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倔犟地说要继续前行,第二天早晨便出发了,现在已经过去四天多。其实大家都知道,继续呆在那座城市里算是九死一生。女孩自然清楚大家不会嫌弃她,但她还是怕成为累赘。
在地球还在以原先的状态运转时,她独自在那座城市,那栋房子里生活着,她的生活也几乎没有规律,零食包装随地都是。她在学校里过得挺好,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最终在中途辍学,开起了一家甜品店。本来靠那栋房子和店里的收入她就可以生活下去,但那样她的一生似乎变得空荡荡的,她害怕空空的感觉。而现在世界变得不一样了,她的身边有了三个知心的朋友,她不想失去他们。
一行人在郊外的公路上走着,本来一切都很平静。但苏伊却忽然发起烧来。这里又没有药品,叶宸赶忙背起她,丢掉原本肩上的旅行包,尽可能地往前跑,想要在不明的前方找到医院,卓谦和苏晴在后面跟着。虽然现在还听不到,但在他们后方的的确确有怪物的嘶吼。
………
“叶宸,卓谦你们快过来看!”一间纯木制的屋子里传来苏晴的声音。
门外的叶宸和卓谦撞开门跑进屋里,他们围在床边看着苏晴手指的方向。苏伊的表情很痛苦,她紧闭着双眼,冒着冷汗。她前几天受伤的肩膀处发黑,并且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肩膀之下,黑色素在向心脏的位置蔓延而去。
“毒?”卓谦呆呆地说了一声。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这次是叶宸最先反应过来,他红着脸快速地趴向苏伊的肩膀,他要像电视剧里一样帮女孩把毒吸出来。
他吸了一口,正要把毒水吐掉,可他清楚地看见蔓延的黑色素缩回来一些后又向着心脏进军,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最后一口将嘴里含着的毒水吞进了肚子。然后接着往苏伊肩膀的伤口处吸出毒素,他的嘴巴没有离开过伤口,吸出来的毒素马上被他吞下,他的喉结不停地在滚动。
他听不到苏晴说的话,她想要叫自己停下,但她被卓谦阻止了,因为他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选择了‘移除病毒’而不是‘减轻痛感’。
苏伊肩膀的毒终于被全部吸了出来,因为叶宸吸到了鲜血。而女孩此时已经昏了过去,叶宸也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在所有人觉得可以休息一下时,熟悉的嘶叫声在耳边响起。
“不可能啊,刚刚不是确定过的吗?这附近应该没有怪物的啊。”卓谦说着。
叶宸从窗户看出去,远处黑压压的大军正向他们过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这里。他全部都明白了,记得在上课时听过达尔文的进化论,怪物们也进化了,在这场与人类的战争中。之前的一天他就了解了怪物已经会充当诱饵发出信号,可他却不以为然,以为那是出于本能。
是毒吗?叶宸的心中快速地闪过这个念头,于是跑出门外,他没听到卓谦叫他回来,他现在就想要去引开怪物。他和怪物只有几百米远了,他突然往右边拐去,也看到那些怪物也转到了他的方向。
卓谦在屋子的看的很清楚,他一拳砸在墙壁上,嘴里说着,“这个白痴!”
但忽然他的瞳孔也猛地收缩,他看到在叶宸跑远后,一部分怪物跟去,再后面的一部分却还是向这边过来,他想背起苏伊离开,但按照大军的速度,他知道那是来不及的。而苏伊也在这时候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没时间犹豫了,他决定赌一把。
“我去对付怪物,你们离开这里,再找一个躲避的地方。”卓谦这样对两个女孩说着。说完他立刻出门,怪物不给他机会多说一句话。
苏晴看着跑开的男生,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背影,他赌上性命奔赴战场的背影。她没空抹掉眼泪,扶着苏伊离开了木屋,她同样也在与时间赛跑。
叶宸和卓谦已经在不同的地方与怪物们交锋。此刻面临着同样多的怪物,他们彼此已经不在身边,无法再配合,而只能孤军奋战。
纯黑的与蓝色波纹的刀刃在绿色的怪物丛中挥舞,卓谦和叶宸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怪物一只只地倒下,红色与绿色的血液在空中飞洒,跌落在地上,怪物尸体上,和两人的身上。
………
苏晴扶着苏伊一直在逃,她又想起当初被卓谦救下时的无力,尽管不甘心不愿意,但也还是逃离,不敢回头。她看着苏伊的肩膀,她的耳旁除了呼吸声和脚步声没有其他,怪物的嘶叫声也没有在响着,但她却不敢停下稍稍休息一会儿。
她们的背包被遗留在木屋里了,里面的相册仅有几张照片,可正因为就只有寥寥数张,才更让人不甘和舍不得,她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啊,大家都怀着期待的心情,她真的不想就在这里终结,她忽然哭了。
她们的体力渐渐不支,最终真的没有办法在继续前进了,也不知道逃了多远,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她们都意识到局势依旧很危险,可双脚就是迈不开。
她们又走进了一间木屋,一间和刚开始那间很像的木屋。就在她们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周围的声音才清楚起来,嘈杂的嘶吼正肆意的涌来。
怪物逼近了!
………
叶宸的身上已经有很多道伤口,脸上和头发也都侵染着红色绿色的血液。他的长刀还在怪物身上挥舞,但这时候已经所剩不多了,剩余的怪物在周围试探,它们开始不敢太靠近那个拿着刀的生物。
叶宸的腿一颤,他努力撑着半弯的腿不跪在地上,努力压抑着喘息的声音不太过于明显,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出现虚弱的表现,周围的那些怪物就又会冲上来。
一直僵持着很久,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瞪大,在刚刚他的脑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对啊,当初自己选的‘移除病毒’,根据那个神的解释,那些他吸的毒素应该在入体时就消失了,所以他才能吞下肚子而不受影响。
当时他以为怪物是根据它们留下的毒素追踪上来的,可毒素已经被自己消除了,它们又是怎么追着自己的?
他仔细想了想,他对付了这么多怪物,好像并没有达到他从木屋窗户看到的那种程度。他的脑子一下子一片空白,他开始迈开脚步向一个方向狂奔,没有顾及周围围上来的怪物,他只想跑快点,跑得再快点,所有敢挡在他身前的怪物都被他一分为二。
他感觉双腿不是自己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快,尽可能地快,不然就赶不上了,就要……就要失去她了啊!
就像那天夜里他向着她狂奔的时候一样,他再一次感到害怕。
………
卓谦已经解决掉所有的怪物,刚刚的木屋已经在与怪物的战斗中坍塌了,还好苏伊和苏晴已经离开。突然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在一开始大家都想当然地以为毒是怪物追踪的原因,自己选的也同样是‘移除病毒’,所以同样知道它的作用,他不安起来,也开始向两个女孩逃离的方向跑去,希望能够赶上并且与她们相遇,希望她们都平安无事。
………
其实这个已经崩坏了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奇迹。叶宸站在一间屋子前方,他的面前很亮,因为那里有座正熊熊燃烧的木屋。
他手中的刀无力地脱落。他累了,沉重地跪在了地上,手也无力地垂着,狂暴的吼声从他的口中发出,他还是无能为力,还是就只能叫喊,他的喊声断断续续,两行眼泪又挂在了他的脸上,空中飘来一件上衣的残骸,飘落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那烧毁了一半的上衣。
他认得那件牛仔上衣,那是在他故乡的一家服装城里,女孩挑的两件衣服的其中一件。因为他记得胸口的蝴蝶图案和上方破洞边缘的血迹。他的手颤抖着把衣服捡起,过了一会儿他把脸趴在上面哭泣。
很久以后他才把手放开,止住眼泪。他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无神,其实他不知道女孩已经从最初的木屋里离开,这是她们第二次逃离所到的地方,他从与怪物战斗的地方离开时,去的方向就是他以为通往他为女孩吸出毒素的那间屋子,可这间屋子和那间屋子太像了,他误打误撞中侥幸到了她们逃离后的地方。
他的运气一直都很好,但他每次都差一点点没能抓住机会。他微微张开嘴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好像感觉到了绝望。
一直僵硬在原地很久,女孩的声音似乎在耳旁响起,他还记得她要去的一些地方,她那时候说去旅行时提到这几个地名时很高兴,可他答应她的路程才刚开始,还没能到一次,就已经结束在这一天。他再一次食言了。
女孩从此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甚至在他的记忆里越来越远。
他听到背后有脚步声靠近,他转过身看到了同样盯着燃烧的屋子不敢相信,紧握的刀柄的卓谦。
卓谦过了一会儿才压抑住悲伤低下头来看向叶宸。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一颤,从他看到的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好像很深,不知不觉自己也深入其中,被悲伤的洪流淹没。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男生缓慢地站起来。
他看着他转过身去,捡起地上的刀缓缓地把它收回鞘内。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前方走去,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个背影很孤独,形影单只。像个徘徊在彻底绝望边缘的人。
卓谦过了很久才缓过来,也看到了地上的牛仔上衣,那正是苏伊穿着的衣服,引来怪物的不是毒素,而是那上面的信息,就像蚂蚁们在行进时也会给伙伴们留下的信息。
一瞬间他瘫倒在地上,耳边传来的是屋子燃烧发出的声音,和脑海里涌现的曾经一起几天的各种声音。他在疲倦中闭上了眼睛,流着泪水陷入昏厥。
………
叶宸往前走着,最终他还是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他凭直觉行进的地方。
这个时间,距离入侵计划执行还剩1743天,就好像谐音“一起失散。” 荒旅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