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果然是苏陌白。
芸娘几人到了柏松院,帘子还未掀起时,便听见苏陌白的声音从上房传出,正在彬彬有礼的回答着左老夫人的问话,说的像是学业上的事情。
相隔一年,苏陌白已过了变声期,声音清朗中透着沉静克制,听着便是个饱读诗书的懂事孩子。
门帘掀起,芸娘搀扶着李阿婆进了上房,苏陌白立刻转头,将将对上李阿婆的眼睛,便红了眼圈。
常年一副书生打扮的青年已长高了不止一头,站在众人面前,微微有些俯视众人,眼中虽蓄着泪,面上却依然透露出温润的神色。
他不等下人取来蒲团,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声音唤了句:“阿婆——”
这拉长的一声呼唤引的李阿婆眼泪汩汩而下,眼见着他是长大成人的模样,心中欢喜无限,口中却嗔怪道:“这娃儿,都恁大个人了,怎地还这样喜欢掉眼泪。”
她将苏陌白扶起,帮他拍打了膝下浮土,方向坐在一旁椅上的左老夫人道:“这是我孙儿,临走前,我给孙儿去信,说他课业不忙时来瞧瞧我,未曾想这娃儿倒是记在了心里,我们才到京城的第一日,便火急火燎的过来。”
她往左老夫人椅上一坐,笑道:“其实按我说,我客居在左家,吃的好住的好……”
话还未说完,她便大大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个喷嚏,这才取了帕子捂着口鼻,瓮声瓮气道:“哎呀,这人老了,身子就不中用了,小小风寒都抵抗不过去。”
芸娘心中一笑,心知李阿婆这是拐着弯要为她喊冤,立刻上前蹲在李阿婆身边,抚着她衣袖道:“阿婆,是不是你那屋里火炕不热,才有些着凉……”
对面左老夫人闻言,果然向去请人的小丫头水仙道:“你方才过去,她们那院里,诸事安排的可好?”
芸娘抬眼静静往水仙面上瞧去。
只要这丫头流露出一点问题,最起码当着同是二品官的苏家后人,左老夫人便不能装成没事人。
那水仙眼珠子一转,做出一副天真相,笑道:“老夫人真是过虑了,姨娘同二小姐的院子,可是夫人亲手布置,那下人也是夫人亲自挑选了派去的,怎能出问题?妥妥的呢!”
芸娘兴中一阵失望,又暗自惊醒。
官宦人家的下人果然不同,便是这年龄不大的女童都似人精一般,半点不想沾染惹人之事。
左阿婆听到,点一点头,对李阿婆道:“说起来我那儿媳虽出身大家,同当朝老太后还沾亲带故,可做事十分稳妥。我是放心的。”
又对水仙丫头道:“去同厨上的人说,煮一碗姜汤过来,给李老夫人驱寒。”
水仙极为机灵的答应一声,立刻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几人静坐半晌,芸娘心中惦记在京城里赁宅子之事,轻轻捏了捏李阿婆手臂,李阿婆瞧她一眼,便同左老夫人道:“我们说我们的,让娃儿们也自去聊他们的。省的我们的话她们听着枯燥。”
左老夫人一笑:“说的也是。怪我。平日除了我屋里这几个小丫头,便难得见上几回娃儿,倒是想时时刻刻将他们拘在身边陪着我也是好的。”
虽如此说,倒是也挥挥手,让芸娘同苏陌白自己出去玩去。
按理说,芸娘同苏陌白已是到了男女有别的年龄,然而家中多了芸娘这一个身子康健的小辈,且又生的圆圆憨憨,左老夫人还在新奇之中,哪里会想到这位小辈已年有十四。
芸娘向苏陌白眨眨眼,借着左老夫人这圣旨,壮着胆子出了上房,又远远的走开,忖着两人说话无人能听到,这才塌下肩膀,对苏陌白道:“你可算来了。可好像也没起什么作用……”
苏陌白瞧着她一笑,伸手将她微风中吹乱的额发拨整齐,这才道:“怎地了?我瞧着你挺好。就是……”他审视了一番:“比去岁要瘦了一圈。不过瘦些也好,可不能再胖下去了,否则不好寻婆家可怎生是好。”
他一句话说出来,便见芸娘莫名的有些伤心,拉着一张脸,仿似旁人欠了她几两银子。
他忙忙上前,不好去拉她手,只拉了她衣袖道:“小丫头对亲事倒是挺上心,一点听不得不好的话。那为兄我便在外帮你掌眼,有合适的亲事便给你留着。”
芸娘哪里来的闲情与他说亲不亲事,她忙道:“我写给殷人离的信,你可转交给他了?”
苏陌白便将手伸进袖袋里,掏出个信封,递过去,道:“师兄一月之前便离了京,还未回来。这信一时半会他是瞧不着。还给你,日后见了你亲自同他说罢。”
芸娘接过那信,一跺脚,郁郁道:“那可怎生是好,我如今不好时时出去,我那宅子何时才能赁到。”
她再将苏陌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如今再嫌弃他是读书人不懂经济,却也只能仰仗他了。
她拉着他衣袖再往无人处行了行,方将她要赁宅子的事说与他听,又将她的要求仔仔细细说过,方问他:“你能办到吗?”
苏陌白忖着明儿考完试,国子监便能放几日假,他便能松快一阵。出去各处逛一逛,寻一寻宅子也不是难事,便点点头。
芸娘却不放心,道:“今日在码头上我瞧见你那小厮倒是极为机灵。你若不懂,便让他到处跑一跑。我急着赁宅子,好将我阿妹她们接过来。”
苏陌白奇道:“你怎地不将青竹接进左府?”
芸娘一叹气,道:“你当寄人篱下的日子好过?今日才到,我同阿娘就已经受人排挤……”
她这番话倒是点中了苏陌白的心事,苏陌白同他阿娘寄居在苏家这些年,日子过的也十分不顺。
他当即对芸娘多了分同病相怜的理解,探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将他的经验传授给芸娘:“多少忍一忍。等你日后出嫁,日子便好一些了……”
芸娘无奈的一点头:“我阿娘也是这般说。只是,这一日日挨下去,不是那般容易。”
过了半晌,到了晌午饭时,有下人一路寻来,唤了两人回去。
芸娘便又低声向苏陌白叮嘱:“记得尽快找宅子,我等的急。”
两人进了上房,见上房里已置好了席面,上座由左老夫人坐了,两旁分别是李阿婆和左夫人。
李氏倒是没坐,只站在一旁。
芸娘心里难过,心知妾室地位低下,没有上桌的资格,这是阿娘要为左夫人布菜。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