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没有盔甲的轻步兵对着骑兵,那就是送死。一眨眼的功夫,路中残存的前秦士兵不到十人。
“你们营中的神医在哪?说出来我就放了你!”羯族百夫长下马,问。
身中数刀的陈成吐了一口血唾沫,扭头不回答,其他军户也都低着头。
“你说不说?”羯族的百夫长拿弓,射死陈成旁边的军户后,说:“你不说,我就挨个射杀你兄弟!”
陈成手里拿着后背刀,双目欲裂。谢云趴在百米之外,听到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他们为找自己而来。
“张军医,你干什么?”二狗压低身子,没想到一直安静的张玄明站了起来,整理好衣服,走了出去。
羯族带着自己的战利品走了,留下这出残破的车队跟丢了魂的谢云,看着眼前死不瞑目的小兵,他涕泪横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自己从荒野出来,最初的打算,就是吃香的喝辣的,糊糊涂涂的过完这一生,但现在不可能了。
人入江湖,必结恩怨,那怕你只是要当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
羯族!筑我汉族尸骨为“尸观”,视我汉族女子为羔羊,洛阳城外,被羯族食尽的女子残骸几与城墙高。北方十室九空,百里无人区数不胜数,要不是冉闵的杀胡令,汉族真就成了少数民族。
这个民族,甚至比日寇,更令人恨的刻骨铭心,多少汉家子弟读到这段史书,无不落泪,誓要灭其族,绝其后。
这个该死的民族居然还存在,幸甚!那就由我来终结他,谢云心中的杀意从来没有这么浓过,侥幸不死,准备过来安慰谢云的陈成,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位杀气四溢少年。
踏踏踏!踏踏踏!
“戒备,骑兵来袭,准备迎敌!”又是一声嘶吼。
已经趴在地上的军户跌跌撞撞地爬起,紧紧握着手中的长枪,陈成将谢云推在身后,没办法了,只能拼命了。
火把下,百十骑闪电般的窜出,为首一位骑着棕色骏马,手持长枪,直冲阵前,勒紧中缰绳,骏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临空虚蹬几下,骤然停住。
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怒喝:“陈成何在?”
“是队率!”陈成大喜,跌跌撞撞跑了过去,被人家一鞭子抽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谢云胸中顿时充满了愤怒,你自己救援来迟,为何怪罪别人?
陈成磨蹭的爬起,非常狗腿地向队率大人嘀嘀咕咕的解说着,还向自己一指,非常猥琐。
谢云拍干净衣服,刚刚趴在地上太狼狈了,他用不卑不亢的姿势拱手说:“草民谢云,见过队率大人!”
那队率拨着马头,踢踏踢踏的走过来,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他,手中马鞭不停摇晃。
“这就是你说的神医?”
陈成忙不迭的点头,队率大怒,扬起马鞭,抽的陈成抱头鼠窜,好鞭法,就是对错了人,边抽还边骂:“你个杀才,先是谎报军情,再是丢了张军医,看老子不抽死你!”
靠!谢云心中冰凉一片,官场黑暗啊,大人们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武断下结论的毛病真是一脉相承。这里不适合自己,自己这就离开,只是可怜了自己的便宜徒弟,将来有机会,一定为他报仇。
华山距此不远,自己去哪里隐居吧,反正就是日子苦点,我本山野一村夫,何处来,就往何处去。
谢云心若死灰,将急救包中的消炎药,抗生素取出大半,分给伤兵后,就把背包扔在小强背上,一人一马就要离开。
陈成看见谢云要走,连滚带爬的过来,短短几十米的路,愣是摔倒了三次。他跪倒在谢云路掐前,头如捣蒜:“公子,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这群厮杀汉怎么办?”残存的军户也都跪下,涕泪横流。
“队率,小的对天发誓,谢公子能救下受伤的兄弟,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自家兄弟吧!”陈成嘶声力竭的吼道。
谢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牵着小强,闭眼等待。
那队率下马,说:“前日,我军强攻平阳城,惨败,伤者三千八百七十二人,军营中哀嚎不绝,大帅与东海王一夜白头,但昨晚,有军士来报,说陈成寻的神医,可救我军将士,我立刻带快马,前来接人,没想到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孩。”
“而且张军医乃东海王好友,陈成保护不利,死罪,我用鞭抽他,就是希望大帅看见我已经责罚的分上,从轻发落。”
谢云睁开眼睛,这家伙虽然可恶,心地不坏,知道保护属下,手段虽狠,但将门就这样,法子管用就还。但他目中无人的嘴里,着实令人恶心。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怎知我不会医术。这样我给你打一个赌,我若能救下场中伤兵,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若救不下,愿意向上人头相送。”
队率一愣,马上斩钉截铁地说:“如你所愿,你要是救不回我场中兄弟,本队率会亲手砍下你的头颅,给我兄弟陪葬。”
谢云冷哼一声,没有理会那队率,转身扶起陈成,检查后,这家伙虽然被鞭子抽的和血人一样,但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我昨天要的东西呢?”
“已经送来就在旁边。”
“二狗子给我滚过来,马上救人!”谢云将小强交给陈成,喊道。
惨,二十多军户,转眼就折损大半,剩余的多是大范围的撕裂伤,必需缝合。
第二次动手术,轻车熟路,两位妇人已经前去烧制热水,煮麻布做绷带去了。
谢云转头看着旁边围观的队率,笑眯眯地说:“他们都是你兄弟,就麻烦队率,将他们背到木板床上。”
队率眉毛一挑,双手按住瑟瑟发抖,想自己溜过来的军户,说:“我邓某十岁就沙场纵横,我身边的兄弟多数折损在伤兵营,只要你能救下他们,随便你怎么支使我。”
一番话把小兵说的泪眼汪汪,谢云敢担保,现在就是给小兵一个炸药包,他都敢跟敌人同归于尽。
这次有些难办,没麻醉药,伤兵还活蹦乱跳,怎么缝合伤口?拿酒精消毒也没法进行啊。
“队率大人既然自幼从军,想必武术也是极好,那就帮忙,打晕你兄弟可好?”这是技术活,下手轻,人打不死,下手重了打死人,不想惹麻烦的谢云肯定是要别人帮忙。
邓队率两眼一瞪,强忍着怒火,化掌为刀,一击之下,小兵就昏了过去。
好工夫,谢云心中暗叹。但他手下不停,剪碎衣服后,用酒精消毒,盐水也可以,但现在的盐杂志太多,不能用。
自己带的羊肠线用完了,只能用煮过的丝线,但也凑合,邓队率用杀人的目光,看着谢云像缝衣服一样,给自己兄弟缝伤口,完了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伤口敷上草药包扎后,给小兵灌一碗消炎的草药,再次让邓队率给抬下去。
“这样就完了?”再次扶回一个伤兵的邓队率颤抖着声音问,不问不行啊,刚刚治好的小兵已经开始打呼熟睡,要不是脸色苍白点,他都以为那不是伤兵。
“你还想怎么样,以后只要按时敷药,我有八成把握他没事!”邓队率脸皮哆嗦了一下。一支军队中,受过伤的老兵才是绝对的主力,但伤兵营中,只有三成人会活下来,这还是冬天,夏天,甚至不足一成,若是治愈率有八成!
邓队率腿有点软,再看谢云的眼光都变了,这是宝贝,大宝贝,这一个人至少值十万大军!
三人最后组成一个小小的流水线,谢云主刀,二狗子打杂,邓队率辅助搬人,再他强烈要求下,最后两伤兵是由他亲自缝合,谢云指导的。
十多人,也就花费了三个小时,出帐时,正好黎明,外面的士卒正在吃早饭。
邓队率搓着血手,正想拉进跟谢云的关系,没想到人家正翻着白眼再瞅自己,他暗道:妈耶,我老邓这次算是栽进坑了,这小子有点本事,也不知道那俩条件是什么。想到这,他硬着头皮,抱拳说:“先生大才,我邓景有眼无珠,得罪先生,还望海涵,至于那两个条件,还望先生明说,如果能办到,我拼着姓名,也必然答应。”
谢云抱着胳膊,说:“陈成与我有恩,救命之恩,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拿鞭子抽了他一顿,现在我让他揍你一顿,不过分吧。”
“不过分!”邓景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刻卸下盔甲,底气十足的喝道:“陈成,给老子滚过来。”
谢云这才发现这混蛋筋骨极为健壮,要是不脸上的青涩之气,他都不会相信,这家过也不过十七八岁,不比自己大多数。
陈成手里端着两碗肉粥,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知道原委后,这家伙立刻就怂了,磨磨蹭蹭的就想遛。
谢云看的火大,将马鞭子塞到陈成手上,再将他推到邓景身边,说:“拿鞭子抽他。”
邓景长身玉立,,一撩衣摆,背着双手,一派高手风范。陈成畏畏缩缩地围着人家打转,马鞭一会瞄腿,一会瞄胸,可你倒是往他身上招呼啊。
邓景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也怒了:“你他娘的动不动手,在不动手,老子抽你了。”
陈成腿一软,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说:“您还是再抽俺一顿得了,小的实在没胆子抽您。”
谢云捂着脸感觉自己没法见人了,这怂货,当初用刀背砍自己,咋就下的去手。算了,几千年渗入血脉的地位等级差距不是他能克服的,自己为难他干嘛。
邓景一手搂住谢云肩膀,亲热的说:“兄弟,你第一个条件,我可是完成了,你以后可不能乱说,坏了我名声。”
“兄弟,你师承何人??”
“师尊自号书山。”
“前辈高人啊,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请兄弟代为引荐!”
“你真心求见?”谢云对邓景的脸皮有了一个新了解,书山有路勤为径,没听过吗?还久闻大名,如雷灌耳。
“如此大贤,必然诚心,在下愿效仿三顾茅庐,还请兄弟帮忙引荐。”
“好说,你知道拿刀,对着自己脖子砍一刀,就能见到我师尊了。”
“兄弟此话何意?”
“家事已经驾鹤西归,你若想见,那就趁早拿刀抹了脖子,说不定还能追的上。”
“哎呀,苍天不佑啊,如此贤才早殇,诚是人间一大憾事!”这混蛋脸上都快笑出褶子了,那有半点遗憾。
“兄弟,你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为兄一块办了!”邓景拍着胸脯,保证说。
谢云两眼一红,咬牙切齿的说:“我要去救我徒弟张玄明,顺便亲手砍下羯族百夫长的狗头,祭奠为保护我而死的将士!”
“羯族余孽罢了,敢袭击我军,不劳兄弟动手,为兄带队亲自过去。”邓景重重拍了一下谢云肩膀说:“你这个兄弟我认了,待回长安,我再介绍几个好兄弟给你。”
谢云感觉自己肩膀脱臼了,这憨货是不是故意不让自己去,才下这么重的手。 东晋之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