上去的……然不成他会飞?要不就是海底的……鬼神?!”
此话让人凛然,其他人这时也开始注意到夜色中孤守在石端的人影,只见他静静端坐在夜中,若不是风鼓动他的衣袂,真让人认为他是一具雕像,水手们的吆喝传在海面,四下回荡他竟视若未闻,就象没什么能打扰他垂钩一般,甫一看去真说不出的神秘。
大家怔怔看着那个垂钩者,一时哑雀无声,这时就只听得涛声一下下传来,更为四下添了些神秘。
虽然天色渐渐暗下,但就着夜色,仍能看清那人的身影,远远望去,大家都能感受他周身透出一种凛然的正气,就象神明一样,让人肃然起敬。
大家愕然不己,一时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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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登舟之后,水手驾着轻舟慢慢向那个小岛驶去,这人显然是弄舟的好手,虽然是在夜中,但凭着水流和涛浪竟能辩识水底是否有暗礁。手中一条竹竿左支右点,熟练的驾着轻舟穿插、在浪涛中疾驶,眼见离那礁岛近了,水手便小心将船靠拢,用船篙支住小舟,慢慢向礁岛靠近。
过了一会,小舟便靠在岛下,只是礁面十分光滑,下端又因为海水湿漉漉的,手都抓不牢,就更别说脚踏了。
泽小婉倒没什么,白痴跟柳儿根本就是普通人,两人坐在船头,这时试着想往上爬,但那礁石滑不留手,哪儿爬得上去?
泽小婉见了,便对他俩说道:“柳儿满旦,你们稍退半步,让我看看吧。”
两人不知她要干什么,便退到船尾,只见泽小婉仔细打量一下,这时站定了,起个法诀,嘴中念念有词,显然在运功作法。
两人愣愣看着她,隔了一会,就听泽小婉一声疾喝,双手向着礁石虚点。只听四下溢起沏骨的寒意,随着泽小婉双手虚点,近舟的石面发出轻微的“哧哧”之声,自下攀沿而上,礁石上溢起一缕缕雾气,也不知泽小婉使的什么法门,礁石表面就象发生某种剧变。
两人愣愣看着她在忙着,片刻之后,只见她收功退了一步,脸上泌出汗水,就象用了很大的劲一般,这才对两人道:“好了,你们再试试,应该能爬上去了。”
两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就见她用手扫了扫礁石,所触之处便凹陷一处,就象锉出的脚窝那样,她便沿着那些凹陷处向礁石顶端爬去。
白痴跟柳儿看得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术,让礁石出现能攀爬的凹陷,象这样的坚固石头,就是用钢钎大锤只怕也得花上数天功夫才行,她竟动念之间就完成了,这才知道这个女道士果然有两把刷子,法术不仅历害,还自成一系,很有些于众不同的样子。
两人惊讶片刻,便跟着泽小婉上爬,泽小婉嘱咐道:“你们小心,别失手掉到海中,这里水流端急,下水后不好施援,很危险的。”
两人点头,自然用了十二分的小心,慢慢向礁石上爬去。
其实以泽小婉的法术,动念之间让白痴和柳儿登上礁顶并非难事,她煞费苦心用法力在礁上弄出这些脚窝,其实是想让礁顶那个垂钩者知道她跟泽云婉的关系。
她用的这种法术,很明显是“十冥天阴大法”中的奇功,“钩鳖翁”跟“漂来岛”关系非同寻常,泽云婉的法术正是从此岛所学,他如看到这番功法之后,一定会有所觉察。
可惜泽小婉费了满肚子的力气,礁顶的渔翁仍是一动不动,就象他眼中只有钩竿和竿下的大海,其他的根本就不能入他法眼一般。
三人慢慢爬上礁顶,这时渔翁隔他们也就数丈之远,他们不敢打扰,便静坐在后边,一动不动。
这块礁石就象牛背,三人爬上之后,海风愈发猛烈,四下的涛沫溅在空中,形成一种凝骤不散的水雾,更添了寒意。泽小婉倒不觉得,白痴和柳儿坐了一会,只觉得周身都湿透了,渐渐便感到奇寒沏骨,两人虽是相互依偎,但冷意浸进,手指很快就麻木没有了感觉,隔了一会竟然情不自禁打起哆嗦来。
三人就这样坐在那渔翁后一动不动良久。只苦了白痴跟柳儿,通体冰凉只差不冻僵在礁石上边。
泽小婉见了,低声道:“你们靠我紧些。”
两人便向她靠去,泽小婉张开手来,将两人抱住,白痴跟柳儿觉得她身上溢起一缕热意,一下就暧和起来,也不知她身上怎么有这么大的热量,便紧紧偎着她不再动弹了。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声音淡淡的说:“十冥天阴大法的至阳之气隐有炙毒,你们三人以这种热力去寒,无异于饮鸩止渴,你既是泽云婉弟子,婉儿竟没跟你们说吗?”
泽小婉一愣,这才知道说话的是“钩鳖翁”,显然他主动开口,大出她的意外,愣了一会才颤声道:“前辈……弟子愚味,小时又贪玩好逸,因此才不知这些道理……”
她说到这儿声音渐细,显是想到什么事情,这时打住无语,脸上浮起些惧意来。
“钩鳖翁”长叹一声,道:“你煞费苦心来此,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当初婉儿知道你八字跟她相克,仍将你收在门下,其实也是知道自己业障太深,想让你替她消些怨业。你浑浑噩噩,虽然婉儿之死跟你不无关联,但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因此你也不必太过自疚了……不过,她能看透这些,竟看不透生恩怨,己经过世了,还让你带他们来有什么用呢?”
泽小婉愣了一愣,松开白痴和柳儿,默默流下泪来,哽咽道:“前辈,我自知对不起师父,事以至此,如果连她的遗愿都不能完成,弟子会一生都不得安宁的……前辈,弟子万死难辞咎,还请前辈将他们带去‘漂来岛’见神婴。”
“钩鳖翁”摇了摇头,道:“能杀婉儿的人一定有着极高的法力,你带他们来,想来是要学‘十冥天阴大法’了,但此功出自‘天冥神功’,都是至阴至邪的异术,我一生最错的就是让婷儿去练此邪术,婉儿之事就是一错再错了,又岂能造次?事到如今,修习此术的不无没有善终。我不会再误人子弟,你们别在这儿久留,否则天寒冻,只怕到天明时,他们不被你的炙毒热死,也会被活活冻死的。”
泽小婉以不敢运功替两人去寒,但白痴跟柳儿仍觉得通体燥热,两人满面通红,果然正如那渔翁所言,泽小婉的热力之中,含有极其霸道的炙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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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小婉一时语塞,“钩鳖翁”说完此话,便又埋头垂钩,不再理他们了。
白痴己经引颈打量了半响,这才低声对柳儿道:“妹子……你看到前辈钩竿上的渔线了吗?”
柳儿也摇头,两人一起看了看泽小婉,且见她满脸都是说服不了对方的焦虑,根本就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两人见状,想到来此的用意,但这时好象根本就没什么进展,心里不免一沉,便无语了。
泽小婉这时灵机一动,道:“前辈,我师父临死之前将‘钩鳖翁’矶的方位刻在自己肌肤之上,并将此图交给他们,这说明她一定有其用意,师父知道‘十冥天阴大法’霸道凶残,连我也没有传完,她一定想到其他办法,弟子自知对不起师父,因此……想请前辈能帮弟子完成师父最后的心愿……”
“钩鳖翁”一愣,这时竟然慢慢转过头来,三人便能看到他满面虬须,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斗竖,因此看不到他眼睛。
泽小婉见他转过身来大喜,忙道:“前辈,我师父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入‘龙眼潭’,也许她正是想让他们……”
“钩鳖翁”打断她说:“龙眼潭是吉是凶,根本就没人知道。不过婷儿多年留守在‘漂来岛’上,一为修性,再则正是等着那个敢入此潭的人,婉儿既然临死前想到荐她来此,莫不是真有此意?”
泽小婉注意到他的话是单指某一人的,便问道:“谁?”
“钩鳖翁”一动不动,柳儿感受到他正在注视自己,而这时泽小婉也看出他在盯着柳儿,愕然道:“前辈……你是指她?!”
“钩鳖翁”道:“龙眼潭至阳至刚,当然只有属阴的女人才能进入,你既然这样说来,只怕她倒真有些来头,看来婉儿一定是想让这个孩子进龙眼潭了。”
泽小婉大喜,白痴柳儿且莫名其妙,根本就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两人正在愕然,就听“钩鳖翁”有些激动起来,又道:“天下能知道‘龙眼潭’的人其实不多,谁也不知这个神奇的‘龙眼潭’通向何处,进去之后是吉是凶,不过寻常人根本就进不了此潭,而且,据婷儿说,当年让她留守‘漂来岛’的异人曾对她说过,真正能进龙眼潭的人出现后,她便能离开‘漂来岛’,如果她所中的魔障能因此消除,说明进龙眼潭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祸,如果婷儿就此离岛,只怕天下将有大劫……既然如此,就得试试这个孩子有没有胆进去此潭了!”
他说着将竿一收,只见从海面跃起起一个紫色好看的渔浮,白痴跟柳儿不识得,泽小婉且知道当初她跟师父正是得了这个渔浮,才能再一次登上“漂来岛”。
白痴跟柳儿且看到那个渔浮虽随着渔竿跃起,但渔竿跟浮子之间根本就没连着什么,一开始两人只当是夜色渐浓的原因,这时看到渔翁收了渔竿走近自己,这才看清渔竿跟渔浮间果然什么也没联着,两人莫名其妙,也不知那根渔竿上有什么魔力,想来不仅能控制那个渔浮,还能钩起海中的鱼儿吧。
“钩鳖翁”见他俩怔怔盯着自己渔竿,以知他们在想些什么,这时突然笑道:“‘玄黄龟’乃上古通灵异兽,普通的渔线哪能令它上当?就算饶幸将它钩住,也受不了它的巨力挣扎,我这渔竿可是紫竹林的圣竹所铸,坚韧无比。而这根渔线,乃是上古奇宝,叫做‘缚天线’不仅无色无味,还通体透明根本就看不见的。”
两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时“钩鳖翁”又道:“你们能不能上‘漂来岛’,就看你敢不敢跟我一起钩这只‘玄黄龟’。”
柳儿呆呆看着他,这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这些话的。
白痴忙悄悄推了推柳儿,柳儿便点点头,应道:“前辈,不知小女能帮你什么忙,在下一定尽力就是。”
“钩鳖翁”正色道:“你知道当年婉儿为什么不能进‘龙眼潭’吗?”
柳儿一愣,她虽没说话,但好看的大眼以浮起询问的神态,只听“钩鳖翁”又道:“其实,她也就因为不敢跟我钩这只上古的‘玄黄龟’。”
白痴这才知道钩这只老龟只怕有巨大的风险,他关心柳儿,忙道:“前辈,就算她不敢,晚辈帮你就是,你只要说该怎么做,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钩鳖翁”笑道:“小胖子,这事你可帮不了忙,因为你太胖了,‘玄黄龟’吞你的时候,难免不会用牙咬,这样你就真成它的食物了!”
白痴一愣,也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回过头去,只见泽小婉担心的看着瘦弱娇小的柳儿,显然她是明白要怎样才能帮“钩鳖翁”钩龟的。
白痴隐约感觉不妙,他心中一凛,暗暗想道:“听他的口气,好象是要让柳儿作诱饵一般……这个老家伙是不是疯了,哪有拿人当饵子去钩龟的,这人不被淹死,不也被大王八咬死了吗?……”
正在沉呤,只见“钩鳖翁”打量他们一下,正色道:“你们可想好了,这事马虎不得,因为此事关联重大,而且这个方法只能用一次,再不行的话,我就没有办法取到‘玄黄玉’,婷儿的魔障永远也去除不掉,再过数十年后,她就会化为婴魔,‘漂来岛’再也囚她不住,那时一旦遁入人间,便会因魔障失去本性,真要如此,只怕每日会吞食无数幼母……而那时‘九变圣婴’法力通天,普天之下,又有谁是她的对手呢?”
“钩鳖翁”说到这儿长叹一气,脸上浮起担忧之色,果然这事的成败于否,关联极大,他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一试的。
柳儿沉呤一会,这时突然说道:“前辈,你要是觉得小女能帮你的话,我一定尽力而为,只要不误你老人家的事就好。”
“钩鳖翁”听了一怔,愣愣盯着柳儿,打量了她良久才叹道:“孩子,看不出你年纪不大,竟然有这份心境,你不怕吗?”
柳儿摇头,道:“我不怕。”
“钩鳖翁”又道:“知道我要你怎么帮我吗?”
柳儿不动声色,慢慢说:“前辈是不是想让我作诱饵,去钩那只‘玄黄龟’?”
他这样说来,“钩鳖翁”倒是一愣。显然她说的一点不错,他正是想用此法来钩那只‘玄黄龟’的。
柳儿看了看白痴,再看看泽小婉,这时反倒笑了,道:“前辈这么多年一直在跟这只大龟周旋,想来己经深思熟虑,有了良策。如果这样能行有什么可怕,我为什么不帮前辈试一试呢?”
大家都愣住了,这才知道这个话不多的小女孩,胆识竟然不逊须眉。 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