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低着头，脸颊绯红，一腔感动堵在胸口，欲诉不能。

　　“而我说的话，你不必全记住，只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这一句就好。”

　　“说什么？”

　　山鬼谣弯下腰，轻挑起她的下巴，注视着洛川清灵的眼睛，“此生不负。”这句难得的情话，或者可以说是誓言，两人之间的誓言，让洛川浑身一抖，“我记住了，此生，不负。”语毕，红唇上有柔软力道袭来，一瞬间夺走了她的力气与理智，等到回过神来，已被压在身下，衣服褪去大半，帷幔落下，一夜承欢。

　　洛川躺在他的胸口上，小腿蜷起来，一块圆圆的疤痕刚好收入山鬼谣眼里。

　　“丫头，这是那次碎石击中，留的疤么？”说着伸手去摩挲那圆形伤疤。

　　“没事儿，已经不疼了。”还用手指戳了戳伤疤的中心。山鬼谣攥住她的手，差不多刚好包住，轻柔的在她腿上抚摸。

　　“谣叔，我好困。”洛川滚了两滚，扎进山鬼谣怀里，他的胸口是天底下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困就睡吧。”山鬼谣撩开洛川脸上的碎发，又把被子往洛川身后掖了掖，看着她卷翘的睫毛，粉嫩的小嘴，身上又一阵燥热，吻了吻洛川的额头，这丫头，真是叫人疼惜。或许是两人脾气秉性相似，又或许是两人经历遭遇相同，所以他知道她心里在渴望着什么，就像他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么无助，多么凄苦，只有把自己隐藏在冰冷坚硬的外壳下才能感受到那么一丝丝安全，现在，他保护她，就像在用别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去保护小时候的自己。

　　洛川在沉睡中苏醒，强光刺的她睁不开眼，半眯着眼睛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山鬼谣放下手中的《侠岚术奇志录》，从小钻研有趣的侠岚术到今天已经成为了习惯。

　　“都这个时辰了，怪不得肚子好饿。”洛川翻身趴在山鬼谣身上，委屈的说道。

　　“那就起来吧，去吃点东西。”山鬼谣抚上洛川暴露在自己眼前的滑腻的背，“我也有些饿了。”

　　“谣叔，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我想成为太极侠岚，像你一样，在很小的年纪。”

　　“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是太极侠岚了，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时太过优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你还是按部就班的慢慢来吧。”

　　“谣叔。”洛川用食指轻轻触碰他脸上清晰地疤痕，“你后悔过么？”

　　“我从没后悔过，但是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曾亲手杀害了老师。”洛川注视着他的眼睛，注视着他眼里的雾气逐渐凝成泪水••••••

　　三个月时间转眼过去，还有两天就是山鬼谣的生辰，小时候，是左师老师和弋痕夕给他过生辰，后来去了昧谷，就再也没人记得，而现在，终于会有人把这个日子重新牢牢记在心里。

　　洛川跟着弋痕夕在蒸乾坤为山鬼谣准备生辰宴席，看着游刃大叔将做好的菜一盘盘装进食篮，洛川突然感觉一阵反胃，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这是怎么了？”弋痕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好好的。”

　　“这，该不会是有了吧。”游刃大叔也算是个过来人，第一时间就往那上面想了。

　　“有什么，有病了？”

　　“哎呀，山鬼谣的，孩子。”游刃大叔看着这个毫无经验的弋痕夕，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下山鬼谣可要乐坏了，过了而立之年终于要添个后了。洛川，这才是你给山鬼谣准备的最好的礼物啊。”

　　“是真的么？”洛川抬起头，脸上带着些许惶恐。

　　“这要找郎中看看才知道，但是依我看啊，八九不离十。”

　　“那，我要去找谣叔，这里交给你了，弋痕夕老师。”说着略显慌张的跑开了。

　　“洛川，你慢点跑啊。”游刃大叔追出去喊到，“唉，还是太小，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洛川跑进山鬼谣的房间，可是他不在，看来还没有从钧天殿回来。她只好坐在椅子上等着。心有惊恐，思绪翻涌，十八年来，自己从未看过娘亲一眼，因为自己一出世，娘亲就去世了，难产，而娘亲却执意要自己活。这么多年，她一直心怀愧疚，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很多人，亏欠了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的母亲，亏欠了因为自己过世的父亲，而现在，她变得自私，不想亏欠自己。

　　门被推开，山鬼谣出现在门口，“弋痕夕跟我说了。”

　　洛川一个猛子扎进他怀里，“谣叔，我害怕。”

　　“事情还没确定，我们要先去请杜仲先生确定一下。”山鬼谣安慰她，带她去医馆杜仲先生那儿去诊脉，果不其然是有了身孕。

　　“丫头，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杜仲先生单独讲。”

　　“杜仲先生，这个孩子能不能不要？洛川还小，也还是个孩子，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而且她也不敢要这个孩子，她娘因为她难产去了，所以她对这种事有些抵触。”山鬼谣的语气罕有的虔诚。

　　“这，我经手这么多夫妻，有很多女人年纪比她小，也生儿育女了，再说如果放弃这个孩子，等上个三五年，她玩够了，收心了，你的身体可不如现在了。”

　　“就目前来看，我的身体在十年之内也不能到那种程度吧。”

　　“我看，以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再保持二十年。”杜仲先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山鬼谣，意味深长的笑了。

　　“借您吉言。”山鬼谣罕见的笑出了声，带着甜蜜的笑声从嗓子里钻出来。

　　“但是，我刚才为她诊脉时发现她体内寒凉，身子娇弱，这次实属幸运，但是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对身体将是不小的损伤，我不确定，她以后会不会留下病根。”

　　“病根？”

　　“是。或许再也不能有身孕了。”

　　“这。”山鬼谣考虑了一会，起身告辞，“那我先回去，接下来的日子里，可能要麻烦杜仲先生了。”

　　“无妨无妨。”杜仲先生捋了捋小胡子，流露出长者的关爱，“山鬼谣，像你这样宠妻的，我在玖宫岭还是第一次见。”

　　“因为在这世上，除了我，她谁都不在乎。”山鬼谣站在门前背对着杜仲先生说完这句话，推门出去，融入即将黯淡下来的夜色，他那永远挺直的背从这一刻起又将挑起一个重担。

　　“丫头，这两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

　　“不去。”

　　“怎么变得这么懒了？”

　　“就是不想去。”洛川一股无名业火无处可发，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都怪你。”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不走了。

　　“你可以怪我，但是杜仲先生说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你可能会留下病根。”

　　“什么病根？”

　　“也许再也不能有身孕了，虎父无犬子，你忍心让这个保护世人的英雄就此消失？”山鬼谣蹲下来开解洛川的心结，轻柔的声音带着沙哑，与往日严肃成熟的他判若两人。

　　“我会死么？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洛川眼里泛着泪花，用藕白的胳膊抹了抹眼泪，“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怕我会像我娘一样。”

　　“傻丫头，怎么会死呢，你看……”山鬼谣本想举一个例子，来证明孕育生命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可是想了半天，发现身边认识的这几个孩子全都是孤儿，这让他体会到了窘迫的感觉，好在突然之间灵光乍现，想到了归海，“你看归海，对，归海，他的母亲就和他生活在一起，过的多幸福。”还好洛川不知道归海是养子，要不然真的是一个合适的例子也举不出来了，“站起来吧，地上凉，别伤了身子。”山鬼谣拉起坐在地上的洛川:“现在要和我一起出去散心了吗？”

　　“勉强吧。”洛川瞥见山鬼谣脸上窘迫的神情，那种神情以前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洛川知道自己现在让他很为难，但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也说不清。是因为害怕失去么？好像不完全是这样，如果当时娘亲不执意留下我，她也不会撒手人寰，所以我不一定会那样离开，可是这没来由的烦躁又是因为什么呢？

　　丫头，别跑太快，不要跳。”山鬼谣一路上都在提醒洛川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让她做剧烈的运动。

　　“哎呀，烦死了，训练停了不说，还不让跑跳，那还出来干什么啊？”

　　“丫头，过来坐。”山鬼谣坐在一块石头上，拍了拍自己的腿，揽过洛川，让她侧坐在自己怀里，“从桃源镇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内敛而活泼，知道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解放自己的心，所以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因为我相信你知道如何把握分寸，我说过，你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的确，你也从未让我失望过。我知道你不愿意让肚子里的孩子束缚你，但是只要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或者能更加无拘无束的生活。”

　　没错，我知道了，就是这样，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束缚，向来自由的我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迫不得已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每天安静的坐在那，没有训练，不能去想去的地方，不能吃想吃的东西，不能随心所欲，这样的生活真的让我难以承受。但是，我这样做真的对么？对谣叔来说，是对的么？洛川坐在山鬼谣腿上，一直低着头听他说话，突然抬起头:“其实，我应该为你考虑一下的，对吧？”

　　“不是说为我考虑，其实这孩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其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太任性了，只是自私的想着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样无拘无束，所以才不想按照你说的去做，你会生我的气么？”

　　“傻丫头，你是这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丫头，一切都会变好，相信我。”虽然他与情话无缘，但他沧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阅历丰富的智者，说出的话总能让洛川深信不疑。

　　“谣叔。”洛川双臂环上他的脖子。

　　寂静的树林深处突然出现零鸦的叫声，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久违了的威胁感，山鬼谣扶着洛川站起来，“小心。”

　　“佳人在怀也能如此机警，山鬼谣，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能小瞧你。”山鬼谣抬头，寻声而去。

　　“是你？”

　　“怎么，是不是没想到我们会再见，我说过，只要穷奇大人在，我们就会无限次的复活。”

　　“不管你复活多少次，最终都是灰飞烟灭，真是浪费时间。”对待敌人，山鬼谣向来冷峻嘲讽。

　　“好久不见，说真的，山鬼谣，我还真有点想你呢。身边那个是你的小娇妻吧，早就听说她聪明秀气，今天一见果真是长得灵秀，怪不得入了你的眼，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今天来可是为你们，哦，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准备了一份贺礼，我们好歹知己一场，不表示表示好像也说不过去。”

　　“你若是带了贺礼，那我们一家也该回你一份大礼。”

　　“那就随你们喽。”假叶一挥手，两人身后出现数十只重零，洛川转过身，与山鬼谣相背而立，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丫头，小心一点。”

　　“放心，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就都交给我吧，保证让他们连渣都不剩。”洛川微眯双眼，扫视一周身边的重零，完全将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抛在脑后。

　　“呦呦呦，山鬼谣，你那个小娇妻还真好斗啊，估计没少给你添麻烦吧。”假叶站在山鬼谣对面，指了指他身后的洛川。

　　“那是我的家事，不劳你费心。”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废话，接招吧。”假叶突然收起媚笑，阴险的本性显露无疑，率先出手，直击山鬼谣心窝，却被侧身躲开，反手抓住假叶，用力一个过肩摔，两人打斗的激烈，见招拆招，不分胜负，洛川这边虽然是重零，但数量太多，消灭起来也难免有些吃力，趁着攻击的空档，看了一眼山鬼谣那边的情况，正战的难解难分，那人身上的零力强到连几丈开外的她都感觉到一种压迫感，看情况，这东西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要速战速决，尽快赶过去帮谣叔。

　　“好了，我没时间陪你们玩了，给你们个结界好好享受吧。水坎，忘川。”骄傲的拍了拍手，跑向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是因为看见洛川跑过来，两人都停止缠斗，这让山鬼谣得空询问洛川那边的情况：“解决了？”

　　远处传来结界炸裂的声音，“听，解决了。”

　　“啧啧啧，山鬼谣，你这个小娇妻还挺厉害的，怎么？这是要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么？只可惜我没有时间陪你们玩下去了。”深紫色的雾气迎面而来，阻碍了两人的视线，“小娇妻，我们后会有期！下次再陪你好好玩玩。”

　　“混蛋！你出来，看我不揍死你。”

　　“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管他是谁？小娇妻也是他叫的！”

　　“他是假叶，我对你说过，只带了一些霸零就敢只身闯入玖宫岭的七魄之首。”

　　“原来如此，难怪他说和你曾经是知己，估计指的是你在昧谷的那段时间。”

　　“没错。”

　　洛川眨巴眨巴眼睛，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后怕，这个连谣叔都只能勉强打平手的人，自己上去估计就是送死，后怕的吞了口口水。

　　“肚子里那个怎么样？”

　　“好好的呢，掉不了。”

　　“但愿这小家伙生下来要像你一样聪明可爱才好，否则真是怕你••••••”

　　“别，还是像你吧，要不我真是害怕对他做出点什么来。”伸出右手阻止山鬼谣继续说下去。

　　“好了，是时候离开了。”山鬼谣抓着她的右手，十指相扣，“假叶突然出现，绝对不只是想要会会我们这么简单。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阴谋，我们得把这个消息尽快汇报给统领。”

　　没寂静多久的世界又要硝烟再起了么？看来，丫头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注定不能平静的长大了。 风语咒续集之北上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