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漆皲裂了朱门，绿藓挑染了台岩，流年更迭，岁月，仿佛只是倏忽间的事。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换了新衣，点了鞭炮。一年，一岁，渐渐接近，偷偷远离。

　　又是一年芳草绿，捉不住的时光，毫不留情的越出手指的缝隙。

　　杨坚日复一日的巡视宫城，年复一年的指挥侍卫首领宿卫宫廷。年纪轻轻的他如同日落西山的老人一样，仿佛被人遗忘。

　　与此同时，宇文护的党羽一个个飞黄腾达，声名鹊起。杨坚昔日的同学同僚也一个个高升升迁，只留下他一人呆在原地苦苦等候。

　　三个老臣一起走在空旷的广场上，其中一人一脸不快的开口问道：“听说那个刘勇又升官了，还有那个袁杰这两年可是春风得意，你们知道吗？”

　　胡须有些发白的老臣，静静的看着说话之人，脸上满是愤懑之色。“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会不知道，三年三升迁，这速度都快升上天了。”

　　另外一位姓章的老臣，一脸平淡的劝道：“林大人怨气这么重，还是稍微注意点，免得惹祸上身呐。”

　　那位被唤作林大人的老臣悄悄环视了一下四周，不以为然的回道：“这么空旷的地方，你还怕人听了去不成。”

　　“我只是怕平日里大人也这样说话，让人听了去告密可就不好了。如今这朝堂上下都是太师一党的天下，还是小心些为妙。”

　　“一群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小人。宇文护一人得道，跟着他的鸡犬都能升天，长此下去，国将不国……”

　　林大人愤慨的话还没发布完，就被同伴噤声制止了。

　　“嘘，你不想活了可别对我们讲这话。当年位高权重的独孤大人就因为知情不报，就被太师给逼迫自尽。如今我们人微言轻更经不起这样折腾。”

　　林大人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不满的抱怨道。

　　“赵柱国和独孤大人都是被宇文护出其不意冤杀的，要是他二人在，还有宇文护什么事。只可惜现如今这位天子，不像先帝那样英明神武。朝中有见识的大臣都被排挤出局，能力出众的后辈翘楚都被打压不得升迁。”

　　见两位同伴都没反对，林大人调整了一下，继续分析道。

　　“自从这位陛下登基后，但凡是宇文护党羽，无论能力如何品性如何都能得到升迁。这些人飞黄腾达之后，又不能胜任本职，只会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妒忌贤能。只怕将来宇文护想要更进一步也无人可挡了。”

　　短暂的静默之后，姓章的老臣淡淡的回应道。

　　“那倒不至于，宇文护再猖狂也还得顾忌一下老臣，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这样和陛下撕破脸。朝中多少还有一些正真贤良之辈，只是迫于压力没人敢言。真发生大事了，这些人还是会站出来反抗到底。”

　　另外一名老臣听闻此言，脸上忧色更甚，一脸担心的提醒两位同僚。

　　“人有了至高权力还真的是会变了心性。以往觉得太师虽然过于霸道，至少还是一心为国。如今但凡有人敢说他半个字的不是，立马就会被拖出去处斩。如此下去人心惶惶，再也没人敢说真话……”

　　话到一半，林大人突然发现杨坚领着一队侍卫出现在眼前，急忙扬声招呼道：“杨大人。”

　　“林大人，章大人，孙大人。”

　　另两位老臣见状，也连忙回礼。杨坚平静的领着手下之人离开，众臣这才发现，不经意间已经走到永巷入口。

　　“刚才我们说的话不会被他听了去吧？万一他去向宇文护告密，我们可就”

　　林大人白了一眼身旁的同伴，淡定的回道：“章大人怕是忘了，这位杨大人为何几年了还在宿卫宫城吧。他要是想做宇文护的爪牙，还用得着在这憋着，还用得着靠这点功劳上位。”

　　“说的也是，是我太草木皆兵了。可惜了这样一位年轻有为，德才兼备的权贵子弟，居然被那些得志小人踩在脚下。”

　　“我倒觉得，像他这样的后辈姣姣者不屈从宇文护的淫威，这才是一件好事。至少证明国家还有希望，只要有这样的青年才俊存在，就会有更多的世家子弟以他为榜样，暗中形成一股看不见的清流，慢慢反抗宇文护的专政。”

　　章大人回头看了一眼早已消失不见的杨坚，心里感慨万千。

　　“可是这条路荆棘满布，异常曲折。不知道他能坚持走多久，也不知道他能否坚持到最后。”

　　“多几个像他这样的人，我们这些老头也能多几分安慰。他不是一个人在忍受，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在默默支持他。”

　　孙大人瞟了一眼无所畏惧的林大人，摇头叹息道。

　　“默默支持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吧，看看他现在面对的这一摊子糟心事。宵小无能之辈全都爬到他的头上，眼看着一起入仕的同僚同学个个都高升，他却依旧沉在底下一动不动。任凭谁也难以咽下这口气呀。”

　　“咽不下也得咽，宦海浮沉，多少老臣都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更何况他一个后生小辈。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起来过。荣华富贵，赌的不止一生的际遇，还有命，全族人的命。”

　　“那林大人觉得他的未来是暗无天日，还是一片光明？”

　　“章大人想说的是我们的前途如何吧？”

　　“他的前途暗淡，我们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一时的失意和抑郁都无所谓，就怕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暗无天日是必然的，能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那就难说了。赌对了一鸣惊人，赌错了一败涂地。”

　　杨坚回到南宫官署，看了看并不那么熟悉的同僚，内心一片落寞。以前的同僚下属一个一个离开这里，另谋高就，心一批的面孔不断补充进来。只有自己一人仍旧坚守在当初的岗位上，纹丝未动。

　　抬头看向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一片。四周的宫墙依旧是那样的压抑沉重，举目四望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得过的下属，没有一个可以倾诉苦闷的朋友。

　　“大人，您回来了。”

　　听着这声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杨坚有些诧异，转过身正看到李浑一身侍卫装，静静候在眼前。

　　“李浑，你怎么也调到这来了。”

　　“属下自愿申请到这来替大人效力，还望大人成全。”

　　杨坚看着李浑一脸恭敬的样子，笑了笑，自嘲道：“我现在这样，有人肯搭理就不错了，还能拒绝谁？”

　　“大人洪福齐天，日后必定有所作为，如今只是暂时的不如意而已。”

　　“不用安慰我，我现在的处境我自己知道。你还愿意跟着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李浑察觉到杨坚内心的失落和不快，走近一步靠近杨坚，悄声安慰道。

　　“其实大人不用灰心，也不用难过。属下刚刚逛了一圈，发现宫城中的侍卫对大人颇有好感。只是忌惮于太师对您的态度，没人敢跟您当面交好，相信他们私底下还是很愿意帮助大人的。”

　　杨坚低头浅笑一声，平和的回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实情，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属下听堂兄李询说，朝中大臣对大人的遭遇还是挺同情的，在情理上您一点都没输。还有您之前的那些同僚和下属，他们虽然都陆续调任别的地方高就，大部分人对大人还是心怀感激之情。有朝一日，也许他们都愿意拉大人一把。”

　　瞬息的疑虑闪过心头之后，杨坚忍不住轻声提醒李浑。

　　“李浑，你现在跟着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被晾在一旁不得升迁。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父亲他会同意吗？”

　　“我已经想清楚了，如今除了依附宇文护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我还是觉得跟着大人心比较安定一点。至于我父亲，他也不希望我做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所以大人不用担心我父亲会反对此事。”

　　“那就好，以后你跟着我一起去巡视宫城吧。”

　　“属下遵命。大人，傍晚回家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去酒楼聊聊天？我那堂兄李询还有于家那位兄长都想和您见见面。”

　　杨坚听到李询和于翼都想暗中见自己，心里愉悦不已。“几位盛情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天命之子之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