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水滚滚,江风飒飒,再次踏上了这条水道,耶律云的脸上依然保持着令人看上去很舒服的微笑。海上的一段经历并没有改变他乐天开朗的性格,但从他的眼神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丝深沉,可以看到他的心境已经有了一点改变,十八岁的他似乎向着成熟迈出了一大步。
“杨老爷,您慢点,小心跳板。”
船夫恭敬的声音引起了耶律云的注意,转头望去,岸边不知什么时候驶来了五辆马车,仆从们正忙着在后面的马车上往下搬东西,大箱小箱,堆放了一地。
船主林三正陪着笑脸站在第一辆马车旁点头哈腰,一个中年人慢慢地从马车中走出来,只见他步履泰然,衣着华丽,圆圆的脸微微仰起,满脸傲气,斜着眼打量了林三一番,问道:“你是船主吗?”
“小的正是,有事请吩咐。”
“把船上的客人都给我赶走,本大人包了这船。”
林三愣了一下,为难地道:“杨大人,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半边船您包,余下半边载客,怎么又变了?”
中年人把小眼一瞪,喝道:“本大人的船钱够你再买条好船,那些贱民不必理会。”
耶律云听了很不高兴,正想起身质问,却见林三做了个揖,笑道:“您老何必这样,前船和后船我都隔开了,保管他们打扰不了您。您就施点恩,也好让他们知道杨时名杨大人的风采和气度。”
杨时名被林三的一席话说得很舒服,笑眯眯地点头道:“也罢。那就不许他们到我这边来,不然我把他们都扔下河去。”
“谢大人。您先上去看,小的去给老夫人请安。”
“罢了,老夫人还是我来照顾。”杨时名说罢便呼喝起下人把包袱箱子搬上了船。
“什么人这么大架子?”耶律云看不惯杨时名的气焰,但不想惹事,哼了一声坐回船头。其他几个船客早就都对杨时名指指点点,有的羡慕,有的咒骂,耶律云不以为意,不再多说,他身边的一对祖孙却主动找他说起话来。
“小伙子,去哪儿?”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友善地问道。
“宁山,你们呢?”
“黄陵镇。”
“好像在黄陵湖的附近。”
“对,就是哪里。”
老人身侧的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好奇地看着耶律云的断臂问道:“大哥哥,手还疼吗?”
耶律云莞尔一笑道:“没事了。”
老人叹道:“小伙子气度不凡,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唉,老天怎么就让你遇上这种祸事,真是可惜。”
耶律云不以为意,笑道:“没什么大不了,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老人捻着白须笑道:“好个乐天的小伙子,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呢?”
“耶律云。”
“小老儿叫徐乐平,这是我孙子,叫徐怀亮。”
徐怀亮指着杨时名赞叹道:“爷爷,那人好大的气派啊!”
徐乐平厌恶似的瞥了一眼杨时名道:“亮儿,这是个大贪官,叫杨时名,别学他。”
周围的人一听“杨时名”这三个字更是热闹的议论了起来。
“听说他家财万贯,怎么会搭这条船?”
“你没听他要赶我们下船吗?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前天他刚花了五十万两银子买了一幅画,哄动一时。”
“五……五十万两?我的妈呀,那是多少钱啊!什么画值这么多?”
“谁知道啊!那种地方不是我们能去的。”
“我听说了,开始时,那画只值一百两,当那幅画拿出了来后,拍卖场突然涌来了三个人,都抢着出价,一下就把价推到了十万,这个杨时名正好在拍卖场观看,这种展示财富的机会他怎会放过,一口价就出到五十万,那三个人话都没说,灰溜溜地走了。”
“古怪,没想还有这么古怪的事,那三个人不会是来哄抬价格的吧?”
“外面都这么说,可杨时名有钱,他说值多少就值多少,就算真的被骗,也只不过了九牛一毛而已。”
耶律云听了觉得有趣,忍不住打量起正在船边指示下人搬东西的杨时名,喃喃地道:“真是个古怪的人。”
徐乐平笑了笑道:“小伙子,别只看眼前,他这么一张扬,恐怕会招来祸事。”
耶律云转头问道:“老爷爷,您怎么知道?”
徐乐平摇了摇头叹道:“那幅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希望我看错了。”耶律云被徐乐平这一番模棱两可的话说得一头雾水,怔怔地看着他。
此时,杨时名的箱子包袱都搬上了船,最后是一位老太太在杨时名妻子的搀扶下上了船。
“等等。”一声高叫之后,三个人从远处急奔而来。
林三正指挥着船驶出码头,见有客人自然不会放过,连忙吩咐船夫把船驶回去。三个人拱了拱手便跳了船。
徐乐平见了这三个人,忽然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了。”
耶律云正打量着这三个人,听到徐乐平的话转头好奇地问道:“老爷爷,您说什么?”
徐乐平语重心长地道:“小伙子,这一路上要小心点,免得殃及池鱼。”
“会出什么事吗?”
“这三个就是拍卖会上争画的人,想不到也追上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那画而来,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也许会选择在船上下手。”
耶律云惊道:“是不是该告诉杨时名。”
徐乐平道:“算了吧,杨时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我们无凭无据,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我们的。”
耶律云连连点头。
这三个人并没有进入船舱,而且挤到船头,眼睛却紧盯着后船的动静。
徐乐平和耶律云都发现了,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无奈地笑了笑。
其中一个挤到徐乐平和耶律云的身边,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耶律云回以微笑,他再次细细打量这人,这人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四五左右,长得颇为英俊,笑容可鞠,使耶律云好感顿生,笑着问道:“我叫耶律云,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青年人笑道:“蒙浮生。”
“那二位是你的同伴吗?”
蒙浮生的脸色略变,打量了一下耶律云,见他一脸笑意,似乎没有半点恶意,于是笑道:“也不算是,只是刚认识不久,刚好都要坐船,所以就一起赶来了。”
船又出了码头,向着上行进。耶律云与蒙浮生寒喧了几句,发现蒙浮生言辞文雅,态度和气,更生好感,拉着他问东问西,蒙浮生来者不拒,一一回应着。
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耶律云抬头一看,徐乐平祖孙居然被四个人从船舱中赶了出来,还被推推拉拉,徐乐平一时站不稳便摔倒在地。徐怀亮大怒,挥拳便打,却被一脚踢翻在地。
耶律云勃然大怒,一个箭步便跳了上去喝道:“干什么?”
那四个人被耶律云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随后见他只有一臂便轻视了起来。一人嘲笑道:“残废小子,快滚,别惹老子生气。”
一旁徐怀亮扶着了徐乐平,然后怒目盯着四人叫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我们老爷让你们留在船上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想要房间,你们也太贪了吧!不想被扔下河的就给我乖乖地呆在船头。”
耶律云被四人嚣张的样子激怒了,挺枪喝道:“原来你们是杨时名的人,不是说好你们在后面,我们在前面吗?”
“我们东西多,没地方放,所以就放到前面,怎么啦,想打架啊,别以为拿了杆破枪就神气起来,呸,老子还没把一个残废放在眼中。”
耶律云不再多费唇舌,挥起枪杆一下就扫在那人的脸上,不但在那人的脸上留下了红印,还打掉了几颗牙,疼得那人哇哇大叫。
其余三个见他动起了手,撸起袖子喝道:“你敢动手,看老子今天把你扔下河去。”说罢像三只恶虎一样扑了过来。蒙浮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挥出一条银绳在地面一扫,三个人立即一个踉跄跌了个狗吃屎,乐得围观的人都拍手大笑了起来。
耶律云用枪尖指着一人的前额斥道:“都给我滚回去,不然就扔你们下河。”
他们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叫道:“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们老爷不会饶了你们。”
蒙浮生大笑一声,道:“我们今天偏要打狗,再不走我就是宰狗了。”
他们吓了一跳,一溜烟地都跑了。
耶律云朝蒙浮生笑了笑,然后扶着徐乐平往船舱走去。此时杨时名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喝道:“谁敢打我的人,不想活啦?”
那四个人躲在他的身后指着耶律云,道:“就是他,一枪杆打倒了黄虎。”
耶律云淡淡地道:“他们占了我们的房,还打人,我看不过去才动了手。”
杨时名向后一招手,喝道:“把他给我扔下河去。”霎时间,他身后出现了七八个打手,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耶律云把徐乐平交给徐怀亮,然后扛着枪迎了上去,脸上又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打手们见他居然还能笑,心里总觉得耶律云背后似乎暗藏着什么。
蒙浮生笑道:“老弟,我来帮忙。”说着又抽出了银绳靠在耶律云的身侧。
“蒙大哥,咱们给他们一点教训。”
“好,耶律兄弟,咱们比一比,看谁打的多。”
两人的言语之中根本没把这群打手放在心上,杨时名听了怎能不勃然大怒,只见他挺着大肚子吼道:“让你们留在船上已算是本大人仁慈,不然早就赶你们下船了,滚上去,船舱不许闲杂人等下来。”
打手们没有把耶律云这么一个残废放在眼中,一个随从挑战似的嘲笑道:“杨大人是朝廷重臣,你这个废物还不快滚,要是惹恼了我们大人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话刚说完,耶律云的枪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道:“我不管什么重臣,嗯,你是什么,狗眼看人低,森林里的兽都比你们强。”
“大胆,竟然辱骂朝廷命官。”杨时名气得身子发颤,指着耶律云怒斥了起来。
林三冲了下来,朝着中年男子笑道:“您别生气,我先给您赔个不是。”
耶律云收了枪,问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房间?”
“你们将就一下吧。”
徐怀亮少年气盛,忍不住叫了起来:“不行,我爷爷年纪大了,禁不起甲板上的冷风,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一间房。”
林三道:“谁叫你们不早点进去,既然房间有人住下,你们就先忍着吧。”
徐怀亮扯住他的衣服道:“我们又不是不给银子,你们怎么能这么做,真是狗眼看人低。”
“小子,你说谁是狗?”林三脸色变得狰狞,怒目瞪着徐怀亮。
“怀亮,别骂人,反正我们人不会狗眼看人低,只有狗才会狗眼看人低。”徐乐平虽然语气平淡,但词锋却很锐利。
林三有点恼羞成恼,喝道:“不想呆就跳下去河去。”
耶律云喝问道:“我们也是客人,不能这么不公平。”
一个丫环从最里面的船舱走了出来,一脸不满地问道:“老太太在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吵,还让不让人休息?”
中年男子听了脸色更沉,叫道:“都是你们打扰了老夫人休息,滚。”
林三陪笑道:“对不起,王大人,您回去休息,这里没事。”
耶律云二话不说,丢了一个眼色给蒙浮生便冲向了拦着他们的打手。打手们没想到他们会先动手,措不及防之下被耶律云扫翻了几个。蒙浮生也不甘示弱,银绳乱飞,被抽中的人没有一个能爬得起来。打手们虽然人多,但比起耶律云和蒙浮生相差不只一筹,被这两头猛虎冲了一阵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倒在地上哭爹叫娘。
“快上啊!都是饭桶。”杨时名看得心慌,却不肯拉下面子认输,又吼了起来。
耶律云没有理他,走到徐乐平的身边扶着他走进了舱中,却见偌大的一个前舱只住了杨时名的妻子史氏和两个丫环,愤愤地道:“三个人就占了我们的地方,不教训他们还真不行。”
中年妇人躺在床上休息,见门突然被打开,吓了一跳,怒斥道:“谁这么无礼。”
耶律云可不理什么有礼无礼,一个纵步就跃了进去,然后右手一挺银枪,道:“这房间是我们的,祢们出去。”
两名丫环也是仗势欺人惯了,不把耶律云放在眼内,指着他娇喝道:“你敢对我家夫人无礼,不想活啦,还不快滚。”
耶律云不想伤人,也并不是非这一间房间,只是气愤杨时名的气焰嚣张,心里不痛快,所以一定要中年妇女和丫环出去。
在银枪的指吓下,中年妇女居然十分泼辣,叉着腰叫道:“来啊,有种就杀我,我是诰命夫人,伤我一根头发,我要你全家人头落地。”
耶律云把枪往地上一放,然后右手抓起妇人就往外面扔去,立即引来了一阵惊呼。在他的眼中,这群人连野兽都不如,自然不会用什么礼貌的方式去请求。
两名丫环都是欺软怕硬,见耶律云毫不客气地把夫人扔了出去,只好乖乖地走了出去。
浩命夫人吓得半死,一着地就扑到杨时名的身边抱着他的腿哭叫道:“老爷,我一个诰命夫人居然被这扔了出来,你要为我做主啊,杀了他全家。”
杨时名本来就又气又恼,见夫人被人扔了出来,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吼道:“无法无天,残废的小杂种竟然敢对诰命夫人如此无礼,来人啊,把他扔到河里去,我不想再见到他。”然而打手们还在地上躺着,就算能爬起来也装作不能,谁也不想再找打。
耶律云没有丝毫惧意,拔回银枪挡在门口,喝道:“前舱是我们的,你们滚回后舱去,要是谁再敢多事别怪我不客气。”
蒙浮生见耶律云把杨时名的老婆给扔了出来,既诧异又好笑,朝着耶律云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兄弟,真行,我可做不出这种事。”
耶律云笑了笑道:“蒙大哥过奖了。”
徐乐平在孙子的搀扶下站在耶律云的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眼前这个青年人除了断臂之外,有着比平常人更有威摄性的气势,只是平时被他的笑容掩盖,这个时候才展现出。
杨时名满面寒霜,却又惧怕这种他心目中认定的“亡命之徒”,哼了一声道:“这房就让给你们,不过你给我记好了,我不是怕你,而是我不想和你这种无赖一般见识。”
耶律云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拿回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所以我不会谢你,对不起,我们还要休息。”
杨时名无可奈何,只好怏怏地拖着妻子往后舱走去。
虽然耶律云并没有展示什么特异的实力,但就凭他这种气势所有围观的船客都拍起手来,只有与蒙浮生一起上船的那两名汉子不假辞色,直盯盯地看了耶律云几眼就走开了。
蒙浮生拍了耶律云的肩膀道:“老弟,咱们进去说吧!”
耶律云点了点头,扶着徐乐平进了船舱。四人在舱中的铺上坐下又聊了起来。
徐乐平笑眯眯地打量着耶律云,问道:“小伙子,你不怕他们?”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遇上一群狼吗,我打猎的时候经常遇到,就是老虎我也没怕过,他们这种人不用强的是不会退让的,况且我占着理,既然没错为什么要退让。”
徐怀亮见耶律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禁赞道:“耶律大哥真是好样的。”
蒙浮生笑道:“说的不错,真是好样的。”
徐乐平摸了摸孙儿的头,语重心长地道:“小亮,以后做事只要占着理就别怕,你爹就是怕事,反而惹出了一身麻烦。”
耶律云好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一言难尽啊!”徐乐平拉着孙子和耶律云坐在床上,忍不住长吁短叹。耶律云见他一脸忧伤不敢再问。
又走了几天的水路,船将要进黄陵湖水域,绕道进了湖,直往黄陵镇行驶。虽说只是一个小镇,但此处是有名的鱼米之乡之称,所以黄陵镇就成了粮食的集散中心,是白池州东面的经济重镇。
“爷爷,到了吗?我怎么看不见城?”徐怀亮第一次返乡,显得特别的兴奋。
“过了大片芦苇荡再走几里路就差不多到了。”徐乐平乐呵呵看着离别已久的故乡。
耶律云陪着他们祖孙站在船头,欣赏着黄陵的幽静之美。
徐乐平不舍地转头看了看他,道:“就快到了,小云,不如上岸到我家去做客吧,反正这里船多,就算乘马车前往宁山也很方便。”和耶律云相处了几天,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年青人。
耶律云笑道:“我想先回家,以后我再来看你们。”
徐乐平有点失望,颔首应道:“也好,还是回家要紧。”
正说着蒙浮生和与他同时上船的两个人走出了船舱,然而他们脸色都异常的凝重。耶律云见了很是诧异,于是迎上去问道:“蒙大哥,出了什么事?”
蒙浮生拉着他走到一边,故意压低声音道:“耶律云老弟,一会儿别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当没看见。”
耶律云愕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后小声问道:“是不是要动手了?”
蒙浮生吃了一惊,猛地一下抓住了耶律云的手。耶律云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多事。”
蒙浮生盯了他片刻,点了点头,微笑道:“老弟是自己人,我放心。”
“蒙大哥,那幅画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
蒙浮生又吃了一惊,摇头苦笑道:“想不到你连这都知道,既然这样我就不瞒你了,那幅画我大哥想要,所以要求我们负责弄到手,我们本想公平的买下来的,谁知道杨时名突然抢到手,我们知道他是贪官,所以趁机会把他官财弄来。”
“这么说你们不是一两个人?”
“当然,我们是一大群人。细节我不能多说,如果老弟有意加入,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耶律云笑道:“还是别让我知道吧。”
蒙浮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明白。
船进了芦苇荡,四周都是高大的芦苇,把四周的景色都遮住了,蒙浮生看了看四周笑道:“我们要动手了,老弟既然不想受到牵连就回舱吧,我们得手后就走。”
耶律云想了想道:“你们既然有了好的安排我就不插手了,不过我想看看热闹,这样吧,我就坐在船头。”说罢笑着走回徐乐平祖孙的身边。
蒙浮生笑了,然后吹了一下口哨,芦苇荡动起来了,四只快船从四个方向围了上来,把客船围在中央。林三慌张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蒙浮生脚尖一踮,身子一拔便上了船顶,接着大声道:“我们只找杨时名,其他人只要不向我们动手就不会有危险。”
船客大惊失色,都吓得躲入了船舱,只有杨时名的手下向外面冲来,各自拿着兵器。
耶律云煞是有趣地坐在船头看着事态的发展,一边看还一边说道:“徐爷爷,没想到蒙大哥是干这种事的。”
徐乐平眯着眼睛笑道:“是没想到,明湖八环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明湖八环?”
“明湖是赤颜国的一个巨大湖泊,方圆千里,湖中大小岛屿星罗棋布,听说明湖八环是八个人,他们带领着上万人在湖中生活,渔樵耕读,可称为国中之国。”
“这么说他们是强盗?”
“应该算是侠盗吧,不过我只是听说,事实并不清楚。”
耶律云抬头望了一眼正在打斗中的蒙浮生,好奇地道:“他也是八环之一吗?”
徐乐平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八环应该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不会像他这么年青。”
蒙浮生此时一心打斗,根本没有理会旁人在说什么,四条快船上的人都冲上了船,杨时名的部下死命挡在舱门口,蒙浮生等人一时攻不进去,因此双方正在相峙不下。
杨时名身躲在舱里朝外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把画交出来,我们放你们一条生路。”
“不行。”杨时名一口就回绝了蒙浮生的要求。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屋内沉寂了一阵,杨时名忽然走到舱门口,道:“谁敢下来一步我就撕了这张画,大家一拍两散。”
蒙浮生愣了一下,眼角扫见杨时名手里拿着一张画作欲撕状,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身边的一人劝道:“小蒙,这老贼是不要命了,咱们如果拿不到画回去可不好交待呀。”
杨时名忽然一改平常傲慢的样子,冷笑着走上了甲板,对于手下的死伤,他视若无睹,眼睛紧盯着蒙浮生,道:“这画虽然没什么特别,可我杨时名有个习惯,到手的东西除非自愿,否则就算毁了也不给人。”
“你……”蒙浮生气得无话可说,却又没什么办法,只能愤愤地盯着他。
杨时名见了蒙浮生的样子越来越有自信,脸上也多了点笑容:“小子,你还嫩,老子拼命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这画是不错,可花了五十万银子老子还不知道有什么特别之处,既然你们为了画而来,自然知道为什么,说来听听吧。”
“不知道。”蒙浮生盯着杨时名手上的画眼都不眨,可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从杨时名的手上抢到画。
忽然,一条玉带飞了过来,打在杨时名的手腕上,杨时名吃痛之下手就松了,画也跌到了地上,蒙浮生大喜过望,抢着去捡画,没想到玉带一个倒卷竟把画卷走了。
面对这种突然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愣住了,纷纷转头去看,只见一个布衣中年人一脸得意地抓住那幅画。
“还我画。”杨时名立时叫了起来。
中年人冷笑道:“有能者居之,这画归我了。”
蒙浮生朝他抱了抱拳道:“请问兄台高姓。”
“天灵子。”
“兄台也是为这画而来的。”
“明知故问。”天灵子一边抚弄着手中的画,一边嘲笑蒙浮生。
蒙浮生忍着怒气道:“道长想必知道这画的来历,不知能不能告诉我们?”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幅定是七魔画之一的阴风锁江图。”
人们听了都一脸茫然,只有徐乐平脸色大变,身子都颤了起来,口中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阴风锁江图。”
耶律云好奇地问道:“什么是阴风锁江图?”
徐乐平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这是极为不祥的画,留着必有大祸。”
蒙浮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点头,又问道:“原来这画的名字叫阴风锁江图,好阴森的名字啊!”
天灵子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既然不知道这画,我就不说了,免得吓死你。以贫道的道术,船上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你们还是走吧。”
蒙浮生沉声道:“我领命而来,当然不会放弃。”
天灵子脸色一沉道:“别逼我,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蒙浮生见天灵子不像是开玩笑,心里嘀咕了起来。
耶律云见蒙浮生面有难色,想帮他,脑子一转忽然叫道:“那画是假的。”
“天灵子,我兄弟说了,那是假的。”蒙浮生心领神会,也叫了起来。
天灵子大吃了一惊,急忙展开手上的画,一看之下怒道:“果然是假的,杨时名,把真的交出来。”
杨时名原本奸计得逞,没想到耶律云的一句戏言把事情弄砸了,气得怒瞪了耶律云一眼。面对天灵子的要求,他阴阴一笑道:“画没带来,想要自己回去找。”
天灵子怒斥道:“你的府上我们都搜过了,没找到,所以一定在你的行装之中。”
“你没找到不等于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随便放呢!”
看着杨时名得意的笑声,蒙浮生真想上去掐死他,可杨时名早已知趣躲入了舱门之内,只露出一张令人讨厌的脸。
天灵子一直隐而不发就是为了最后一击,没想到上了杨时名的当,可得到手的只是一张假画,气得他挥动玉带想再次进攻。这次杨时名的打手们留了心,没等玉带打到就挥刀相迎。天灵子的玉带虽然可以用道术操纵,但靠的不是玉带的灵气,而是施术者的道力,所以他不敢硬碰,只好收了回来。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杨时名悄悄地遁身钻进了船舱。
杨时名的妻子躲在他的身边小声劝道:“老爷,还是给他们吧,不就是一幅普通的画吗?”
“祢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那画要是普通怎么会引来这么多人,说不定有什么奇能。”
“可他们守在外面可不容易对付,就算过了这关,只怕他们还是会找上门。”
“糊涂!”杨时名骂了一句急步走入了堆放包袱的屋子。看着满屋的包袱,杨时名歪着头想了一阵,然后在左侧一堆放置画卷中找了起来。可他翻了一阵,还是没有收获,他又细想了起来,最后眼光落在了一块长匾上,猛地拍了自己的前额,笑道:“我怎么忘了,那是收在匾内的东西。”
说着摘下了匾,然后揭开匾背面的一块长板,里面果然放着几样东西,都是名贵的东西。
杨时名拿起画卷得意地道:“还是我有先见之名,抢先买下了这幅画,这画只怕值几百万两银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果然是一幅山水画,画得是大江滚滚,江风阵阵,只看了一眼,他就感到似乎有一股阴气透入体中,身子也随之颤了起来,吓得他急忙卷起画不敢再看。
“是这张,可这画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我怎么看不出来?”杨时名拿着画一脸茫然,心里却在着急,生怕这幅神奇的画被甲板上的人夺去。
“杨大人,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一道黑影笑呵呵出现在他的身后。
“你来干什么?”杨时名见黑影像是鬼魅一样飘然而至,吓得抱紧画卷,生怕黑影动手抢画。仔细一看,却是船主林三。
“杨大人,你画藏得好密啊!要不是找人吓吓你,还真找不到这画。”林三满脸笑意地盯着杨时名手中的画。
“你,你想干什么?”
“这话还用说出口吗?自然是要画,给我吧。”
“别过来,过来我就撕了这幅画。”杨时名抓着画纸的边上作欲撕状。
林三满不在乎地道:“撕吧,这画要是你能撕的碎我就留你一条命。”
“我,我就撕给你看。”杨时名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画了,只想着保命,双手用力撕了下去,谁知他用足了全身的气力也不能撕开分毫。
林三一手便抢过画,嘲弄道:“杨大人,你这种人怎么会知道这东西的好处,还是交给我吧,免得糟蹋了好东西。”
杨时名扯着嗓门叫道:“来人啊,有人抢画啊!”
林三一脚就踢飞了他,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把短剑便向外冲去。
打手们都认识他,见他冲了出来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林三冷笑着将短剑在空中轻轻一挥,短剑刃上幻出了一道霞光,打在了打手们的眼上。打手们顿时感到眼睛一阵刺痛,什么也看不到了。
“别乱动,明天就能看见,谁敢动,老子就宰了他。”
打手们不敢乱动,抱着头蹲在地上。林三又是一晃,彩光打在了打手们的额上,将他们一一打晕。知道外面还有几关要闯,他自忖水性一流,只要钻入水中就能逃走,于是钻进了临窗的一间小屋。
蒙浮生等人听到船舱中传来的叫声,都紧张了起来,纷纷涌向船舱,打手们已经无法阻止他们,只能任由他们扑到杨时名所在的小屋。
耶律云坐在船头看热闹,对这场闹哄哄的戏看得很高兴,一边看还一边跟徐怀亮闲聊。
“这杨时名看来是死定了,这么多人要找他,他那些打手也没什么用,我看一定输。”
“耶律大哥,他活该,谁叫他们打我爷爷,要不是爷爷拦着,我也上去打几拳。”
徐乐平却显得有点担心,眉头深锁,还不时站起来张望。耶律云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您是怎么了?用不着这么紧张吧,杨时名一定会死的。”
“我不是怕杨时名死不死,而是那幅魔画太邪了,万一画中的魔力释放了出来,那可不得了。”
“真有这么厉害?”
“当然,我当年可是亲眼见到,这画扫平了一个镇,镇上百余户人家一夜之间全死绝了,那个惨样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幸亏我运气好离开了那镇,不然我也早就没了。”徐乐平说着长叹了一声,不知是为自己的幸运还是为了死去的那百余人家。
耶律云听了,仿佛能体会出徐乐平心中的那种恐惧,幻想起那满目疮痍的景象,立时觉得一股凉气脊背,身子也不由地颤了一下。
突然林三从舱内窜了出来,一直跑到船边。接着蒙浮生追了出来,边跑边喝道:“把画放下,饶你不死。”
林三咧嘴一笑道:“这宝贝怎能让给你,真是痴人说梦话,小子,你的道行差太远了。”说罢便想跳湖逃走。
芦苇之中不知何时又飘来了一条小船,竟像飞一般出现在大船之侧,船上没有水手,也没有船夫,只有一个白衣道人。林三这一跳居然就跳到了他的船上,白衣道人抽出一剑抵住林三的后心,淡淡地道:“把东西放下吧!”
面对突然出现的局面,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蒙浮生的反应最快,抱拳扬声问道:“请问道长是什么人?”
白衣道人傲然地道:“午参,特来寻画。”
林三恨恨地道:“算你走运,画在我的手里,惹急了老子与你们玉石俱焚。”
午参神色一紧,含笑道:“你拿着这东西没用,想要什么条件尽管说。”
林三一掌拨开剑尖,猛地就往水里跳去。
蒙浮生指着手下喝道:“下去把他给我抓上来。”明湖八环的手下都是会水之人,这次带来的更是精英,所以几十个一起跃入了水中,想困死林三。
耶律云像看戏一样坐着,笑着对徐乐平道:“您不必担心,我看他们这群人没人能控制什么魔画,不然早就弄到手了,用不着抢得这么凶。”
“我只希望这群人中没人能使用魔画,这样才能确保平安。”徐乐平依然不太乐观,两眼紧盯着水面,脸色也越来越差。
就在此时,一道巨大的黑气从湖里钻了出来,犹如一条黑龙般直冲云霄,钻入了云层。随着黑气上升的还有那十几个跳下水捕捉林三的人,他们被狠狠地摔向了很远的水面上,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徐乐平吓得面如死灰,惨叫一声“完了!”接着便瘫倒在孙子的怀中。
“爷爷。”徐怀亮吓得抱着徐乐平身子不停地发颤。
耶律云凝视着那黑气慢慢地站了起来,喃喃地道:“真有那么厉害吗?”
“环主,现在该怎么办?不然咱们兄弟只怕都完了。”蒙浮生身边的同伴看着自己兄弟的景象,感到悲愤莫名,泪花也闪了出来。
蒙浮生沉声道:“情况太过诡异,看清楚再行动。”
天灵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手指着黑雾颤声叫道:“魔画显灵了,魔画显灵了……”
蒙浮生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魔画。”天灵子吓得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其它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蒙浮生看着干着急,却又想不出办法。
黑气在空中漫延展开,一张黑色的大幕渐渐遮住了天空,随着黑幕的扩大,四处渐渐地昏暗了起来。
船上客人渐渐失去了冷静,开始变得异常疯狂,有的高声惊叫,有的跳河逃生,有的跳上快船就走,顿时乱成了一遍。
蒙浮生是唯一一个没有慌乱的人,他喝了几声,然而船客们都乱了,谁也没听到他的叫喊声,他也无可奈何,抬头盯着头顶的异象,恨恨地道:“魔画!到底是什么东西?本以为有信心捻来,没想到居然还遇上了这种事,我就不信邪了,第一次出湖就失败而回。”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包,打开小包,里面是一块黄布,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玄鸟,他拿着黄布微笑道:“居然要动用这东西保命,回去一定让老大笑死。”接着也跳入了湖中。
首先劈下来的竟是数千道闪电,留在船上的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闪电劈死劈伤,唯一幸免的就是耶律云和他身边的徐氏祖孙,那是因为耶律云的银枪吸去了劈向他们的闪电,这才躲过了一劫,但船已被劈散,他们也随着散落在湖面上。
耶律云只能紧抓着银枪不放,这银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竟然能浮水,因此耶律云才没有放弃银枪。他身边的徐氏祖孙都各自抱着一块木板期待着命运之神的眷顾。
“好厉害啊!”耶律云看着最后一丝光被黑暗遮去,忍不住嘀咕了起来。
“阴风锁江图的威力也许还没释放呢,看来我们都是凶多吉少。”徐乐平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
“徐爷爷,没事吧?咱们还有机会逃吗?”
“逃不了了,上次那个维持了一个时辰,虽然我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我能感受到里面的悲惨,看来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只可惜了我的孙子。”
耶律云虽然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居然还笑了起来,宽慰道:“您别担心,鬼域我去过,没什么可怕的,说不定我们能上天界呢!”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声压住了他的声音。
“徐爷爷。”耶律云摸黑叫了起来。然而他没有再得到任何的回音,无论他怎么叫,身边再也没有响起了徐氏祖孙的声音。
耶律云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为徐氏祖孙的遇难而感到伤心。
漆黑中,天又变了,看不见的黑幕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阴森的旋风,呼啸着从空中湖面吹过,轻而易举地就把湖水卷上了天,又似瀑布一样洒了下来。小船早已被打碎,幸存的船客们都被打落水中,各自抱着碎木板在水面上飘流着,任由随时卷起的巨浪把他们卷上空中,又重重地拍入水中。
耶律云也深有体会,此时此刻,他仿佛感到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因为他被阴风卷上了高空,再被狠狠地打在湖面上,就在身体与水面碰撞的一刹那,他似乎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把自己压向水面,全身没有一处不感到疼痛。然而苦难并没有过去,第二轮的冲击又到了,他终于深深地了解了徐乐平所说的惨状,这一次,他再也无法忍受巨大的冲撞力,昏死了过去。 左手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