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杨柳依依。宇文护静静的看着园中争相盛开的鲜花，心里莫名涌起颓然之色。人年纪越来越大了，很多事情有心无力，野心虽然已经没有当初那样强烈，心里面的欲望却半分也没减少。

　　“主上，郭荣那边传来消息，我们派去监视杨坚的人，回京路上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护也大感吃惊。愣神片刻之后，缓缓转过身看向尹正。

　　“怎么这么巧死了？杨坚应该不至于干这种事吧？”

　　“几个月都没查出什么端倪，应该不是杨坚杀人灭口。据说是山贼流寇所杀，只是这也太巧合了点，听着都不像真的。”

　　沉吟片刻，宇文护冷静的分析道：“等他们入宫了，宇文邕自会盘问此事，到时候看郭荣怎么说，再做打算。对了，杨素那有什么动静吗？”

　　“杨素说一切正常，他没有收到什么异常消息。不过，他怀疑我们派去的冯监军有问题。”

　　“什么问题？”宇文护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杨素说此前几个月一直没查到杨坚有什么举动，所以他偷偷派人监视了冯监军。发现最近一个月有神秘人频繁和冯监军秘密联络。”

　　“杨坚知道此事吗？”

　　尹正仔细考虑片刻，回道：“杨坚应该被蒙在鼓里。属下猜测，冯监军是不是和那个神秘人达成什么交易？”

　　“这样说来，这个姓冯的家伙，背着我和别的人偷偷交易。如果是宇文邕的人，那么必定是查出杨坚有什么异动。那宇文邕应该当机立断拿下杨坚才对。”

　　尹正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猜测道：“会不会是怕打草惊蛇，所以等到杨坚入京之后直接拿下？”

　　“表面上看，这么说是有些道理。仔细想想，杨坚才多大实力，好好的随国公当着，干嘛要造反。就算真要造反，以他的性格不做好充足准备，是不可能露出半点马脚的。哪会这么容易让人逮到把柄。”

　　缓了片刻，宇文护接着分析道。

　　“即使他真的脑子昏了头，想要谋反。也不会这时候杀了陛下派去的监军，这种蠢事也就宇文直能干出来。再说宇文邕如果真是得知杨坚想要造反的消息，也不用瞒着我吧。在这种问题上，我们宇文家的利益可是一致的。”

　　尹正深以为然，建议道：“除了那个神秘人，其余的都是我们自己人。等杨坚入宫觐见的时候，也许这个神秘人会自己跳出来，到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得没错，只要不威胁到我，去看看热闹也无妨。你去盯着点，等他们入宫了再来通知我。”

　　杨坚和郭荣一齐进宫，觐见完毕，宇文邕正准备让两人退下，旁边一臣子小声提醒了一句。宇文邕这才发觉自己差点把冯监军给忘了。

　　“随国公，冯监军为何没有和你一同回京呀？”

　　杨坚不急不缓的回道：“回陛下，冯监军半路被山贼流寇所杀。”

　　此时，宇文护已经悄悄来到偏殿，躲在门后面静静偷听。

　　“陛下，随国公信口胡言，有那么多将士保护，哪来那么厉害的山贼流寇能够袭击杀害朝廷命官。”

　　杨坚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王司徒，瞬间明白背后的那个神秘人就是他。如果不是事先察觉到那个冯监军有异，此刻他们里应外合，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

　　“回京路途山高水远，将士们也不可能照应周全所有人。冯将军因为私事脱离军队保护，而被山贼偷袭……”

　　话还未说完，对面之人立马攻击道：“山贼为何只偷袭冯将军，而不偷袭你随国公？难道这些山贼杀人之前先认清人脸再杀人吗？”

　　杨坚耐心等对方发泄完，方才慢条斯理的反问道：“王大人，不知道司徒府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你如此激动，是因为和冯将军是至交好友吗？”

　　王司徒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烈，有些惹人怀疑。调整了一下情绪，放缓了语气，冷漠回应道。

　　“我和冯将军同朝为官，不想他就这么白白枉死。”

　　杨坚冷冷的看向对方，继续反问道：“那王大人和我杨坚不是同朝为官吗？王大人人在京城，知道冯将军是怎么死的？不会是靠猜想觉得冯将军无辜枉死的吧。”

　　宇文邕听双方争论半天，也察觉出事有蹊跷，淡漠的斥责道：“小司徒，冯将军的事自有人会去查证，你无需多虑。”

　　“陛下，兹事体大，万不可大意，让凶手逍遥法外。”

　　话音刚落，宇文护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小司徒有何建议？”

　　众人一齐看向偏殿，宇文护慢悠悠的走近众人。王司徒趁机建议道：“趁事情刚刚发生，当庭对峙比较稳妥，免得事后有人偷偷毁尸灭迹。”

　　宇文护觉得有些道理，点头赞同道：“也好，能当面问清楚的事情，还是别暗地里查了。郭将军，你去接应冯监军的时候，都看到什么了？”

　　郭荣沉默片刻，平静的回道：“末将在一片荒郊野岭碰到了随国公，当时冯监军已经被杀，随国公正在清理现场。随后，末将便同随国公一起将冯监军的尸身运回长安。”

　　王司徒瞬间抓住漏洞，追问道：“郭将军的意思是，你没看到冯将军是怎么死的，当时可否看到有山贼流寇出没？”

　　郭荣看了一眼王司徒，依旧一脸淡定从容。“末将去的时候，已经结束战斗，山贼流寇如果没有逃走，也已被诛杀。”

　　听到这样的回答，王司徒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不死心的追问道：“那随国公见到郭将军的时候，是否有什么异常之处？”

　　“并无异常，随国公当即就告诉末将，冯监军被杀害的经过。”

　　宇文邕一直缄默不言就是为了方便观察杨坚和郭荣的神情有无异常，眼神有无交流。观察半天并无半点异样，此时再听到郭荣沉稳忠厚的话语，宇文邕心底里差不多已经相信了杨坚的无辜。

　　宇文护向来对郭荣深信不疑，精力全放在了不依不饶的王司徒身上。

　　“小司徒似乎觉得此事和随国公脱不了干系，是有什么证据吗？”

　　“微臣只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随国公是当事人，所以才会句句不离随国公。”

　　杨坚白了一眼说话之人，冷言冷语的讥讽道。

　　“王大人，我有些好奇，你既然不是冯监军的好友，为何如此关注此事？而且今日我们几人入宫觐见，为何王大人这么巧就出现在此地？是对我这个随国公颇感兴趣吗？”

　　“随国公，事情还没弄清楚，为何要转移话题呢？你刚刚说，冯将军因为私事脱离军队保护，这是怎么回事？”

　　一向隐忍的杨坚，听闻此话，负气回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

　　宇文邕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立马接过话匣，问道：“随国公，冯将军向你告辞的时候说了什么？”

　　“他说他还有些事忘了向下人交代，随后就离开了。”

　　话音刚落，宇文邕侧过身看向身旁之人。“何泉，去把人给我叫过来。”

　　众人心里纳闷不已，不知道陛下说的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要干什么。正摸不着头脑之际，何泉带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出现在众人眼前。

　　宇文邕一脸冷漠的问道：“你那天见到谁，说了什么话，发生什么事，如实说来？”

　　“那天奴才依照吩咐去见了冯将军，他询问我是不是陛下的人，并且查看了我的令牌。之后，冯将军说要交给奴才一封信转交陛下。”

　　“那封信呢？”

　　“刚刚拿出来，就碰到一群山贼砍杀过来。奴才一时害怕，慌慌张张的跑了，也没顾得上冯将军怎么样了。后来还是随国公手下的将士救了奴才一命。”

　　宇文护冷冷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太监，好奇的问道：“你是依照谁的吩咐去见他的？”

　　小太监怯生生的看向宇文邕，随即低头不语。宇文邕觉得也没什么好隐藏的，大方的回应道。

　　“是寡人让他去的。冯将军传信说有要事向我禀报，怕不安全所以建议寡人派心腹之人去接应。”

　　“这群山贼可真是耳聪目明，挑了一个这么合适的时机把人给干掉了。看来这些山贼知道随国公有重兵护卫，也知道陛下派了使者前去接应……”

　　宇文护一边分析，一边盯着小司徒，故意不再往下说。宇文邕顿时怒火中烧，理智让他瞬间又冷静下来，防止被宇文护带偏。

　　“陛下，司寇府韦师求见。”

　　“这个时候，司寇府能有什么事？”

　　宇文护看着一脸疑惑的宇文邕，淡定的回道：“陛下，臣自作主张让司寇府的人查探了一下冯监军的尸体，顺便也搜查了一下他的府邸。也许他们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

　　宇文邕早已习惯了太师越俎代庖，一脸平静的吩咐道：“既如此，那就宣韦师觐见吧。”

　　不多时，韦师快步走来，低头汇报道：“陛下，微臣在冯将军的鞋底，衣服夹层里发现了几封密信。”

　　“呈上来。”

　　宇文邕默默拆开信封，翻开信纸，仔细查看每一封信，阅读每一个字，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良久之后，一声冷冷的质问打破了平静。

　　“小司徒，这个私印你是否认识？”

　　王司徒细细看了一眼陛下手指的地方，心里震惊不已，恐惧瞬间涌上心头。“认，认识。”

　　“信里面写着什么，是否还记得？”

　　宇文邕语气依然平静，只是表情冷漠到有些吓人。王司徒头上瞬间冷汗直流。“记，记得。”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陛下恕罪，臣罪该万死。”

　　宇文护看着惊慌失措，跪俯在地上的王司徒，纳闷不已，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没看明白？”

　　宇文邕默默递上信纸，一脸冰霜的看向前方，眼尾的余光偷偷瞥向杨坚。杨坚和郭荣对视一眼，神色平和，只是眼里隐约都泛起茫然之色。

　　宇文护粗略的看了一眼几封信，随即幸灾乐祸的看向杨坚，嘲讽道。

　　“看来随国公的人缘可不太好啊。人家处心积虑的想要给你带一顶谋反的帽子，你这是挖人家祖坟了，还是断人家衣食了。”

　　宇文邕没有理会宇文护的话，依然是一脸冷漠。“太师觉得该如何处置？”

　　“国有国法，陛下依法处置定不会有异议。老臣年纪大了，要去休息咯。”

　　“来人，将此人打入大牢，交司寇府审查。”

　　听到这声严厉的吩咐，杨坚心里总算安定下来，脑子里不禁回想起动身回京的最后一夜。那天晚上，他命早已盯梢许多天的密探悄悄偷走冯监军的密信，并将空白的纸笺代替了原来的密信。

　　驿站那晚，他在和郭荣聊天的同时，伽罗早已带着一众人悄悄将信封塞在冯监军的鞋底和衣服夹层内。 天命之子之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