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跟在红灵儿身后走向天生镖局大门,随着渐渐临近,心中逐渐感到一阵忐忑。尤其远远看到那个站在大门外迎宾红灵儿提起的红眼狻猊师欢,见他方脸宽额,扁鼻厚唇,两个黑洞洞的大鼻孔朝前怒瞪,从各个角度看去,都给人一种极不好惹的凶恶之感,李楚心中嘟囔:“怎么会找这么一个人来迎宾,也不怕将客人吓走!”
虽然他心中有些不安,但也尽量昂头阔步,表现出自信满满,就怕在各路武林豪杰面前丢了脸面。
“跟着我,少说话,听见了吗?”
红灵儿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李楚低沉的嗯了一声。
师欢早早看见红灵儿这边二人的临近,开始还没看清是谁,临到近前,才恍然认出来者正是江湖恶名昭著的妖女红灵儿。先是一惊,不知这妖女为何会不请自来,脸色微变,煞气立时充满全身。
想起当年与红灵儿之间的一次摩擦,师欢拳头紧紧攥起。可毕竟自己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不再如年少时那般脾气火爆,积攒多年的沉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今天的场合万万不可大动干戈,想到此节,那紧握的双拳才稍稍放松。
实际上师傅派他在此迎客,一是因他处事周到人脉广播,其二也是为了防止一些无赖浑人在今天这个大日子来镖局生事,毕竟天生镖局这次寿宴算得上西南武林的大事,有些人羡慕遗憾,也有些人试图借此机会出名上位,只要与这次寿宴牵上些瓜葛,不说名动江湖,至少也可在自己所在一方吹嘘一番。
所以有这位在江湖上混出名号的红眼狻猊在此坐镇,那些宵小之辈只好望风而逃。
并不止是因为他长相凶恶,更是惧他脾气火爆,武艺高强,走镖这么多年,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强盗匪寇或是一些江湖侠客也都有不少。
可红灵儿根本没将这红眼狻猊瞧在眼里,带着李楚,闲庭信步般迈上镖局门前的台阶,就要直入门内。
师欢冷哼一声,一名镖局弟子立刻上前,横臂拦住,礼貌问道:“客人请留步!”
红灵儿倒没硬闯,被拦住脚步,抬眼扫过这弟子及其身后众人,忽而开口说道:“这是打算用轿子抬着本姑娘进去吗?”
那弟子被红灵儿看了一眼,见她眼波如春水,容貌更是明媚动人,一时心神颤动,暗自着迷,话语都不太利落:“望……望……望……贵客……”
“哈哈,天生镖局的看门狗还真有意思,长得像人一样,你叫什么,难道叫大黄吗?”没等那人说完,红灵儿就打岔嘲笑道。那人脸色顿时从脖子下红到额头上,更加说不出话了。
“哼!”一声怒哼从那弟子身后传来,师欢一步上前,将那弟子拦在身后。
“放肆!天生镖局门前岂是你这妖女撒野的地方!”他不擅口舌之争,一上来就开口怒斥。
“呦,这天生镖局养的狗品种可真多,又来了一个红眼儿狗!”红灵儿跟一旁的李楚搭腔道,弄得李楚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只能愣愣的站在一旁,尴尬的一笑,心里早就埋怨起红灵儿:“哪有像你这样去人家做客却还得罪主人家的,这不是找茬吗?”
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做好了一言不合就开溜的准备。
师欢听得侮辱,攥住拳头强压怒气,道:“妖女,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快点滚开,否则休怪师某拳头不讲情面!”
红灵儿哪会被他唬喝住,昂着俏脸,眉目扫过师欢的凶相,道:“识相的就快快通知你那师傅出门迎接本姑娘,要不是他邀请我,我才没这闲工夫来参加他的寿宴,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人家小孩子办宴席,羞是不羞!”
师欢一听红灵儿侮辱自己的师尊,如何受得了,鼻口都被气的扩大了一圈,撸起袖子就要开打。忽然红灵儿手中拎出一枚金箔竹简,夹在手指间,在师欢面前晃了晃。
“瞪大你的狗眼,认不认识这是什么?你师傅的请柬你该不会不认识吧!”红灵儿得意的说道。
师欢大出所料,连忙将竹简抢过手中查看,的确是天生镖局派发出的金箔竹简请函。那些请函全都是花重金聘请亳州城内最有名的工匠打造,很难仿造,此刻红灵儿的这枚请柬再真不过。
可他知道,自己师傅绝不会邀请这妖女前来赴宴,而且所有邀请之人自己也都有所耳闻,再确信不过,这里绝没有红灵儿。他哪里猜得到这请柬虽不假,可是红灵儿在赌桌上从大胡子江天霸手中赢来。今日来此的贵客也不是人人都出示请柬,那些成名人物以及师欢认得之人全部直接请入府内,所以对红灵儿手中多了的这一枚请柬他一时也无法追查来源。
“莫非是这红灵儿花了重金够得请柬,我也听说现在市面上有不少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这请柬前来参加师傅的寿宴,这毕竟是一次武林盛会,有太多的人想来凑热闹也是情理之中。可市面上从未听闻有谁买到哪怕一枚请柬,根本就是有价无市,这些请柬不单单金贵,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又有谁会不给师父面子将它出售,那分明就是拆师傅的台,天生镖局怎能罢休!”
师欢狐疑的看了看红灵儿,又打开竹简查看,可里面什么都没有,原本该有一张标注邀请人的请柬却不见踪影。
师欢心中已有分明,用力将竹简一合,喝道:“这竹简分明是你偷的?不然里面的请柬为何不见踪影?”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红灵儿立刻还嘴,道:“我将请柬掉了不成!懒得跟你废话,你要不信,现在就将你师傅喊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她伶牙俐齿常与人斗嘴,此刻更是占得上风,一句话呛得师欢不知如何反击。师欢虽然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师傅送给红灵儿的邀请函,可见红灵儿耍无赖,更是嚷着要与师傅当面对质,他怎能让这些小事叨扰师傅他老人家,更显得自己无能之至。可又不能随便放这妖女进入,脑筋一拧,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把心一横,打算来硬的撵走红灵儿。
当下将请柬向后抛给其他弟子,不耐烦的说道:“想见我师傅你还不配,所有请柬派发都是我安排的,根本就没有你,你这请柬不是假冒的就是偷来的,我劝你赶快消失,不然休怪师某不客气!”
红灵儿眼见师欢耍横,更加不退让,大声喊道:“天生镖局不讲信用,无耻之至,驱客无礼,为武林耻笑!”
天生镖局本就处在闹街之上,此时更有许多商贩在四周买卖,也有不少门派弟子走动,她这么一喊,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纷纷朝这边望来,更有远处的一些人开始朝这边围拢观看。
师欢见状眉头一皱,知道红灵儿不怀好意,就是想让天生镖局难堪,见她仍在高声谩骂,压抑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热血上涌,也不顾了师傅的交代,就想要一拳出手,将她驱赶。
一步踏前,石阶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只听师欢吼道:“妖女,看招!”
一个钢骨般的拳头瞬间袭来,风声都在拳锋之后追赶,一出手师欢就使出了全力,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料理这场闹剧。
红灵儿退后一步,手掌已经握住长鞭,紧盯着飞来的拳头,伺机反击。她早在见到师欢在门前迎客时就知道自己不会轻易入场,所以有心要闹腾一番,才好浑水摸鱼。
李楚见二人一言不合立刻动手,心中叫苦,自己最不愿见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无奈的退到一旁,“哎,怎么跟着她到哪里都要起冲突,练武就非要每天打打杀杀吗?”
他虽然退在一旁,可还是关切的看向红灵儿那边,倒不担心红灵儿,反而担心那师欢可能要倒霉了。
“住手!”
师欢拳头还没碰到红灵儿,却被一个音量不大的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可拳头余势未消,又向前突进半寸。忽然一只干瘪的手背落在自己的拳头上,那只手瘦的皮包骨头,有如干柴,可却像是重若千斤,硬生生将师欢的拳头压下。
师欢一看那手便知是谁,不敢造次,立刻转身低头问候一句:“大师兄!”
李楚眼看冲突被人一掌化解,松了口气,又挪到红灵儿身旁,抬头打量来人。
见那人身材消瘦,那大褂穿在他身上就像挂着两块方布,自然的垂下,没有半点褶子,一张脸也是蜡黄干枯,明明也就三十多岁,可一脸病容,看上去至少老了十岁。手中还拿着一张绢帕,偶尔咳嗽一两声,用绢帕擦擦嘴角。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胖大青年,一脸木讷,像一堵墙一般站在消瘦中年的身后。
“咳咳,何事在此喧哗?”
望着大师兄不怒自威的神色,师欢不敢怠慢,上前一步,与大师兄低声禀告。
“大师兄,此人就是江湖三大妖女之一的红灵儿,我们去年走的一趟镖,就被此妖女从中阻挠,两箱白银跌落江中损失不少,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弟子,今天又不知她从哪里偷来了一枚请柬,想要混入府内破坏师傅老人家的寿宴!所以师弟才出手阻挠!”
大师兄听过师欢解释,习惯性的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目光冰冷的朝红灵儿打量,同时也在李楚身上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李楚目光不自觉与大师兄对接,只感到一股阴寒之气似能穿透人的心里,摄人心魄。若不是他身受寒伤,那就是此人心机深沉善于奸谋。
眼看红灵儿面色不善,似是随时准备大闹一番,那大师兄率先开口,对师欢说道:“今日师傅寿辰,喜庆的日子,不可妄动干戈,你们先且退下。这里由师兄做主。”
师欢虽心有不愿,可也不敢违背大师兄的意思,立刻后退,站在大师兄身后戒备。
“喂,还要耽误多久,这就是你们天生镖局的待客之道吗?”红灵儿依旧话锋犀利咄咄逼人。
大师兄抱拳一辑,道:“我这位师弟可能与仙子有些误会,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今日是家师寿诞,广邀天下朋友赴宴,如仙子这般名动武林的大人物如今亲自到来,天生镖局蓬荜生辉,家师也定会十分高兴。”
“你说的倒像句人话!”红灵儿瞪了一眼大师兄身后忍气吞声的师欢,拽起李楚衣袖,“我们走!”
“六师弟,你就一路陪同红灵儿仙子二位观礼吧,切记不可怠慢!”大师兄朝身后那个胖大青年指示道。他心中已有算计,看出红灵儿不怀好意,却不可引发冲突,只好出此下策。“派老六跟着你,想你也耍不出多大花样!”
红灵儿当然明了这看似客客气气的大师兄的用意,也不拒绝,又恢复单纯可爱的少女模样,像是真的只是来参加寿宴,绝对没有任何歹意。
李楚紧跟在身后,此刻他也有些佩服红灵儿,要是换了自己恐怕早就给人家撵出老远。
师欢也多少猜透大师兄用意,只是气不过,可也不得不隐忍下来,让开道路,一声冷哼送红灵儿二人通过。
大师兄眼皮一挑,目中深意传递给那高胖的六师弟,多年相处师兄弟间不用多说就已领会,六师弟赶紧随后跟上红灵儿二人一同进入府内。
“客人到的差不多了,待会你也过去厅上招呼吧!”大师兄淡淡说道,似是根本没有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放在眼里。可目光却像是穿透了师欢,看着门内远去三人的背影,瞳孔深处有一道谁也看不见的幽茫。 剑落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