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府内，一片肃静，人人自危。平日里还算温和的宇文护，此时却冲动的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摔在地上。屋子里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收拾完残局，宇文护一脚又将桌子踢翻，怒吼着让所有人都滚出去。

　　“岂有此理，派了这么多探子出去，一个中用的都没有。现在随州的情况，我们完全是睁眼瞎，以后还怎么对付杨家？”

　　“宇文直是襄州总管，他是杨坚的上司，可以叫他……”

　　话还未说完，宇文护猛然转身，怒目而视。尹正识相的闭嘴不再言语。

　　“你还指望那个蠢货。以杨坚的手段，不把他身边的人都策反就已经不错了。杨坚即使明天要造反了，宇文直那家伙都不一定知道，还可能对人家不屑一顾，完全不放在眼里。”

　　尹正心头一惊，急声问道：“主上是觉得杨坚会有异心？”

　　宇文护缓了口气，冷静的回道：“别紧张，我只是打个比方。杨坚才多大，哪来这个胆子造反，再说他现在实力也完全不够造反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在随州到底干得怎么样？”

　　“听说当地的百姓都在夸他，应该是政绩不错。”

　　“我也知道他政绩不错。我要的是具体情况，不是几句风评。我得权衡到底是把他踢出京城，任他自生自灭。还是把他留在京城，看在眼皮底下。”

　　尹正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壮着胆子问道：“恕属下愚昧，一时没猜到其中的缘由。”

　　“如果他政绩太差，自不用搭理他，让他一辈子呆在随州就好。如果只是做了一个为官者该做的本分，赢得一部分百姓的认可。那也只是平平无奇，不用太过在意，让他待个三五年，再给他换地方也无妨。”

　　“可要是政绩斐然，百姓拥护，下属爱戴。那让他待个三五年，恐怕又有一群老东西跳出来，集体为他鸣不平。到时候要么给他升任总管，要么调回京城高官厚禄，那我们就越来越拿捏不住这个人了。”

　　听闻此言，尹正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低头愧疚的回道：“对不起，是属下无能，不能为主上分忧。”

　　经过一番宣泄，宇文护此时也已经恢复到正常情绪，无奈的叹息道：“也不能全怪你，这些年我们对付他不成，反倒让他越来越警觉老练，手段越来越厉害，心志也越来越坚强。看样子，我们的办法也得进一步提高才行。”

　　“主上是觉得我们必须从别的地方，侧面迂回才能打探到消息？可惜杨整已经和杨坚完全闹翻，不然也许还可以从他这入手。”

　　“总会有突破口的。这段时间，宇文邕那边也得给我看好了，一定不能让他们俩偷偷摸摸给搭上了。”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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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之际，宇文邕站在高高的宫墙上举目远眺，久久没有丝毫动静。李娥姿带着几个贴身丫鬟悄悄的出现在他身后。

　　“娥姿，怎么样，杨夫人那边有消息了吗？”

　　“杨夫人说她在那边一切安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静默片刻，宇文邕缓缓转过身，默默看着李娥姿。“前两次，寡人让你给杨家的长孙带些东西过去，他们收下了吗？”

　　“都收下了，还给了回礼。陛下，这是杨夫人偷偷给您写的信。”

　　李娥姿从袖中掏出书信，宇文邕轻轻拆开信封，随意看了两眼。“寡人知道了，娥姿这次又劳烦你了。”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陛下，阿赟现在已经会写很多字了，要不要去看看。”

　　“好，我们一起去吧。”

　　屋子里，宇文赟独自坐在书案旁边闷头玩耍。宇文邕和李娥姿默默的站在屋子中央等待消息。不多时，便见司马月茹匆匆赶进门来。

　　“陛下，贵妃娘娘，欣儿果然是太师的人。”

　　“月茹，幸好你即使发现，我们才能这么快把这个内鬼揪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宇文邕默默点头，随后转向另外俩人。“何泉，芷芹，你们这边有什么动向？”

　　“内侍里面，信得过的几人，奴才都把他们调到陛下身边近身伺候。其余那些不知深浅的人，奴才一概不敢让他们靠近。”

　　待何泉说完，芷芹默默接话道：“能靠近御书房的丫鬟里，负责掌灯和添茶倒水的那俩丫头，曾经和尹正将军对视过眼神。其余的人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

　　“好，你们继续盯着这些人，随时关注他们的动态。”

　　“是。”三人齐声告退。

　　远处残阳如血，李娥姿挽着宇文邕的手臂，进了屋子内间。“陛下，那些信到了太师手里，不知道太师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不会害了杨大人一家吧？”

　　宇文邕轻轻握着李娥姿的手，轻声安慰道：“不会，我的目的只是想让杨坚回来而已。”

　　“杨大人在外任职，会威胁到陛下吗？”

　　“如果掌权的人是我，他会是个肱股之臣，在随州必然是政绩突出，名扬天下。可如今这种局面就不一定了。他好不容易挣脱枷锁，一定会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大干一番。”

　　听完陛下的解释，李娥姿更加诧异。“这样不是挺好吗？陛下为何要将消息透露给太师？”

　　“宇文护的探子难以打探到随州半点消息，宇文直那个蠢货又管不住杨坚这样一头猛虎。久而久之，情况就会越来越复杂，难保后面杨坚会不会成为一个大的威胁。”

　　“陛下是觉得杨大人会有异心？”

　　“那倒没有，至少现在他没有这个实力，也没有这个心思往这方面想。只是如果他在随州待的时间太长，实力渐长声望日隆。而这个时候监控不到杨家动向的太师，会不会疯狂逼迫他走上绝路呢？”

　　李娥姿赞同的点点头，随即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这样，那也是太师……”

　　宇文邕轻叹一声，无奈的解释道：“太师虽然和我势不两立，在他没有僭越的情况下，维护的还是我宇文氏的江山。可杨坚一旦被逼反，那反的可是整个宇文氏。”

　　“所以陛下趁着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及时终止免得后患无穷？”

　　“虽然知道杨坚暂时不可能有谋反之意，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呆在京城最可靠。对我也好，对宇文护也罢都是最安全的选择。”

　　茶水缓缓倒入杯中，李娥姿若无其事的将茶杯端到宇文邕面前。

　　“陛下其实也算是为杨家长远之计着想，只是如果杨夫人知道，您利用了她的信任，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但愿，她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吧。如果杨夫人真的想通了，那也没什么办法。我们那群人终究会是渐行渐远成为陌路人这样的结局。”

　　语声落，心已死。宇文邕平静的喝下眼前的这杯浓茶，埋下心里的落寞。

　　“和她走到这一步，陛下可曾后悔过？”

　　“从她踏入杨家的那一刻起，我们注定就会走到这一步。只有我独自一人纠结到阿赟出生才慢慢清醒。这些年，我们不再联系感情早已渐渐消散。”

　　看着眼前神色平和的陛下，李娥姿明白他们真的再无可能，终究只会相忘于江湖。

　　“婚丧嫁娶之后，每个人都背负了自己的使命，都需要维护自身以及家族的利益。也许这一次的事情，就是我们告别过去的终结。”

　　四目相对，宇文邕一时无话，李娥姿从容劝道：“放弃过往，才能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有舍才会有得，如果陛下觉得得到的东西值得，那舍弃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是好是坏，是对是错，都已经无关紧要了。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没有了回头路。” 天命之子之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