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丧子之痛,情缘已断
由于此战惨烈,伤员太多,部分重伤之人根本无法行动,所有将士暂时安歇在附近的小城,以待天明之后再行决定去留。
漫漫长夜之后,终于迎来黎明的曙光。李昞早早的洗漱完,兴冲冲的赶去探望自己的儿子。只是刚到门口,他的心里莫名的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阿澄,阿澄你怎么了?”
“大夫,大夫快来看看我的澄儿怎么了?”
众人听闻李昞的惊呼,立马丢下手头的事情,赶到李澄休息的房间。
“回国公,世子这是重伤发作,失血过多,损伤心肺,故而引发伤口感染。”
“怎么会这样,他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朽昨天开的那幅药,国公是否让人依照方子煎药了?”
“自然是,那药方子有问题吗?”李昞直愣愣的盯着大夫,心里慌乱不已。
“药方没问题,只是煎药之人似乎少放了东西,所以药力不济……”
听闻此言,李昞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如五雷轰顶一样茫然无措。“大夫,那阿澄现在这样,还有救吗?”
“请恕老朽无能为力了。”
“阿澄,阿澄,我的澄儿呀。”李昞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之后,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杨坚一个箭步冲到李昞身边,扶住了他。“李叔父!”
“阿坚,快把他抱到卧榻上去。大夫,快替唐国公诊治。”
再次醒来之时,天空阴沉沉的,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也不知是在白天还是傍晚时分,李昞悄悄转动眼珠,发现略显苍老的杨忠坐在身旁陪伴自己。
“阿澄他,是不是已经……”
“贤弟,节哀顺便吧。”
屋子里一片寂寥,李昞低头流泪,无声哭泣,心痛入骨髓却有口难言,有苦说不出。伤心过后,李昞看了一眼老迈的杨忠,满是歉意。
“杨柱国,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麻烦你照顾我,真是过意不去。”
“我只是过来陪陪你,丧子之痛,常人哪知道其中滋味。也就我这样的糟老头子能理解一二。”
“我的洪儿早夭也就算了,阿澄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二十多年了,辛辛苦苦栽培了二十多年,怎么说没就没了。”
“贤弟,若想哭就哭出来,想说什么也都说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我今天就在这陪着你,听你说说心里话。”
“我想要我的澄儿呀,老天你把我的澄儿还给我呀……”
听着李昞凄惨的声声呼唤,杨坚心里一阵一阵抽搐的难受。想起和李澄初次见面时,他的那份羞涩和纯真,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只是为何昨夜还在和自己畅谈的少年好友,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唯有李澄在自己心中依旧如同当年那样纯真善良。
如今连最后这一丝美好,也被残酷剥夺,杨坚心中百感交集,却又无法对人言说。
“阿坚,你别太难过了,李澄他命数如此,谁也没有办法。”
“和他相识已经超过十年了,这十年来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经变了。唯有他依旧是那么单纯善良。上天保存了他这颗赤子之心,却没有保留他的性命。”
听着夫君淡淡的叹息,伽罗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冷淡之意。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也许夫君只是在缅怀逝去的故人,所以神情显得有些冷清吧。
“生离死别,人生无常。死者已矣,生者如斯。”
杨坚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妻子,神色复杂,语气里杂糅着痛苦,愧疚还有一丝冷漠。
“话虽如此,真正要做到的时候,谁又能幸免?李叔父这些年本就活得痛苦,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该如何熬下去。”
“阿坚,你是不是在自责没有保护好李澄,愧对李叔父的重托?这完全不是你的责任,昨天那种情况,你自身都难保,谁还能顾得了别人?”
“明知道那么危险,我就应该让他跟着迎亲使团先走。即使他不愿意,打斗的时候,我也应该照应他。明知道他武艺并不是那么精湛,我……”
眼看着夫君在自责中越陷越深,伽罗内心惶恐不安,紧紧的握住杨坚的双臂,劝慰道。
“不是这样的,阿坚你听我说,李澄的死真的不关你的事。他并不是因为你没有照应,而死在战场上。事情结束后,他原本也只是受了重伤。他那时候并没有死,你也没有愧对李叔父的嘱托。”
杨坚苦笑一声,木然看向远处。“是啊,他只是受了重伤,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他,才让他这么年轻就撒手人寰。”
“阿坚,真的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神医,治不好他的伤怎么能怪你呢。连大夫都束手无策,何况你我。”
“他本可以多活很多年,我却没能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也许这一辈子我都难以安生。现在只要看到李叔父,我就会想起他。记得临去突厥前,他还跟我说,这次回来,他就娶那个心爱的姑娘为妻……”
看着夫君难过不已,伽罗心里更是不好受,泪流不止,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对不起,阿坚,你不要再自责了。”
杨坚收回目光,默默的看向眼前的妻子,言语中多了一丝冷漠和无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千里迢迢赶来救我,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听到此话,伽罗心头一震,惶恐不安的仰头看向夫君。“阿坚,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以为少了一味药,只是不会好那么快而已,我真的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一切都算我的错吧。”
语气依旧是那样平淡,脸上也没有怒色,只是在伽罗看来,这一切都是杨坚最自己失望的表现。她试探着抓住夫君的手臂,低声致歉。
“阿坚,对不起,对不起。”
杨坚轻轻将手臂抽离,语气平淡的像在聊家常,伽罗听来却是字字诛心。“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我。是我亏欠了你,所有的罪过都由我来偿还。”
伽罗试图挽留,杨坚缓缓转身离开。
“阿坚。”看着夫君的背影,伽罗微弱之声,轻轻呼唤,内心里早已肝肠寸断。
杨坚于心不忍,停下脚步,最终还是走出门外。躲在门外偷听的伽蓝不禁吓一跳,杨坚早已知晓伽蓝的存在,停顿片刻,淡漠的对着前方出声道。
“李澄其实一直都很善良,你们没必要那么对他。昨晚,李澄病发前,曾嘱托我如果他有什么不测,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他的父亲和幼弟。”
话音刚落,杨坚头也不回的往院子里走去。伽罗绝望的跌坐地上,失声痛哭。“阿坚,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想过救你,没想过害他。”
树下,不知谁摆了长条方桌,竟然还有坐垫。杨坚察觉到伽蓝跟在自己身后,知道她有话要说,索性坐在树下的方桌旁,等待伽蓝自己现身。
没过多久,伽蓝也察觉到杨坚的用意,大方的坐到了杨坚的对面,深深的注视着对方。
“杨妹夫,我,我没想过害谁。我只是……”
“我和伽罗说的话,你既然已经听到了,就不必多说。这一切全都算在我头上,要怪就怪我吧。”
“我原本真的是想来救你们的,我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伽罗没有对不起我,你更不用说对不起。四姐,多谢你冒这么大险跑过来救我。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伽蓝听着杨坚客气生分的话语,内心失落不已。“坚哥哥,我是心甘情愿冒险的,救你也是我自愿的,我不需要你报答。况且你也救了我,我们算扯平了。”
杨坚听到对方对自己亲密的称呼,心里有些慌乱。“四姐,你还是叫我杨妹夫吧。如果被李叔父听到,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听闻此言,伽蓝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他一定还是记挂自己的,只是碍于双方生份,不敢逾矩而已。
“坚哥哥,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一定还在恨着我。当年你对我那么好,我却辜负了你,是我对不起你。我已经知道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就不用再提了。况且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哪来原谅之说。要说错,我也有错。得知你心不在我,我也欺骗过你,伤害过你。和你虚与委蛇了那么久,都不告知你真相,你也恨过我吧。”
“不,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要错过你。坚哥哥,你知道吗?这些年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每当我独自一人之时,我总会想起你,想起你的好,想起你的笑,想起你的一点一滴。”
看着对面的女子深情款款的样子,杨坚心虚的低头躲避。“四姐,你我都是有家室之人,不管是恨是爱,过去事情的就让它过去吧。旧事重提,旧情复燃,只会闹的鸡犬不宁,家宅不安。”
“坚哥哥,我不奢求这么多。我只希望能够默默想念你,偶尔能有机会见见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也就你才会对我那么好。”
空气顿时凝固,伽蓝满脸期待的看向杨坚。沉寂片刻后,杨坚抬头直视伽蓝,语气坚定决绝。
“四姐,你对我的情意,还有你舍命相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回报。还请你把我忘了,我们此生只能是亲戚,再无其他瓜葛。”
“你就真那么绝情吗?我拼死拼命过来,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你就真的这么伤我的心吗?你让我忘了你,怎么忘?我想念了你这么多年,你已经深深刻进了我心里。现在你告诉我,我连想念你的资格都没有。”
杨坚一时无言以对,伽蓝隐忍心里的伤心,继续诉说道。
“坚哥哥,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每当我觉得日子难过,熬不下去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当初第一次见你时的场景。每每想起你抬头时的惊艳,我就不觉得日子苦了。这么多年来,你是我唯一的念想,你忍心就这样打破吗?”
思虑片刻,杨坚坚定的回绝道:“对不起,这辈子我只能辜负你了。你还是将我彻底忘掉吧。”
“坚哥哥,你非要这么狠,一点点机会都不给,一丝希望都不留吗?”
“现在给你留的每一丝希望,每一个机会,将来都会变成一个个巨大的伤害。到时候,伤害的人,不止是你,也不止是伽罗,还有很多人会因此受到连累。我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所以我不能给你任何承诺。”
伽蓝苦笑一声,眼泪渐渐模糊了双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变得越来越厉害,也变得越来越狠心。我不知道该夸自己有眼光,还是该骂自己眼瞎。”
短暂的沉默之后,杨坚冷冷的声音响起。“如果你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那你就履行当年三个巴掌的承诺吧。”
“你当初不是没有答应我吗?现在,你宁愿让我打你,你也不肯跟我有任何瓜葛了。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看着伽蓝伤心欲绝的模样,杨坚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很快又被自己压制在心底。缓了片刻,杨坚淡漠的看向对方。
“我没有讨厌你。是我骗了你,伤了你的心,还辜负了你的好意,我只是承担我该该负的责任。”
伽蓝看了一眼神情冷清的杨坚,心里莫名的有些敬畏和害怕。悄悄擦了擦眼泪,伽蓝转身准备离去。走了两步,随即又淡淡的回道。
“你现在太过威严,我没这个胆量打你。”
伽罗躲在房间里,默默的看着窗外的情形,不敢出来干涉。直到看到四姐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李昞经历丧子之痛,早已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般在院外乱逛,却无意中看到自己的夫人正在和杨坚闲聊,躲在另外一棵树下从头到尾偷听他们的谈话。 天命之子之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