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个时辰之前,江宁府里到处给人保媒拉纤的吴婆子推开李家半掩的院门走了进去,手上提溜着一对米酒坛子,坛子上贴着一方红纸,上书一个“田”字。
两位李氏对吴婆子这副行头与所带的礼当十分相熟。
过去曾有多次,这吴婆子便提着这样两小坛米酒,摇着团扇,将肥硕的身子挪到李家的院中,把酒坛上写着“田”字的这家酒铺子里的田老爷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从家有多少田产、田里某产多少斤粮、屋后养了多少头猪、一头猪每年产多少斤肉一直说到家中原配如何入不了田老爷的青眼。
最后抛出此番来的目的:田老爷不嫌弃李氏上有老下有小,愿纳她为妾,从此过上“你种田来你养猪,你伺候完主母再伺候老爷”的田园生活。
以往数次,李氏都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媒婆竟也心性坚韧,每每被拒绝,半分不以为杵,捂着嘴笑上一阵,将话题从李家院中那棵桂花树扯到田老爷家的核桃树,又从核桃树上扯回桂花树。
最后用帕子将嘴角沾的沫子擦拭干净,迈着八字步去了。
下次还来。
只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这媒婆心中便存下了气。
媒婆这个行当究竟是个要赚银子吃饭的行当,李氏这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摆明就是不想让她赚这保媒的银子。
谁会跟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你不让我赚钱,就是跟我过不去。
心中存了这份气,今日这媒婆子在田老爷的酒铺处多吃了两口酒,再上李家的门,便不像是保媒拉纤的模样,竟像是要逼良为娼的气势。
吴媒婆往院中条凳上一坐,团扇啪的往桌上一拍,闭口不提田老爷,所有唾沫星子朝着李氏而去。
从她家中无子日后死了没人摔瓦盆、她生的那个便宜货(芸娘)是多么难看日后多么难嫁人一直说到李氏搬到江宁便是丧夫的模样,谁知道究竟是丧夫还是偷汉子大了肚子……
最后将手指生生指到李氏面上,威胁她道:
“不想给田老爷当妾不要紧,但日后想在江宁府找个好人家可就没那么容易。有我那些老姐们儿,不把你的名声弄臭,我老婆子日后便不在江宁府混!”
李氏顿时气的天旋地转,还未与媒婆交手便瘫倒了塌上。
李阿婆上前争辩,竟不敌这惯常走街串巷、身子强健的吴姓媒婆,被她一出手便推倒在地,所幸当时有一位街坊义薄云天,一把过去将那媒婆制住,将李阿婆扶了起来。
那邻人说到此处,便指着门外蹲在墙根处一位正当壮年的汉子:“便是他,刘铁匠,是他救了李婆婆。”
芸娘顺着妇人所指瞧了过去,这刘铁匠她是知道的,在街角一处偏僻处,赁了个铺子开的打铁铺,因着姓刘,便被人称为“刘铁匠”。
每日里她进进出出,常常能听到那钝钝的打击之声。
此时那铁匠刘看众人瞧着他,便站起身,一张脸与他打铁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既无笑意,也无窘迫,十分简洁道:“李婆婆未曾受伤。你家的门栓坏了,我卸下来,拿过去重新打过。”话毕便谁也不看,一个人出了巷子。
此时那位邻人忽然一拍大腿,面上满是一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遗憾:“哎呀,小芸娘,那贼婆子刚刚才出了门,指不定还没走远……”
一直伴在芸娘身边的石伢忙忙道:“刚刚就在巷子口!”
芸娘一边埋怨他:“你怎得不早说?”一边从墙根处捞着个笤帚飞快跑了出去。
她做足了要将那媒婆揍个屁滚尿流的决心,只古水巷只是一条浅浅的巷子,待她追出去,还哪里能看得到人影。
石伢在她身后追来,指着巷口道:“方才就在那里,那个差点被你撞倒的,就是那媒婆。我在你身后喊你,你只一溜烟往前跑……”
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头,行人虽多,那媒婆却早已不见。
不禁气急败坏的将笤帚在地上摔了两摔,留下“媒婆子狗蛋包天,看小姑奶奶怎么收拾你”的狠话,郁郁着往家去了。
到了第二日,芸娘换了一身粗布衣衫,将先前她阿婆为她编的笠帽戴在头上,出门将石伢喊了出来:“从今日起跟着我找那媒婆子的住处,每日一钱,包两餐。等找到了动手时再给你加钱。这是额外的钱,不算在平日的工钱里。”
芸娘需要人安安心心帮她时,惯于用小钱压人。
她一贯认为,若只谈帮忙,对方可能仅仅是点到而止。
只有派上银子,以工钱的名义,对方才会尽心尽力当自己的事去做。
石伢听闻又有银子收,眼睛先是一亮,又扭捏道:“阿姐平日对我多有照顾,不收钱我也帮你。”
芸娘翻个白眼:“别虚伪,要赚银子便跟我走。”
石伢便蹦蹦跳跳着跟着她去了。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