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要放低姿态的本意,尤于众人前,大家都想风风光光,唯恐不慎失了颜面。但现实的重量往往会将你压低了头,当你连吃穿俱成难题,又怎及顾颜面则个?业已通通抛诸脑后,再无力回首。
今日我坐回公交,没隔会儿便上来位衣衫褴褛之人,灰扑扑的,手拎个满装着塑料瓶的麻袋。紧挨我一旁有个座儿,我原想他会立刻寻坐下来,不料他止伫在门前不动,我见他岁长,好意问道:“你不过来坐么?”他踌躇片刻,方过来坐下,后道:“谢谢。”
听罢,我默然了,有座而落本为乘客应有之理,正不必经由任何人同意,我更非什么架谱人士,然而他的谢意的本意我是深知的,实实在在地能看出,他生怕惹我嫌厌,是以不愿紧挨着我座下。
我十分惶恐,想不出有半点资格去嫌弃这样一个为生计奔走的人,我也远不像他看起来那般风光,甚有不如者。我之吃穿用度全仗父母保赖,而这样大价冷天,他须得靠捡塑料瓶为生,实在令人钦佩,他终究没走到最差的一步,却又为之叹惋。
方今的年轻人是最不愿放低姿态的,本持着青春的张力,谁都不肯服输,诚然这股劲儿是足许称赞的,只现实之所以为现实,便在于它总不如理想那般美好。我绝不愿在日后体会这位拾荒者的感受,我相信其为辛辣的,以至最后辣得麻木,人便再无所觉。我宁在如今这温室里自造风雨,以一种自我摧残的方式来折磨,以期当现实来临之际能尽所能去昂首迈步。而太多人维护着不切实的颜面,然后大家趋进同流以“合污”,谁稍有逾步,便产生出异样来。
放低绝对没一点好受,这是出于自我的禁锢,不去体会虚假的颜面的快感。此时的你无力去争辩什么,把控什么,将生活的本来面貌清清楚楚地放在眼前,不作回避状,不住鞭笞自己,继而忏悔。你即便舍心忘我,也不一定博出个未来,可却又不得不直面真实,保持清醒。
拾荒者的“谢谢”久久萦绕在我耳边,饱含着过于复杂的情感,他或早已习以为然。当一个人卑微至此,是绝无法言述的,至于我只能写得模棱两可。他引发的不是我的同情,而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情,此际大家都放低到尘埃里,只不过我是提前选择,他则是被逼无奈罢了。
我厌极了这现实,把人陷进泥淖里无法自拔,但麻痹的虚假又非我想要,与其逞一时之快,不如负一时之苦。你若视现实为浮云,欺瞒自己去无视它,兴许你在以后会怀有拾荒者一样的心情,不是后悔,而是后悔已经无用的麻木。
且把姿态放低,承认了这现实的存在,才能与之共处,不任它欺凌。你便有享受虚华的能力,也劝你别轻易被诱惑,当然,前提你要有放低自己的准备。 写意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