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人世间,芸娘有三重倚仗。
第一重,是她阿娘、阿婆和阿妹。心中有挂念,她大步往前冲的时候,便不觉着孤独。
第二重,是银子。有银子在手,她便不怕犯错,有靠山。
第三重,是她方才才悟出来的,吃饭。无论往前冲,还是赚银子,人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奋斗,才能勇敢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波。
若像她此前那般饿着自己,实在是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安济宝的视线穿过敞开的雅间门,瞧见她已将半个蹄髈风卷残云的吞进了腹中,不禁再次看向殷人离,同情道:
“你说一说,你究竟是如何负了她?但是,出于你我自小长大的交情,我倒是好心提醒你一回,只怕仅仅是你觉着负了她。那位左二,怕是完全和你不在一出戏里。”
殷人离沉默半晌,又饮了一杯茶,方道:“我……我曾骗她我重伤不治,引得她关心了许久。后来……”
他和她之间的波折,概括起来,虽是源于个“骗”,可又何止是引得她“关心”的程度。
她和他之间,虽然是她“先动的手”,可后来她不也说的清清楚楚,如若不是以为他行将就木,也不会那般轻易就“动”了他……
明明有数人都说过,女人一旦被“睡”了,就会一心一意跟着那人。
他的芸娘和他睡的那般好,两厢里都心神俱醉。
然而她发现了真相后,却同旁人说的不一样。
她毫不客气的、花心思设了局的,让所有参与过的人,真的就身败名裂了。
他被皇上在宫里赐了鞭子时,他是真的瞧见,她的面色变都未变过一分。
他一直想不通,为何芸娘同旁的女人竟不一样,都已经委身于他了,却同他说断就断,断的还很决绝。
安济宝不知他是如何骗的她,然一听这话,却拉长声“呀……”了一声,口中啧啧半晌,指着他道:
“你完了,你彻底完了。女人都是小肚鸡肠的,最受不了的就是个‘骗’字。旁的女人也就罢了,这左二,却是女人中的女人,比小肚鸡肠还小肚鸡肠。
我同她认识的比你短,也知道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你竟然能骗她,可见你是嫌日子太过舒坦。”
他又摇着头惋惜了一番,道:“原本我想着,左二和你苏师弟的亲事没成,这下你算是来了机会。可后来她竟走了皇上的路子,不知怎地就求了个‘亲事自主’。可惜啊可惜……”
殷人离蹙眉看着他,面上的愁云几乎要榻下来,哽咽了一声,道:“你也曾是京城里有名的花花公子,积累了无数经验。你倒是说说,我同她之间,难道,就真的没了法子?”
安济宝转头看向大堂,见此时芸娘原本一人坐着的四方桌旁,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
此时两人正一同看着几张纸,男子指着纸上的字迹不知说着什么,芸娘面上神情便随着男子的话几经变幻,关心亲切之色溢于言表。
安济宝大大摇着头,叹息道:“她都亲事自主了,你还能有什么机会?”
大堂里,随着面前卖菜蔬的白掌柜将过往送菜的字据一张一张指给芸娘看,她的心便渐渐凉了下去。
她心间挣扎着问道:“我听你家伙计说,黄管事是因挑出了你的错处,才停了同你合作。她若挑的有理有据,又怎能是她的错?”
白掌柜揖了一揖,道:“我开门做买卖,如若是真因货物有问题,买主该如何便如何,我从无二话。可那黄管事,并不是挑的菜蔬的错处。”
“哦?”芸娘提眉:“那是因何故?”
白掌柜面上忽的涨红一片,半晌方坦然看向芸娘:“几月前,我无意中送菜,瞧见左掌柜常去幼童园,心中起了那不该起的念头,便日日都亲自去送菜。黄管事瞧出了我的心思,便以此由头,断了两家合作。”
他认真道:“我虽爱慕左掌柜,却心里清楚你我的差距,只敢在心里想想,并不敢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左掌柜看在……”
芸娘摆了摆手,低声道:“莫再说。”
此前有人说他喜欢她,她晕乎了一回,损失惨重。如今听有人又来说爱慕,她便像一只惊弓之鸟一般,听都听不得。
她轻咳一声,道:“你今日所言,可为真?”
白掌柜不知她问的哪件事。然不管是哪件事,他都说的真话,半丝儿不敢欺心。
他将将点了头,酒楼上又结伙上来两三人,同白掌柜一样,皆曾为幼童园送过吃食菜蔬肉食调料等物,却在这两三月里被中断了买卖合作。
几人瞧见白掌柜,忙忙上前,挤在同一张四方桌上,挨个将自家买卖是如何、同幼童园里合作了多久、又是因何故被黄管事挑了错处等事一一道来。
芸娘听过,又看了他们带来的送货单子,心肝痛的更烈了些。
菜蔬、肉食、米面、佐料。看起来,整个伙房的进嘴之物,全被黄花换了个遍。
其中一位掌柜火上浇油道:
“我去打听过,现下与幼童园里合作的另外一家粮食铺子,那是此前在东市耍秤被逐出市场的一家奸商。
他卖给园子的米面虽比我家便宜了近五成,然那都是在粮仓里放了不知多少年的陈米陈面,是我们正经粮商丢出去不要的,被他捡了去赚银子,真是要遭天谴啊!”
芸娘听得出了满头冷汗,只觉着脑袋昏沉一片。
她扶额闭眼半晌,方同几人道:“你们无故被换,我信。然新的供应商,是不是真的差,却不是你们一两句话,我便真的信。眼见才为真。”
白掌柜便道:“每日五更天,新的菜蔬铺子便要给园里送菜。若我等中途截了车,逮住送菜的伙计问上一问,自然能知晓。”
她只觉着脑袋上不知哪里一根筋抽的突突作痛,真相就要大白在她眼前,她几乎没有正视的勇气,却知道此事必须要面对。
那么多的娃儿,都是父母的心肝肉,她拍着胸口给帮工们做的保证,要让娃儿在园里比在家中过的还要好……
她眼圈有些发热,同白掌柜道:“明日五更时分,请你平阳街柳条巷,我家门前碰头,可好?”
白掌柜起身一揖,肃然道:“义不容辞。”同其他三位掌柜齐齐离去。
芸娘只觉周身疲惫无边,待静坐片刻,却见从雅间方向行来两个相熟的青年。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