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趁此机会将赁了新宅子之事介绍给众人:“唐掌柜在正街处开了个铺子,如若你们日后想买,便来铺子处买成品。我就守在那处。”
又将新宅子的地址详细说了。
赵蕊儿便笑道:“这样倒好,有个庙,免得想找你这和尚时总抓不住你。”
待芸娘从赵蕊儿房中出来,依然沿着走廊而去,待到了拐角处,刚刚要拐了弯,旁边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溜出个汉子的身影。
那汉子一味回头向门内望去,一脚便踩到了芸娘的小脚上。
芸娘脚上是软底布鞋外套了木屐,并不觉得痛。那汉子却穿着软底布鞋,嗷呜一声却又收了声音,只抱着腿在一旁摩挲。
汉子只不过发出了点点响动,便从屋里跑出个身穿薄纱的妓子来。
因为出来的慌张,妓子身上那薄纱内虽然穿着芸娘卖出去的胸衣,珍珠扣却耷拉在一边,大片的胸脯透纱而出,十分香艳。
妓子一双妙目即便在着急时也透露着不尽的妩媚。她一边转头四处留神有没有其他人发觉这边的动静,一边低声向汉子问道:“怎的了?可是弄痛了?”声音中含着几分怜惜。
两人凑在一处的举止颇为亲密,那汉子便仰头对着芸娘阴阳怪气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看破不说破!观棋不语真君子……”
这语气……怎么透着一股有些熟悉的酸腐之气?
芸娘偏头打量他。
衣袍松松垮垮还未来得及系紧汗巾,露出单薄贫瘠的胸膛;发髻上插着只崭新的玉簪,歪歪斜斜像是随时要掉落下来;手上原本该有一把玉石扇子,此时虽没有,却不影响芸娘将他认出来。
这这这……这不就是之前在班香楼的画舫上那位拒绝为眼前这媚眼妓子买胸衣的酸书生?
上回她在这拐角处被窗棱撞的鼻青脸肿那次,那藏在媚眼妓子房中之人应该也是他。
所以,一个出不起钱的穷书生是如何入了追求财富的妓子的青眼,且成了这位妓子的入幕之宾,还是倒贴的?!
雨势转小,眼瞅着要停了。
艳阳晒透云层,照在积了雨水的青石板上,未过片刻,湿热又席卷而来,将淅沥了半日的凉意赶的一分不剩。
班香楼楼下路面上水渍渐无,芸娘弯腰脱了软底鞋外套的木屐,手搭上去便痛的“吸溜”一声。
她瞧着手掌心那处极新鲜的伤痕,便想到方才在班香楼里媚眼妓子的门前,她是怎样一把将那酸书生头上那崭新新的簪子抽下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妓子:“你养汉子?你用受虐得来的银子养汉子?”
她的语气大大刺激到那书生,书生一把将她手中的玉簪夺去。
她手中的伤痕便是在那时留下的。
时日尚早,左右芸娘并不赶时间,便又先绕去江宁府正街,在那处曾买过锦帕的绣坊里问那伙计:“之前那个哑妇可还来卖过绣品?”
雨天妨碍了绣坊的买卖,伙计正百无聊赖的手持着鸡毛掸子随意扫灰,听她问话,只耷拉着眼皮阴阳怪气道:
“许是你这个小鬼前几日里日日守在店门前,别人以为你索命,自然不敢来。早知道那绣品要成孤品,便不卖给你。”
芸娘抬眼朝柜台与货架上打量,摆出来的绣样中,果然不见与那锦帕成色接近的绣品。
便朝那伙计重重哼了一声,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道:“下次有了绣品给本小姐留着。”抬头挺胸出了绣坊。
绣坊伙计将目光往她简陋衣衫上随意一扫,切的一声冷笑,继续掸起灰来。
这一日天只晴了一会会,到傍晚时又开始淅淅沥沥,渐渐的由小转大,到了第二日依然未停。
芸娘日复一日等天晴,等了三四日过去,却半点没有停住的意思。
青竹的伤都是皮外伤,恢复的却挺快,到了这一日,只面上略有淤青,身子上的伤被衣裳挡着,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芸娘早上醒来洗漱的时候,青竹便跟在李氏身边洗米摘菜,十分清楚她的工作策略:讨好了李氏便是讨好了芸娘。
毕竟,她的身契还揣在自己兜里,芸娘还未接手。
待吃过了早饭,芸娘瞧着这雨势只怕又停不了,便借着去唐掌柜处上工的借口,打算去趟翠香楼,同柳香君商议将代言人的角色定下。
她弯腰穿木屐的时候,青竹便蹲在她身边,悄悄道:“我也想同你去,我可是你的随侍丫头啊!”
芸娘能理解青竹这种求接纳的心理。
毕竟一个小孩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哪怕是身契在手不为奴婢却又如何,依然是没有归处。
芸娘今日要去翠香楼,自然不能带了青竹同去,便吓唬她道:“你同我一处去,今日没有那老头假扮官老爷,老鸨子又要将你抢去可怎办?”
青竹果然面露惊恐之色,乖乖留在了家中。
雨势减小,风却有些大,芸娘撑着油纸伞走在雨中,那风儿吹来,她逆着风前行,不多时便将伞面吹翻了过去。
油纸伞上的木质伞撑崩噔便断了两根撑子。
她急忙忙想唤骡车,今日近前却不见一辆骡车,只得将就着烂伞顶着风雨慢慢往翠香楼而去。
今日翠香楼守着角门的龟公是个熟面孔。
芸娘便上前做出热心的模样问道:“今日阴雨,是个揭人秘辛的好天气。你有什么秘辛想给我讲的吗?我洗耳恭听哦!”
那龟公便弯腰将脸凑上来:“真的有,你要不要听!”
芸娘便拍手笑道:“要听要听。”蹲在房檐下做出一副要长谈的姿态,手掌一伸,是一副准备收银子的模样。
那龟公便悄悄道:“前日,老鸨子对长期和翠香楼做生意的一个商家,下达了封杀令!”
“哦?是谁?”芸娘奇道,究竟是谁如此倒霉?她不由的又凑过去些,以便于听的更清楚。
“你!”龟公道。
……
“为什么呀?”芸娘噌的站起身,一脑袋便顶在那龟公的下巴颏上,龟公捂着下巴蹦跳几下,方将痛呼咽进口中。
芸娘一句话问出去,下一刻便心如明镜。
她与老鸨子抢了人,老鸨子还能容她继续抱着翠香楼的大腿赚银子?
不过也无妨,她的生意大多是来自画舫,日后她不上翠香楼便是。
此时龟公缓过下巴颏上的痛来,续道:
“不但不准你踏进翠香楼半步,还再不允许窑姐们穿你那个……那个……奶兜子。
谁要是偷穿偷买被老鸨子发现,就被卖去三流娼馆里伺候挖河道的苦力去。”
芸娘捏紧了手中烂伞。
烂伞发出哀痛的吱呀声,仿佛一具行将就木的病体。
她再重重捏了两下,烂伞便又吱呀两声。
可惜这并不是老鸨子。
在她将烂伞当成老鸨子痛捏的这一阵,真正的老鸨子还不知道躺在哪处榻上,嘴里滋溜着小酒,等着瞧她的过上无米下锅的日子。 我在古代卖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