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暂居的小宅子里,殷人离的小厮阿蛮在院中奋力将殷人离积攒下的脏衣裳洗干净。
瞧见自家主子离京时的好衣裳在江宁不过一个多月便破败不堪,想着主子这番苦差事不知何时能结束,这位年仅十四的少年不禁频频发出同情的叹息。
初冬的天气虽些许阳光,然江宁地处南面,潮湿的气候为冬日增添了极大冷意。
殷人离难得歇了一日,整个人摊平在椅上,一边饮了口茶,一边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子。
由着这树子他便想到了罗玉。
他瞧见苏陌白捧着家书看过,呆坐一旁,不由的劝他:“你是你阿娘的希望,总是赖在江宁可怎生是好。国子监那边的假逾期了一回又一回,再拖下去,河道就要结冰。等到年后,你也别回去了。”
苏陌白叹口气并不接话。
殷人离便揶揄道:“我瞅着你这般舍不得,已经超出了舍不得你阿婆的程度。八成你还舍不得李芸娘。她一个小胖妹,姿色平平,鬼点子多的要命,你稀罕她作甚。我冷眼瞧着,那叫罗玉的少年可是对她情根深种,眼等着她长成后过门呢!”
苏陌白被他引的一笑,叹道:“我只怕此番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阿婆。我始终不能放心于她。”
殷人离自己也是家烦宅乱之人,如何不知他这番思亲之情,只得安慰他:“待你日后春闱考中外放,我再求着圣上将你放在江宁不拘当个什么官,成全了你这濡慕之情,令你同你阿婆、阿妹共享天伦之乐,可好?”
苏陌白重重一叹息,却也点点头,在河道结冰之前收拾了姓李,同李家诸人告了别,独自坐上了回京的船。
过了两日,一直去守着钱庄的石伢终于送来好消息,那一直紧闭大门的钱庄,开门啦!
等芸娘同石伢再赶过去时,抢兑银子之人如人山人海,将钱庄围了一圈又一圈。两个小人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未挤的进去。
她有心去寻殷人离走走后门,抢先将银锭兑出来,然殷人离此人,当她不想见时,日日在人眼前晃荡;当她想见时,却一脸几日都见不到人影。
如此,她虽知殷人离与自己不怎么对付,却也只得想办法寻到他,指望着他能小小的出一点力。
她先去衙门找人问过他的住处,再一路寻过去,拍开了大门。
彼时小厮阿蛮手上正提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刃,瞧见门前来了位胖姑娘,便十分不耐烦道:“不需要,不需要,说过多少遍,我们不需要厨娘,也不需杂役!”
连日都有各色人等借着各种借口企图进门,阿蛮挡客已然挡的不耐烦。
芸娘一愣,忙出声道:“我不是……”
然大门已带着极大的怨气掩住,将她的未尽之言拦在了外边。
她楞在门外半晌,心思从被人怒吼的气愤转到了小厮手中那把带血的刀刃上,
一时百感交集。
这十三四的少年,她敢保证不是殷人离的人。就从未在殷人离身边瞧见过。
这个时候,殷人离原本是该在住处的。然而给她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面孔,手里还拿着一把带血的刀。
那么,这把刀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她想着殷人离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论拼体力,院里那少年断不是他的对手。
可若少年是将他先灌醉再捅的刀子呢?
他这人身家丰厚,且又傲慢自大,说不得便被贼人盯上,中了旁人的计,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若是出了事,出于人道主义她固然会伤心,可重要的是,她那两万两存在钱庄的银子可怎么办?
她撒开腿跑了两步,又想着此时不能去喊人,如若惊动了贼人,再将他戳两个血窟窿,只怕大罗金仙也将他救不回来。
她的心砰砰直跳,眼风扫到贴着院墙的几棵树,忙蹑手蹑脚的摸过去,顺着树身子爬了上去。
自她吃肥了的这一年,上树之事便不是那般容易。
小树撑不住她的重量,会被压弯。
大树虽不会被压弯,可树身子高了,她自己首先便力竭,爬个几步便要出溜溜滑下来。
可巧院墙旁的那几棵树便十分幼齿,极难担的住她这一身肥肉。
因着担心树子晃动引起院内贼人察觉,她是环抱着三株小树往前上爬。
她原看重的是三株树的承重性,未曾料到同时抱着三株树子网上爬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每往上爬三步,便要滑下来两步。双腿跨着三根树杆,攀爬的十分艰难,进展也十分缓慢。
眼瞅着她好不容易爬上了树冠,只需再一伸手便能够着墙头,在树梢沙沙声中,有一把冷冷的声音传来:“我爬着我家的树,准备做什么勾当?”
她低头一瞧,大吃一惊,树下之人竟是殷人离这厮!
那……那院里被捅了刀子的,又会是谁?
此时殷人离抬手正要拍门,芸娘大惊之下顾不得许多,倏地便从树上滑下。只一下,手掌便传来火辣辣的疼,手上油皮已被树杆擦去许多。
殷人离面色越加冷然,仿似对她这位不速之客阻拦他进去挨刀子的行径十分不满意。
她几步奔上前,忍痛拉住他衣衫,压低声音道:“莫进去,里面杀了人!”
“哦?”殷人离狐疑的瞟她一眼。
“真的,我不骗你!”她急急着为自己辩解:“方才我拍门,有个少年人手持一把刀。我原以为你被捅了刀子,原来竟不是你!”
殷人离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只瞟了眼墙根那被蹂躏的几棵树,脚尖轻点树身便上了墙头。
他不过是往墙内看了一眼,便从墙头飞身而下,上前慢悠悠拍了两下门。
里间传来轻快脚步,大门从里拉开一道缝。
阿蛮瞧见自家主子站在门口,忙唤了声“公子”便敞开了大门。
殷人离径自进了院门,芸娘神色狐疑的跟了进去。
这是一座只有两间厢房、一个伙房、一个茅房的小院。
冬日小院萧瑟而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只在墙根处长了几片杂草。
不像有发生凶杀的模样。
再往里而去,院子正中摆着个盆子,满盆血水中,有一只还未拔毛的,被割了喉的死鸡。
“这……”芸娘指着那鸡瞧向阿蛮:“你方才是在杀鸡?”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