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武帝尊不屑天界,所以为自己择了个无弥宫,所建殿宇名为欺天殿。殿后有一清池,池中开满荷花,颜色娇艳,遥映碧天。水面平静无波,荷叶上水珠摇摇欲坠。偶有一尾锦鲤清扫过池面,荡起细微的涟漪。
池旁一座八角凉亭,从亭子顶端便被花藤缠绕。那花藤灵活游走,在凉亭四周垂下丝绦,藤上坠着白色花串,粉白相间,淡淡花香四溢,将亭中半遮半挡。亭外那些花藤犹如灵蛇一般,在不断地盘旋缠绕,时而抬起一端,再懒懒的向后倒去。
八角凉亭之中有一抹紫色身影,歪身靠在由那些花藤缠成的软塌之上,那些花藤围在那人头顶身侧,轻轻晃动着叶子为其小心翼翼的打扇。而那人则眯着眼睛,甚是惬意的品着手中佳酿,另一手撑着额头。因这亭中不似殿中宽敞,那花藤缠绕成的软塌亦是稍显狭小,那人便将两腿随意的弯曲在榻上,紫色衣摆垂在塌下,倒也不显拥挤,神态颇为悠闲自得。
有一身姿妙曼侍女打扮的女子缓步来至凉亭前,离着亭边一步之遥站定,垂首福身,轻声道:“回禀帝尊,九头妖王已然到了殿中。”
亭中男子扬了扬嘴角,吐出一个字道:“传!”
女子福身应了一声,正欲退下,忽然余光瞥见一只虫正试图落在那花藤之上。女子眉头微皱,黄色眼珠中嵌着的瞳孔竟是竖立成椭圆。她微微扬起下颌,张口倏地伸出一条红色细长的舌头,迅雷不及掩耳的将那虫卷入口中,而后做了个吞咽动作,又满足的吐了吐舌,偷眼看向亭中之人,见其未有任何言语,便觉得自己动作迅速未被其发觉,便后退着悄声离去。
亭中那些为男子打扇的花藤谄媚般的在男子面前扭了几扭,花叶亦是蔫了几分。那男子低声的笑笑,捻着杯盏的手伸出一指,宠溺的点了点面前的花藤,嗔道:“一只虫子而已,也值得你这般的萎靡不振?那赤练本就是蛇妖,能这般的谨慎自持已然不易。一时露了本性,吃个虫子又能如何,哪里就是抢了你的东西?这些小事也要在本尊这里告状,真是小气至极!”说罢男子微微一笑,又饮了一口杯中佳酿。
那花藤告了个状,被这男子一番温柔语气说的心中甚是欣喜,便撒娇似的抖了抖叶子,又小心翼翼的打起扇来。
九头虫被那女子带领至凉亭之外,距离两步之遥便站定。那女子福身退下,只剩九头虫立在原地。因那些花藤遮半挡了凉亭,在外面只能看见那紫色衣摆。九头虫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搭在膝上,垂首沉声道:“九头虫见过圣武帝尊。”
亭中男子轻轻抬了抬手,那些打扇的花叶便识趣的向后退开。男子摩挲着杯盏的边缘,声音含着笑意,道:“九头虫王终于知道收心回返了?”
九头虫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那饱含笑意的声音在他听来简直就如三九寒冰一般使得自己周身冰凉。他慌忙的拱手施礼道:“帝尊明鉴,属下乃是奉帝尊之命,将那熬钦所统七湖十三潭水主尽数除去,耽搁了回返的时辰,并非有意拖延。”
男子向后仰了仰头,声音慵懒道:“哦?原来虫王还是记得本尊的旨意。”男子停了停,又道:“可是,虫王又是如何执行本尊的命令呢?”
九头虫眼珠转了转,咬牙道:“属下将那些水族屠戮殆尽,将那些水主剥皮制旗,悬于水边。”
“哈哈……”男子不禁笑道:“做成旗子?虫王真是好手段,竟然能想出这般妙招,本尊听着也觉得有趣。但是本尊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虫王回返之时,应该有些东西要献与本尊,可对?”
九头虫神色一凛,继而额间冒出汗珠。他抿紧嘴唇,咬了咬牙,伸手向着怀中一摸,停顿了片刻,才慢吞吞的将那怀中之物缓慢的掏了出来,握在手中,低头看了看。
男子的声音悠悠响起,道:“虫王莫要用力,不然那些元丹便要在未被吸收之前全都被捏散了。”男子歪了歪头,对着外面跪地之人道:“怎么,虫王难道不愿?”他尾音上扬,显露出些许的质问之意。
九头虫一惊,急忙将双手平摊在身前,将手掌摊平,对着亭中人恭敬道:“帝尊言重,属下万万不敢。这些水主的元丹,属下本就是想回来献与帝尊,哪里会有不愿一说。属下尽心尽力,为的就是替帝尊搜集元丹已助帝尊神力大增,早日翻天覆地!”他字字掷地有声,竭力的表现自己的坦诚之心。
此言说罢,那面对着九头虫一面的凉亭上的花藤倏地向着两边分开,亭中男子的身形登时展现出来,真是一张倾倒众生的好容貌!那男子正了正身子,原本撑着头侧的手缓慢的绕动手指。只见手间弥漫起一股紫色轻烟,而那紫烟缓慢飘散,游蛇一般在空气中蜿蜒而至,在九头虫手间萦绕,那些躺在其手掌上的几颗发着光芒的元丹慢慢飘起,而后随着那紫烟蜿蜒回去,轻轻的落在了男子的手中。九头虫感觉手中一轻,知道东西已然被那男子收走,不敢展露任何神色,立时将双手放下,维持着原有跪地的姿势。
圣武帝尊看着手中的元丹,轻蔑一笑,道:“怎的只有十八颗?”
九头虫额间汗水连连,只得强装镇定,压抑着声音回道:“七湖十三潭,唯有一个碧波潭尚未被灭。只因关键时刻来了一个无名小卒,耽误了时机。而那万圣老儿向南海求助,熬钦派来了援兵,属下力有不及才未能将万圣老儿手刃当场。”
圣武帝尊惊艳的面容不见喜怒,仍是一副波澜不惊之态,那些元丹悬浮在掌上,被紫色烟雾包裹。他兀自盯着手中之物,轻笑道:“阻挡你的,并非是无名小卒,他是那熬钦的亲子,南海的未来之主,登天化龙的太子殿下敖烈。”
九头虫忙垂首应道:“帝尊英明,是属下无知。”
男子笑了几声,斜睨了九头虫一眼,道:“你也算是不赖,竟然将那敖烈重伤,现下唯恐性命堪忧。想来那万圣龙王此刻正担心他的那大主子熬钦会因此迁怒碧波潭,满心惴惴,定然会竭尽全力的救治敖烈。”
九头虫偷偷抬了抬眼皮,见那男子神态自得的看着前方,好似是沉浸在眼前美景一般。他深知这位帝尊神通广大,无所不知。那么他所做之事都被这位了然于心,当然也包括自己不愿被其知晓之事。九头虫心中焦灼,却不知为何对方对自己隐瞒之事不曾提及。
男子思付片刻,缓声道:“万圣龙王逃过一劫,定然会随时防备着你再次前去。熬钦为了报仇,也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些时日且好好的待在洞府之中不要太过张扬。一连灭了七湖十二潭,你与那熬钦的梁子算是结了个结实。”男子忽然将目光落在了俯身之人的身上,声音平淡道:“你已然吃了一个元丹,伤势定然无碍。就且回去将养,等着日后两军阵前,与那熬钦拼个死活罢。”
九头虫心头一颤,后背登时出了冷汗。他感觉到了那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莫大的惊惧之意席卷全身。他在与虎鲸上将对垒之时,因体力不支险些被其生擒。情急之下只得先行吞了一个元丹助长体力,不然他怎能这般轻易的从虎鲸手中逃脱。本是要将那些元丹逐一吞噬,但是顾忌着圣武帝尊,恐背负擅自做主的罪名。只能将那些元丹待在身上,只想着若是能隐瞒一二,那么自己就将那些元丹吃了;若是被圣武帝尊察觉,问将起来那么自己就将其奉上,为自己讨个功劳。但是方才那圣武帝尊问自己要去了那元丹,已然掌握一切却不点破,此时又说出了自己私自吃了元丹一事,俨然是要自己知道,偷吃元丹之事已然暴露,不与追究已然是网开一面。而九头虫已然奉了圣武帝尊之命几乎灭了熬钦的所有,已然被南海视为仇人。他法力不及熬钦,又未能吃掉那些元丹,现下只能依附在圣武帝尊身边。九头虫本想要助长自身法力再不用屈居人下,但现下却只能忍气吞声。他虽嗜血成性,却在心底里惧怕这位帝尊,此刻他更是不敢有丝毫的违逆,连连回应道:“帝尊明鉴,当时事态紧急,未能及时回禀。若不是靠那一枚元丹,唯恐属下性命不保。属下来的匆忙,未能及时说出原由,还请帝尊念及属下忠心不二的份上,宽宥属下。”说罢九头虫便伏下身去,不敢抬头。
男子眼眸中闪烁着寒意,却隐忍了下来。他何尝不知这九头虫野性难驯,不似那柏木灵君心思沉稳。若是自己不点破,想这虫王定然会将这些元丹悉数吞噬,待灵力大增之日,难保不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好在此时他已然成了南海的攻敌,也只能倚靠自己方能保命。男子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淡然道:“虫王忠心,本尊自是知晓,不然也不会将这等大任交托与你。至于这些元丹,对于本尊而言……”男子目光一凛,露出寒光,继而手掌一伸,将那些元丹用力一握。只见那些散发着光芒的元丹在男子手中如玻璃一般碎成残片,扑簌簌从指尖掉落,慢慢的消失。男子缓慢的松开手掌,冷笑道:“微不足道。”
九头虫微微抬首,眼见着那些纷落的残片,一阵心疼却咬牙不语。这人给了自己这样的一个下马威,却留下了自己一条命,当是警醒自己,莫要心存他念,安分守己。
男子捻了捻手指,掸掉碎屑。目光落在前方的清池道:“且不知那长去敛心池之人,现下路经了何处。”
九头虫连忙拱手道:“帝尊所说之事,不知属下可否能效力一二。”
男子动作未变,只略略的摆手,若有所思的笑道:“不必,此时已然有人前去,为本尊分忧。” 吾生传之擒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