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子垂下视线,似乎不愿急于回答。长睫折射的阴影投在眼底,隐晦了神情。
玄悟却是极为的急躁,甚至是御云拉近了些距离,夹杂着些许暴怒的口吻。“你是如来的弟子,本应该继续做西方的尊者。为何会被遣来相助天庭,且还是只身前来,难道那如来就当真这般的轻视于你,只要是送死的事情便会落在你的头上!!”
金蝉子抬起眼帘,去寻求对方话中之意。
“‘天引水’被毁,无法滋养蟠桃园。”金蝉子语气轻缓的说道。“天界蟠桃宴,是玉帝为延续诸仙仙寿而设。‘天引水’来自九霄,无法探究其源头,蟠桃仙树唯有用这水方才能生长结果,否则那些仙神,便无法延续受命,只能重入凡尘,再续修为。”
玄悟听罢,不禁冷哼一声。他扬起下颌,一想起那些看着自己恨不得将视线都化为利刃砍上自己几刀的诸神将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就心中畅快。
怪不得当日太白金星一直都想要诛杀孔雀,却在看见对方在金蝉子身体中拿出那个水球之时变了脸色,甘愿放任孔雀唯恐他将那东西毁坏。如今想想,便可以知晓为何太白金星和诸神都对与金蝉子的死活无动于衷,因为与那‘天引水’相比,他们自己的性命都比这个生死难料的尊者来的重要。即便是要再费一番功夫去擒拿孔雀,哪怕是让孔雀逃离之后不知又会惹下何种祸端,害了多少性命,都抵不过那一滴水来的珍贵!
之所以招来天界的仇视,原因就是因为那‘天引水’被毁,仙寿遭到威胁,他们无法向如来发泄,便只能先拿这个凡间的‘隐患’出气!!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玄悟不禁开怀大笑,一扫之前满脸的阴霾。“那些神仙将领原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时,眼看着那救命的东西被生生的捏碎,不知心中是做何感想!!”玄悟笑罢,神色出现了一丝阴毒和狠厉。双目如刀锋一般将空气割开,字字如冰,阴寒道:“往日他们高坐在天界,看着那些即将得道升天的凡人和生灵历尽天劫,在天雷中挣扎着博出一条道路,在这条登天途中丢了性命废了道行,不是魂飞魄散便是打回原形。那时的他们可否会料想有朝一日,这样的惩戒亦会出现在他们身上!虽然没有天劫可渡,但是一想到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性命一点点的流失而无能为力的模样,就觉得无比畅快!!”
“好啊,好啊!就让他们也尝一尝那种绝望无助的滋味,去体会凡间的疾苦。收了那么多的香火,也该下凡去看上一看,那些虔诚的信徒,是如何卑微的生存。天庭穹宇,已然是相隔万里之遥。若是想要登天而去,便也去历尽劫难,挡一挡天雷罢!!”
玄悟语毕,斜睨了金蝉子一眼。将自己无尽的快意和憎恶尽数展现出来,然后一字一顿,语气极为邪恶的低语道:“天道不仁,必当灭亡!”
金蝉子的身体已然隐去了少许,神色却未有什么变化。
这使得玄悟从那种酣畅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复又阴沉的看着对方。方才自己所说的话和行为似乎并没有引起金蝉子的任何反驳,还是那样平静的看着自己。似乎是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变成事实,不过是他的一时妄断。
“天庭是不会从三界消失的。”
金蝉子似乎是放弃了一般,淡淡说道。
“什么!?”行为神色一沉,所有的愤恨复又涌上头顶,阴冷的盯着面前之人,隐隐的压着杀意。
“玄悟,天庭不会被毁。”金蝉子仍旧是平和的说道。“虽然‘天引水’被毁,但是天庭却不能从三界消失。否则天地便会陷入混沌,无法维护三界平衡,会招来无尽的灾难。”
玄悟轻嗤一声,极为不屑的挥了挥定海神针,目光瞥向别处,满不在乎道:“可是那蟠桃园中已然结不出仙桃,那些神仙的受命无法延续。届时他们便会如同凡人一般大限将至,不去找那阎君讨个好身份以求在世间享受一番,难道还期盼玉帝能力挽狂澜,留他们在天庭当什么天神吗?!”玄悟阴狠的神色愈加浓烈,像是黑夜遮住了月光的层云,掩盖了所有的声息。
“昔日高高在上,却换来个登高跌重!!”玄悟甚是不屑的敲了敲额头,“敌不过孔雀,要靠如来出马。他们大可再去跪求佛祖,寻个出路。不是说佛祖仁善,众生平等?想必这些神仙只要肯放下身段,去跪求几日,那如来再怎样也会给玉帝一个薄面,在寻找到能替代‘天引水’的方法期间,让他们可以安然的待在天界,免受轮回之苦!”玄悟倨傲的勾着嘴角,阴狠的神色一览无余。他看见金蝉子在自己说完之后仍旧是静默在原地,任由着身体碎成星河。
他很快便会消失。
玄悟想。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或许连玄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脑海中猛然的出现了孔雀的面孔。
是在他与自己视线交接的须臾之时,那轻的无从察觉的话语。
“从始至终,擒拿我,都不是如来的目的……”
“金蝉子的肉身……才是主要……天引水,亦是假的。”
玄悟被几个字眼刺痛了心脏,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那些真相模模糊糊,却又急不可耐的等着有人去掀开最后的一层纱幔,将那充满鲜血的事实展现在面前。
他像是看见了结果,却又不愿去相信那样的结果。
难道金蝉子要将肉身重回六道,当真是如那孔雀所说?
玄悟尝试着不去追问所有欲盖弥彰的事实,握着定海神针的手负在身后,表现的坦然处之一些。他是天魔,遁入魔道,不问七情六欲。所有的急躁迫切之情,手要淹没在激荡沸腾的血液当中。
“为什么……”
玄悟这话说的甚是无力,没有震慑之意。这短短的三个字,已经要耗尽了他的全部耐性。成为天魔以来,性情本就难以掌控,此时他多想将面前这人的脑子剖开,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因由,将那些所有隐藏着却又呼之欲出的事情挖掘出来。
为什么要离开灵山,为什么没有死在孔雀的手里,为什么留下一道元神来阻拦自己,为什么要舍弃自己去污浊的凡尘…………
“天庭不可灭。”金蝉子淡淡的开口道,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擒拿孔雀,加之天蓬元帅和卷帘大将,皆是那大战中的功臣。但也因为如此,使得他们同样在擒住孔雀之后犯下了天条。且你惹来天罚,攻上天界,屠杀神将,荼毒苍生。任何一条都足以魂飞魄散永消三界,再无生还。”金蝉子眼眸清澈,映射出玄悟强压怒意的面孔,他知道自己还未说道对方想要知晓的答案。
“我虽然在佛前,却心生杂念,一时间的疏漏,造成了今日的恶果。所有的罪责,即便是我终生诵读佛经,亦难抵消死在这场灾祸中的生灵。纵然是你乃是与那孔雀明王相克之命,但是亦会威胁三界的祸首。但是……”金蝉子咽下了之后的话。
但是那时,他身染蝎毒,无法对抗孔雀,天蓬元帅虽为天将,但是仅凭借着一人之力又如何能与众妖魔对抗。玄悟沾染了他身上的佛光,虽然心智不定,却是一把能压制孔雀的利剑。他与茂灵山主选了他,亦是将他推上了一条不知福祸的不归路。 吾生传之擒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