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渐起，落英缤纷，勾起窗边之人内心落寞的回忆。伽罗悄悄走近杨坚，轻轻的给夫君披上披风。

　　“阿坚，是不是还在想着二弟的事情？”

　　杨坚心头一动，转过身，缓缓回道：“我要说放下了，恐怕也没人信吧。”

　　“那件事已经查明了吗？是不是他干的？”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不过以我现在掌握的消息来看，八成是他了。我一直在幻想，这是宇文护的圈套，目的就是让我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看样子，我又有失望了。”

　　伽罗心知杜明，只是夫君一直不肯死心，故意问道：“会不会真有可能是宇文护的陷阱？”

　　杨坚苦笑一声，叹息一声，淡漠回道：“宇文护最多是诱导了他，最终动手的还是我这个好二弟。他这个人容不得半点委屈，我要是冤枉了他，以我们现在这关系，早跟我打起来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同一个爹娘生的，还能杀了他解恨不成。”

　　“父亲，难道也不想管？”伽罗怔怔地盯着杨坚。

　　“我爹也没办法呀。都是儿子，舍弃谁都会肉疼。这种事情，打他骂他都无济于事，只会徒增他对我的怨恨之情。”

　　伽罗看着杨坚眼里满目哀伤，脸上尽是无奈之意，心里感慨万分。

　　“以前，我和四姐闹矛盾的时候，我也曾羡慕过你。甚至还想过要是我是个男的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哥哥们一起玩，就不用理会这些小女生的脾气。现在想来，我和四姐闹的再凶，也没完全撕破脸，该和好的时候还是会和解。”

　　“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长安城里多少人羡慕我们家和谐美满。也不知道具体从什么时候开，这一切就成了一个笑话。”

　　远处的天际隐隐残留着阳光的魅影，微微寒意却早已渗透人心。淡淡忧伤，唤起早已忘怀的记忆。

　　“以前有人跟我说他对自己的家人已经心如死灰，心凉如冰，我还不太理解，甚至还以为心凉如冰说的是死人。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兄弟反目，最后自相残杀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阿坚，没有人可以做到让所有人满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但父亲夸你，其余的弟弟跟你关系也挺好，尤其是阿爽。还有同族的叔伯兄弟，他们都推崇你。有这么多亲人支持你，这就够了。”

　　杨坚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依旧是那么善解人意，依旧陪伴在身侧恬静淡雅。还好日子还不是那么惨，至少娇妻始终是娇妻，并没有变成悍妇。想到这些，杨坚不自觉的笑了笑，内心渐渐平静。

　　“这些年，其实我也想开了。阿整想走的路，想要的人生和我不一样。那我也不勉强他，只要他不来招惹我。以后不管我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会把他当弟弟看。”

　　提到杨整，好不容易平息的情绪，瞬间又燃起一腔怒火。杨坚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眼神瞬间变得凶恶。

　　“可是这家伙，一次次触碰我的底线。我每次都在心里发誓，再容忍他最后一次，可是过不了多久，他又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我以为的最坏结果，一次次被打破。他让我知道，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阿坚，兄弟做到这份上，你以后也别在把他当兄弟看了，省得整日为这些烂事心烦。”

　　“从今往后，我和他已经不再会有任何情分了。如果他老老实实呆着，看在父母亲的份上，以后我也不会亏待他。如果他要是再不知死活，我也不会再客气。最多，留他一条小命。”

　　伽罗听闻此言，知道自己的夫君即使心里再恨，对自己的兄弟始终下不了毒手。摸透了这一点，伽罗也不再多劝。

　　“阿坚，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伽罗，不管以后如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亏待你。”

　　看着杨坚真诚的眼神，伽罗心里欣慰不已。虽然暂时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夫君对二弟和弟媳下手。不过，只要他一直站在自己这一边，自己就绝不会输。

　　“我相信你。”伽罗温柔的回应杨坚的眼神。

　　***************************************

　　天子的宫殿一向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即使傀儡天子也不例外。只是这一切在宇文邕看来都是目无光彩。

　　也许是心境不平的缘由，这么多年他看什么想什么，都觉得世界一片灰蒙蒙，在宇文邕的印象里似乎除了黑色就是灰色。

　　宇文孝伯暗中观察了陛下好一阵，终于确认了眼前这个沉默少言，一脸平淡的天子，心里装着很多难以言说的伤心和苦闷。

　　“陛下今日为何闷闷不乐？”

　　听闻此言，宇文邕内心一惊，脸上依然平淡如水。“寡人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表面上看起来都一样，其实陛下不同心情会有一些细微的变化。陛下高兴的时候眼神会发亮，正常时候眼神平和，苦闷和颓丧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眼神。仔细辨别还是能稍稍分出一些不同之处。”

　　大殿内，一片死寂，君臣二人僵持良久，宇文邕静静的抬起头看向对方。“那孝伯觉得，寡人今天是何心情？”

　　“这几日陛下应是气闷难免，心里堵的慌，是有什么特别想不通，或者特别生气的事情影响到陛下了吧。”

　　宇文邕闭上眼，长舒一口气，不再掩饰内心的愤懑。“寡人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那么无耻？为什么明明同一个爹娘生的，俩个人之间会有这么大差别？”

　　“卫王殿下又发表了什么奇谈怪论吗？”

　　“他此前不是投靠了太师，还在寡人面前趾高气扬吗？这次征齐失利，他因为战败被宇文护罢了官，所以怀恨在心，想要转投寡人这。”

　　宇文孝伯听着也没察觉有什么太让人生气的地方，想了想继续问道：“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

　　“他让寡人把太师给办了。说得冠冕堂皇，为国锄奸，还不是给他报私仇解恨。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他居然还是寡人的亲弟弟。”

　　“陛下息怒，不要为不值得的事情生气，气坏身子就更不值了。”

　　宇文邕粗重的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脸郁闷的看向宇文孝伯。

　　“你说这混蛋是不是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去抱人家大腿了，他不记得自己打败战了。现在便宜没占着，还厚着脸皮回来找寡人。明明是灰头土脸的回来求我，居然指手画脚的给我出一堆馊主意。”

　　“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他自己死就算了，可别连累寡人。辛苦这么多年，寡人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喘息一会。他倒好，一回来就给我找事情。”

　　待陛下发泄了一通，宇文孝伯看着这个喜怒不行于色的天子，难得一见的表露自己的情绪，心里大感安慰。至少陛下是绝对的信任自己，才敢这样暴露无遗。

　　“陛下，卫王心思是过于天真了点。只是，他心甘情愿来投，这多少算一件好事。陛下小心处理，说不定以后大有用处。”

　　“寡人明白，他毕竟是寡人的亲弟弟，虽然蠢了点坏了点，怎么说也算自己人。寡人只是实在看不惯他这德性，要不是亲兄弟，谁愿意正眼看他？”

　　宇文孝伯听陛下这么一说，心里安定了些，轻声问道：“那陛下是想谅他一阵，等事情平息了再接受他吗？”

　　“现在如果和他接触，很容易让太师产生疑虑，我们做任何事都会陷入被动。况且他如今对太师恨意已深，跟他说太多，寡人怕坏了大事。暂且让他呆一边去，清醒清醒也好，等他学聪明一点了，再来谈此事。”

　　“陛下如若要和卫王有来往，恐怕还得通过一些中间人传信才稳妥。不知陛下可有中意的人选？”

　　“宇文直身边有一个叫长孙平的人还算有些见识，而且深受宇文直倚重。寡人这边就靠孝伯或者神举去联系。只是你二人和长孙平没有交集，正好宇文庆和孝伯关系不错，和那长孙平也还算熟识。”

　　“如此说来，通过宇文庆和长孙平这两个年轻人，悄悄和卫王互通消息。既能让卫王平心静气的等候，也能避免太师的猜疑。陛下真是英明。”

　　宇文邕轻轻叹息一声，脸色有些凝重，眼神也瞬间黯然无色。

　　“话别说得太早，现在心头大患未除。寡人这么多年来就没有睡过安稳觉，也没有真正开心过。寡人的生活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等待，空虚、寂寞、焦虑还有惶恐。”

　　“陛下，事情已经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证明转机已经出现，剩下的只有静心等待了。”

　　“孝伯勿忧。寡人只是随口感叹，宣泄一下心情而已。不会影响到大事的，人生苦短，总得给自己一些放松的机会吧。”

　　“陛下这么说，臣也就安心了。” 天命之子之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