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一场大雪洋洋洒洒下了十来日,等雪停天晴,正月已几乎过了一半。
除夕当晚,芸娘守夜耍雪着了凉,到了半夜便发起烧来,因此便耽搁了跟着左家两位夫人入宫觐见太后的机会。
连续吃了几日汤药,芸娘病虽好些,却有些体弱,便每日懒洋洋赖在府里。只向门房交代,如若有位叫青竹的姑娘上门来寻,要立刻带进府。
等到了正月十四上,芸娘去看完戴冰卿,带了一大包好玩意回来没多久,便收到了青竹的消息。
公主邀约,正月十五进宫见娘娘。
芸娘觉着,买卖扬眉吐气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临了。
第二日一大早,芸娘装扮的朴素,早早去接了青竹。
青竹同她自来有默契,在面对重要主顾时,衣着打扮分外低调。
她依旧梳着总角发髻,白玉小脸上不涂一点脂粉,只同芸娘一般,穿着素色暗纹襦裙,腰际垂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压步玉环。
如此装扮,既不抢走主顾风采,又能彰显自家实力。
青竹上了马车,对芸娘道:“公主让我们径自去宫外等候,不必去公主府。”
两人将图册、软尺等一应物件检查过,并没有落下重要之物,这才放下心,往宫门而去。
大雪放晴,空气中还有些冷冽,然而冬日艳阳热情的照下来,也并不觉着冷。
两人坐在马车里,只掀开帘子往外瞧,等了有一刻钟,瞧见远远驶过来骈马拉就的豪华马车,忙忙要下车。
一个侍女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向两人摆摆手。等到了近前,那侍女方道:“莫下来,等进一道宫门之后,下车不迟。”
那马车先行往前而去,马夫亮出了腰牌,守门的兵士立刻开了侧门。左家马车忙跟在公主马车之后,一路往前而去。
再往前穿过两层宫门,前面马车停下,芸娘便同青竹下了车,带上各式物件,跟在了公主身后。
宫里芸娘进来过两三回,每回只是去往太后殿里。今次要见的不知是哪位妃嫔,芸娘却没去过。
待顺着汉白玉旱桥往前行去,穿过假山怪石,到了前方分叉处,长宁公主回身道:“本宫要先去觐见太后,两位是随我一同去,还是先在此处等候?”
太后娘娘同左家老夫人年岁相当,芸娘用不着凑上去推销胸衣。
她忙忙行了一礼,斟酌着言辞:“太后对殿下舐犊情深,我们这些外人在场,却不大好。便在外赏景等殿下。”
公主便也不强求,只叮嘱道:“宫里大,莫行远迷路。”便也带着侍女往太后殿里去了。
芸娘舒了口气,转头同青竹缓缓往周边园子里踱去。
各式宫殿鳞次栉比,并未将硕大的皇宫填满。
冬日万物凋零,御花园里即便有假山小桥装饰,也赶不走萧条气息。
不知哪处殿里隐约传来琴曲声,在上元节这样的日子里,少不了要有舞姬助兴。
两人沿着汉白玉砖建起的园子往前行了数步,但见前方一队黑甲羽林卫整齐行来,十来双脚齐齐落在地上,最终只传出整齐如一人的脚步声。
两人略略往园子边避开一些,只等着侍卫们行过后,再往前随意走上几步,便要折返回去。
那一队羽林卫到了近前,却停下了脚步,由领头的做了个手势,一队人迅速四散到了周围不起眼之处。
芸娘瞟了一眼过去,眼前只剩羽林卫头领一人。
威武黑甲将颀长青年装扮的英武不凡,原本的纨绔气质全然转做冷厉,鼻梁挺直如同一把利刃,嘴唇紧紧抿着,仿佛随时在观察四周敌情。
芸娘低下头去,挤着青竹往旁的方向拐过去。
青竹轻轻拉扯着芸娘,悄声道:“阿姐,殷家哥哥……”
芸娘一把将她手牵住,不动声色道:“莫说话,莫看他……”
青竹纳闷。
这是什么意思?
她苦苦思索了半晌,没觉着芸娘同殷人离又闹别扭了啊?
两人小步往前踱着,青竹回头去看,殷人离正立在两人身后,扭头往这处看了过来。
青竹再要张嘴,芸娘已一把捂了她嘴,左右一打量,压低了声音:“四周指不定便有敌人,装作不认识他,免得被拖累。”
“可这里是皇宫啊,重兵把守的皇宫啊!”青竹讶然。
芸娘瞪圆了眼珠子,决计向青竹普及兵法常识:“所谓最安全的地方才最危险,伴君如伴虎。你莫看四周都是侍卫,在瞧不见的角落里,指不定就潜伏着奸细。他们瞧见我们同殷人离相识,说不得到了夜里就要来捉了我们当人质。”
她可是在这上面吃过亏,险些丢了小命的。
两人这般窃窃私语的当口,殷人离已踱到了面前,微微蹙了眉,低声道:“进了宫,怎地要乱跑?”
芸娘忙向他使个眼色,低声道:“上回说好的装作不认识,你忘了?你莫害我和阿妹。”
殷人离的眸子便冷了下来。
几月未见,以前梳着总角发髻的少女已换了未嫁少女的环髻,薄薄留海抵在眉边,隐约能透出一点点疤痕。阳光打在她眼角,那里面不知藏了多少心眼。
他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她肩上,问道:“肩膀还痛吗?”
为了苏陌白被卸了膀子、下了大狱……他在京外执行任务时,第一时间听闻此消息,一颗心立刻被下了油锅。
后来得知她无大碍,方才缓了回京的脚程。
现下看来,她已恢复的似无事一般。
他第一回觉着,没有他护着,她事事也能化险为夷。
他第一次生了挫败感。
她见他并未装作不认识她,却主动前来同她搭话,忖着此时安全,心下一松,回答道:“比起被满山头追杀,肩膀好的不能再好。”
青竹立刻惊道:“阿姐,你何时被满山头追杀过?我怎地不知?”
芸娘向殷人离努努嘴:“拜他所赐。”一点没有避讳,当着他的面向青竹告诫道:“这便是我方才同你说,见了他莫主动同他搭话的原因。之前是我,说不得日后便是你要被追的满山头跑。”
青竹立刻往边上一跳,再伸了臂将芸娘扯到她身边,故作轻松的抬头打量天色:“今日的天真蓝啊,今日的太阳真大啊!”
低头悄声道:“阿姐,快走。”
殷人离心下又是一阵挫败,抬眼再看向垂在芸娘腰际的墨色压步玉环,道:“怎地不戴玉佩?”
他送她的及笄礼,不喜欢吗?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