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下汹涌的苦楚，望着刘缓清冷的容颜，心头又是一酸。

　　我想让他帮我解开那一直纠于心缠的心结。

　　我想知道，白远道是否是他亲手斩杀？让刘肃对我杀无赦的人是不是他？

　　只要他说不是，我立即跟他走，任凭他处置。是一剑杀了我这个让他“蒙羞”的女人，还是把我锁回京城，下狱定罪，我都没有任何怨言。

　　我心中明白，如此执着要一个答案，又能如何，死去的人不会再复活。我和他也不会再回到从前！可我就是想要一个痛快，不想这些令人窒息的苦楚，每日都在心中滚几遍，滚得心痛难忍。

　　我还想知道，他对我是否如他所言，真的是对我一见钟情，真心想娶我为妻，这其中并未掺杂其它……

　　我思忖再三，艰涩开口，“九哥，我想问你……”

　　“别再如此唤我！”刘缓凤眸微眯，冷冷打断我的话，神色不屑，“你马上就母凭子贵，坐上大炎太子妃的宝座。这般亲密地唤我，已不合适。况且，现在的你，不配！”

　　我心如刀绞，眸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谢风能把人从我王府带走，自然也是有通天的本领。”他往前靠近我，贴近我的耳边冷酷地说道，“不知这次，他能否活着逃出这璃国边境！”

　　“你要杀他！”我骇然。

　　“怎么了？心疼了？”刘缓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眸光冰冷，“若你愿意回心转意，打掉孩子，跟我回去，我或许可以饶他不死！”

　　冷酷无情的他，好陌生！我从不知一直对我温柔的他，绝情起来，竟这般让人胆战心惊！

　　我不顾他言语中的轻蔑，担心道，“你伤了他，大炎帝君必不会善罢甘休，两国必定交战，如此一来……”

　　“那又如何？”刘缓不屑地斥道，“大炎一直恃强凌弱，我璃国的儿郎不惧为国一战。”

　　他盯着我露出惧意的眼，凤眸中的冷意更甚，“再说，他现在还在璃国境内，他只是一个掳走我王妃的轻薄之徒。我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于公于私，他谢风落入我的手掌之中，便休想再活命！”

　　他斩钉截铁！

　　他思虑周全！

　　他势在必得！

　　我紧咬着唇，面如死灰。

　　刘缓表情依旧冰冷，薄唇紧抿，凤眸中的冷意不带一丝感情。

　　他慢慢踱着步，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嗤然一笑，“他对你倒也算得上用心。这般简陋之所，也是用尽了心思。”

　　我冷冷看着他，没有言语。

　　刘缓避开我的视线，薄唇贴近我耳边，低声问道，“不知，我和他，与你而言，谁，更能胜任你的男人？”

　　最后这一句话，犹如利箭，直插入心。

　　我气得浑身发抖，血气上涌，脑中一片空白。

　　“杀了我吧！”我惨然一笑，“对你而言，我是一个不守妇道的不洁女人，不配做你的王妃。而你，也不再是我的夫君，你是魔鬼！”

　　我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眼中无泪，神情漠然。

　　“杀了你？”他重复了一遍，静默一会，声音低不可闻，“还不如一剑杀了你，好过我每日牵肠挂肚地念着你……”

　　刘缓垂睫低喃的模样，瞬间击中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以前他何尝不是这般温柔待我？只是如今他已不信我，不再爱我！我坚持下去，还有何意义！

　　我猛地一把抽出他手中的长剑，锋利的剑身“仓啷”出鞘，散发着森冷寒光的剑身，令人心头发凉。

　　刘缓没有防备，让我拔剑在手。望着我举着锋利的宝剑，他没有动，只是不解地看着我。

　　“你我夫妻缘尽于此！”我把剑柄塞到他手里，双手扶住锋利的剑身，把胸口抵在剑尖，冷冷道，“今日你若不一剑杀死我。来日，我与谢风双宿双栖，便再与你无关！”

　　“苏陌！”刘缓眯起眼，厉声问道，“你为何非要如此待我！”

　　为何？

　　我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很累。对他的爱撑着我坚持了这么久。如今，这份爱意，他已不屑，弃之如敝履，我又何必再执着下去。

　　他一剑刺死我，了了他的恨，洗了他的辱，我也得以解脱！

　　刘缓抬手欲撤走剑，我紧紧抓住剑身，不顾锋利的剑刃割破手指，仍将剑尖抵在胸口。手指处的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是了，还有什么疼痛能抵得过剜心之痛！

　　“还是舍不得下手？”我冷笑道，眼露讥笑，“我给你带了绿帽子，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我的腹中还怀着别人的骨肉，这你都能忍！你还是不是男人！”

　　“住口！”刘缓双眸微眯，表情痛苦地大声斥道，手上不觉用上了力。

　　剑身极其锋利，刺破了衣衫抵在肉上，利刃划破皮肉，我一吃痛，闷哼出声。

　　“你也会知道痛吗？你是个没有心肝的女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痛！”刘缓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字一句。

　　我听着他这番话语，心直往下坠，坠向那无望的深渊里，那么的冰冷，令人生不如死，那么的绝望，让人心神俱碎！

　　我毫不犹豫地抓住剑身，猛地用力往胸口一送。冰凉的剑身刺入温热的血肉之中，剧烈的疼痛使得我立时站不住，身子摇摇欲坠。

　　刘缓大惊，欲把剑撤走，又怕把我的手指齐齐斩断，左右为难，不禁惨笑道：“苏陌，你果然知道怎样做，我会更伤更痛！”

　　我忍着痛，含着泪，心头一发狠，把剑抽出，鲜血喷涌而出，刘缓惊呼，“不要！”，身形一闪，扑了过来。

　　纵然他身手矫健，动作再快，也只是接住我倒下去的身子。

　　“苏陌！”

　　他凄声高呼。

　　铺天盖地的痛楚，从胸口迅速蔓延开来，我疼得嘴唇都被咬破了。吞下口中的腥甜，眼前阵阵发黑，我看不清刘缓的表情，也听不清他撕心裂肺地呼唤，只能听到自己费力地呼吸声……

　　我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上半身被刘缓搂在怀里。我无力地靠在他胸前，竭力忍住痛，挤出一丝笑来：“如此一来，你我……都解脱了！”

　　他左手紧紧搂着我，右手捂住伤口，堵住汩汩向外流的鲜血，凤眼里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我的脸上。

　　“你不是爱着谢风吗啊？为什么还要寻死？你怀了他的骨肉，他不会亏待你的。”他颤抖着声音说道，“我，我让你跟他走，再也不逼你跟我回去了！苏陌，我再也不逼迫你了……”

　　我费力轻喘着，一呼一吸都痛彻心扉。

　　“你终究还是不信我！”我嘴角的笑意更加苦涩，“罢了，你信不信都不重要了。你命刘肃杀我时，秦娘无辜丧命时，你我都无法再回到过去。你……不再是爱我如命的九哥，我也成了叛臣之女……成了你的拖累。秦娘不能复活……我也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夫君……没有了家……”

　　说出这一大段话，已耗尽我全部的力气。我真得觉得很累，想就此撒开手，什么都不闻不问。

　　“不！不！苏陌，你还有我，还有我啊！”

　　刘缓的声音越来越缥缈了，我听得不太清了，只感觉到大颗大颗砸在我脸上的泪，滚烫灼人。

　　他将我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丹药，喂到我嘴里，轻捏我下颚，强迫我服下。

　　“别睡，苏陌！”他的声音颤抖着，“我爱你，才会这般没有理智，说那些诛心的话。你不要有事！我失去你一次已是生不如死，不可以！你不可以再离开我！”

　　我拼着最后一口气，褪下腕上的落英镯塞到他手里，视线越来越模糊，呼吸也是越来越费力，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双眸含泪，哀伤地看着他。

　　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我“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我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在心里哀叹：终究是我太过自私了，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也好！此生罪孽太多，来世再不为人！

　　刘缓眼里满是泪水，无尽的伤痛蔓延开来，薄唇微微颤抖着，恐慌地唤着我的名字。

　　我长舒一口子，轻阖上眼，爱也好，恨也好，都不再重要了！

　　我寻死的决心还是没能抵过陆英的妙手回春。走到阎罗殿的我，仍是被他拉了回来。

　　昏迷了三四日，正午时分我睁开了眼。

　　阳光透过窗棱处的细缝射进屋里，形成一道极耀眼的光带，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其中跳跃着。

　　我眯着眼，许久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胸口的伤处疼得厉害，左边半个身子都被伤口的疼痛带得没有了知觉，动也不能动。

　　我吃力地抬起右手，抚上腹部，触到那圆鼓鼓地存在，心底一松，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

　　还好，你还在！

　　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一心寻死，以求解脱，却忘了自己不再是一个人。我是一个母亲，腹中尚有一条小生命依附于我生存着。我太自私了！这世间只有这个孩子与我最亲，颠沛流离这些时日，始终乖巧听话，安静坚强地成长。他都如此坚强，我怎么舍得伤害他！

　　可我一想起刘缓的诛心之言，却仍是痛彻心扉。

　　这一个抬手的小动作，竟让我疼得满头大汗，右手无力地从腹部滑落。我费力地呼吸着，微一用力呼吸，胸口就疼痛剧烈。

　　我嘶哑着嗓子，低声呼痛。耳边渐有脚步声匆匆传来，我虚睁着眼看向来人。

　　刘缓仍是那日黑衣装扮，衣襟上沾着的鲜血已干涸成黑褐色。

　　他的双臂垂落在身旁，修长的双手紧握成拳。我的视线慢慢上移，瞧见他发髻散乱，人消瘦了许多，俊美的五官更加深邃。好看的凤眼里布满血丝，眼底一片乌青，嘴角四周冒出胡茬来，整个人憔悴不堪。

　　这个男人我爱极，也恨极！他怎么可以把我对他的爱，化作最锋利的刃来伤我的心呢！

　　刘缓挪动脚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子，眼里满是惊喜，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轻轻触了触我眨动的睫，一遍又一遍，直至他双眼泛红。

　　“是真的！你醒了！不是我在做梦！”他轻声说着，颤抖地收回手，将脸埋在我的肩头，一动不动，直到肩头传来温热的湿意，听到他压抑地啜泣声，我的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醒过来的这几日，我吃喝洗漱全是刘缓打理。我的身子虚弱至极，每日都要少食多餐，他都不耐其烦地问询我想吃什么，然后一口一口喂给我吃。

　　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忙碌着，与以前那个总是甜言蜜语哄着我的九哥，恍若两人。

　　我因伤重也懒得开口，我与他就这般，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谢风来看了我几次，见我精神尚好，才松了一口气。他来了，刘缓也不回避，坐在一旁，呆呆看着我。谢风气他累我重伤，与他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当他不存在一般，与我叙一些闲话，逗我开心。

　　彼此身份的对立，注定这一生他们都不可能成为至交好友。

　　谢风曾私底下和我说起过刘缓，言语间对他也是很佩服，现在他所处的是谢风的地盘，仍是泰然自若，来去自如。

　　谢风心痛我身受重伤，刘缓内疚害我重伤，二人最起码目前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听寒月说，多亏剑刃卡在双肋之间才没有扎得深，陆英这才救回我。谢风闻声赶来时，见我躺在血泊之中，当即红了眼，要杀了刘缓。陆英只一句“再耽误下去，大人小孩都保不住”才止住两人的打斗。

　　好在刘缓一早给我服下了丹药，减缓了出血的速度，我这才从鬼门关逃回来。

　　寒月双眼红肿地给我换药，不停地自责，若不是她睡得太沉，就不会连刘缓进来还不知晓，还被点了睡穴。

　　这哪里能怨她？刘缓的身手就连外面那么多的高手都未察觉，更何况不会武功的寒月。

　　等我能下床走动时，谢风接到大炎帝君的急召，要速速回大炎。他因我受伤，将回去的日期一直拖到现在，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必须明日就赶回大炎。 帝君宠妻：二嫁王妃休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