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片刻之后,微微的颔首,算是应承了玄悟的问题。
玄悟轻蔑的冷笑,想不到如来还是按捺不住,将手都伸到天庭中来。当日那孔雀明王祸乱凡间,诸神前往都擒拿不住。且孔雀本就是灵山中人,亦是要如来出面才可。但今日这件事情,是他和天庭的恩怨,却又关灵山何事。
不过如来能遣人来此,亦是正中下怀。若非如此,想必此时过后,他也会亲往灵山,面见佛祖。
玄悟脚下的云雾翻滚,目光冰冷无度。若说他心中的憎恨可以一分为二,那么另一半便是针对灵山的如来。
当日屈膝下跪,求的就是那位灵山之主,总是慈悲为怀渡化众生的如来!
就是这个身在最为圣洁之地,日日诵读经文,被说成是至高无上满心善念的如来,在面对孔雀明王和弟子性命之间,最终选择了牺牲金蝉子,对其死活不闻不问。都言佛祖仁善,却能眼睁睁的看着昔日座下最为喜爱的弟子被孔雀出手折磨,只因为毁了天庭的天引水便能放任不管,对于自己的哀求无动于衷。纵然是在最后的时刻,还是没有任凭自己将对方斩杀,留下了孔雀的性命。
但是金蝉子呢?
已然蜕变成了原身,再也不可复生。
玄悟的心中此时已然没有了任何可以动摇意志的情绪,像是放弃了所有无谓的挣扎。对于拥有能足以踏平九霄的能力来说,一切的争辩都是在浪费世间。现下只想直捣凌霄殿,不愿在任何人和事上多做耽搁。
“如来素来自信,你也颇为大胆。”玄悟语气平静且缓慢,只极为的寒冷。“诸神将已经被尽数压制,不知还有几个生还。你此时前来,不知应该说成是及时,还是说成是送死!”他停了停,目光冷冽的瞥了眼前之人。“听闻灵山中菩萨尊者数不胜数,皆是有着大智大悟看破生死脱离轮回,想必亦是对于性命一说都无所畏惧。看见如今天庭的这般光景,竟还能这般的淡然处之,着实是令人钦佩。看来如来选你前来,定然是极为的倚重。只不过无论你是何等的法力高深,若是不将我降服,便只能和那些凡人的神将一般,落得个命丧当场的结局。而我在毁了凌霄殿之后,亦会前去灵山,以谢佛祖记挂之情!”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字字清晰,从唇齿间咀嚼而出。
那人听闻,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极为短暂的情绪。只不过这世间过于短暂,以至于连玄悟都未曾察觉出来。
“说了许久,甚是麻烦。”玄悟拂了拂手中定海神针,声音清凛道。“既然你不愿多言,那么我亦无需多费唇舌。不过就是灵山中的那位尊者菩萨,说不说明身份,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因为终会有一人,会死在当场!”
那人听闻,缓慢的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感受着身周弥漫起来的杀意。他隐没在广袖中的手掌慢慢的握成拳,继而在睁开双眸之时复又松开。那双平淡冷清的眸子中已然将所有的情绪起伏都归于平静,感受到对方所散发出来的攻击之势越加强烈,已然弥漫了整个天宇。他缓慢的吸了口气,而后慢慢的伸出手掌,做出了一个请对方出招的手势。
玄悟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那样子不像是在与自己对抗,倒像是在指导一般。那样的手势和姿态,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纵然是看见了被自己变成犹如废墟一般的狼藉场景,诸神的狼狈的模样,却没有半分的紧迫之感。难不成他的法力会比这些神将加起来更为的高强,竟做出这般冷静自持之态,似是全然未把劲敌放在眼里。
越是看见对方这样平静,玄悟便越想尽快的斩杀对方!!
疾风涌动,那些混杂着杀意的冷风将两人身周的空气都搅动起来。那人的白色衣袍被扯得上下翻飞,像是下一刻便会被这样强劲的风扯裂!
玄悟的火睛倏然闪烁,身上闪现出强烈的光芒。这些强光在风中相互纠结缠绕,形成了一股凛冽强劲的攻势,直直的奔着那人而去!
若是换做之前的那些神将,恐会立时的使用法器将其化解,面容亦会是纠结在一处,或目露狠厉或是神色愤恨,单凭两道视线,便会将对方切成数块。
但此时这人却一动未动,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他的瞳仁中映射出那急速而来犹如闪电之势的巨流,身上的衣袍被那强烈的压迫之气吹得向后飞扬,像是随时都会被扯断!
疾风而过,几乎贴着那人的侧脸,毫厘的距离,便可以将整个脑袋削去一半。飞扬的发丝被切断了数根,缓缓飘落。
那人仍旧站立在原处,神色不动,仿佛忽略了生死。
玄悟下意识的挑起了眉梢,还真不知原来竟然有人能淡漠至此。那道疾风虽然只是一个障眼法,但若是稍微偏移一点便是致命一击。他原本打算是以这样的方法打破对方那份平和的外表,任谁看见危险将至都会做出防御和抵抗,待到那人移动身形,躲避自己的攻击,那么便可以趁他分神之时,再次出手。
可最终的结果却不尽人意,这人居然真的就这样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无视一般。玄悟可不认为面前这人能及早的洞察到自己的动机才如此笃定这一击并非致命,能展现出如此的定力,倒是让玄悟的心中起了一丝兴趣。
呼啸的风声将这里凸显的更为荒凉萧瑟。
“不愧是灵山来的人,这忍耐之力倒是比这天界的神将要强上许多。”玄悟冰冷的面容没有过多的情绪,语气亦是清冷如冰。没有如愿的看见见给对方逼出惊慌失措的神色,心中终究是隐隐不悦。“不过这既然是天庭中的事情,又与那如来有何干系。玉帝手下精兵强将数不胜数,却仍旧保不住一个凌霄殿,他未曾下旨求助,倒是那如来如此的多管闲事来插上一手。”玄悟微微勾起嘴角,不带一丝温度的讥笑道:“谁知会不会如当日擒拿孔雀一般,好心相帮,却最终落得个难看的收场,功劳和感谢都捞不到,唯恐还会搭上性命。”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波澜,随即又隐没了下去。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眼前的人,语气充满的蛊惑。“你虽身在灵山,怕还不知。被如来看重却并非是何种荣耀之事。今日只遣了你一人赶来,必然是要来擒住我这个天魔。但若是你当真擒拿住我,却也并非会换来天庭的感谢,相反,谁知那玉帝会不会为了掩盖今日天庭这般落魄下场,寻个什么罪名,安在你的头上呢?!”玄悟微微的扬起下颌,神色一时间显出了些许的凄凉。“你若是在灵山,应是听闻过金蝉子之名。”
那人目光一沉,袖中的手掌不由得紧了紧。不过他看见对方露出了一丝情绪,亦是随着他的发问,缓慢的点了点头。
这一举动倒是让玄悟不觉的笑了一下,虽然这笑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因为如此对立的两个人,不知何时便会大打出手以命相搏,却在此时能如此安静的对立而站,一人倾听一人唠叨,这样的气氛着实与之前的腥风血雨有些相悖。玄悟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不干脆出手将这人诛杀,却想着将心中的话语不吐不快。或许是因为来人过于安静,甚至连一丝杀意都没有,若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以现下这种身份相遇,或许,他也不会有这样的防御之心。
“如来座下最为得意的弟子,亲自接入灵山潜心渡化之人。想必整个西方世界,都会有所耳闻。”玄悟仍旧以一种清冷的姿态说着昔日旧人。“他便是由佛祖亲命,协助天庭,去擒拿那逃出黑煞河中的孔雀明王。虽然当日谁人都知这样的差事时分的棘手,如烫手的山芋无人愿为。但是金蝉子还是欣然领命,只为能早日擒拿孔雀,免去三界危机。”玄悟似是陷入了当日的回忆,但是却不再将心中的情绪表现出来。“他愿意为了凡人施展结界,削去自身之力护得他人周全。危急之时,无论对方身份,都愿意舍弃自身性命,不问缘由。或许在他的脑海中,他就是一个可以为了他人而舍弃生命的人。”他想到了第一次看见金蝉子时,入了南海为了修补御海神鼎而施展逆身术险些命丧当场;与蝎子精对抗战时为保自己身中蝎毒;在胡九音盗走九灵续之后未曾因救命良药的丢失怨怼过一句;被孔雀占据身体之后未曾因保命而对佛祖开口相求一句……
那样的金蝉子,总是淡然的模样,唯有看见世间疾苦他人受难之时,方才露出隐忍的清晰,目露哀戚。
“不知灵山中的人是否都是如此?”他盯着面前的人,冰冷的问道。
“可最终……”玄悟未等对方回答,继续道。“他还是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化为了金蝉,魂魄尽散,饱受苦楚。”
那人的双目中微微涌动着流光,似是显现出些许的不忍。
玄悟斜睨着那人,语气充满了讽刺。“不知当日金蝉子的下场,会不会同样落在你的身上。” 吾生传之擒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