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童出去之后,马车便缓缓前行,相比是墨一已然坐在了车前驾驭马匹。
男子叹了口气,收敛了方才的浮躁的情绪,转而对着三人饱含歉意的一笑,很是尴尬的一笑道:“在下管叫不严,让三位恩公见笑了。”
金蝉子微微摆摆手,和声道:“坤灵心性耿直,活泼开朗,忠心为主,是个心善之人。”
男子点点头,似是回忆起以往的事情,低声叙述道:“两个孩子亦是命苦。家乡大旱,父母饿死在了逃荒路上,只剩下这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三九寒天,却无棉衣裹身,偷跑进酒楼中偷些剩饭,被伙计抓住打骂。正巧被我撞见,遂收在了身边随侍在侧。”男子停了停,叹息道:“许是见多了生死之事,心宝小小年纪便是学会了隐忍情绪,心思深沉的很,平日里亦是不怎么爱笑,像个老夫子。妹妹坤灵倒是个开朗的性子,活泼机灵,爱笑爱闹。在我身边,亦是显得喜庆些。”
金蝉子暗叹,这男子的确是个心怀善念之人,奈何却有了这样一副病躯。
男子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良久,忽然反应过来还有三人在场。瞬间回神,尴尬的笑道:“平时难有愿意坐下听我唠叨之人,今日倒叫三位恩人充当了听客。想必这些无聊之事定然是枯燥乏味至极,是在下失礼了。”说罢微微欠身,拱了拱手当做告罪。
金蝉子连忙倾身相扶,将男子扶稳在座位之上,自己坐回原位,方才回道:“公子宅心仁厚,善心之举,我等听闻更是心中钦佩。何来失礼一说。”
男子本无炫耀之意,听闻更是颇感羞愧。只得垂眸道:“即是遇见,岂能坐视不理。若是三位恩公没有这样的善心,唯恐在下今日便与手下魂断在那树林之中。”他复又抬首对着金蝉子道:“恩公莫要在一口一个‘公子’,在下姓凤,家中九子中行五,恩公便唤我凤五便可。”
金蝉子颔首道:“原是凤五公子,即是如此,那公子亦莫要在称我三人恩公。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我等一同经历了生死。”他对着凤五介绍道:“在下乃是佛门之人,法号金蝉子。这位是同行之人,名为玄悟。而这位,是我新收入门下的弟子,名为音儿。”
凤五向其他两位一一颔首致意。
玄悟此时见气氛平和,这凤五更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淡漠疏离。已然知晓了彼此姓名,此时心中亦是放松了不少,便对着凤五问道:“我听闻你要去往一处叫茂灵山的地方,且不知那里是个什么去处?”
凤五垂眸,一手揽着衣袖,一手执壶往杯中续了些许茶水。听罢,轻轻放下杯盏,抬手示意三人饮用,复又看向玄悟,笑着缓声道:“只因我自由体弱,纵然是药不离口,能活到这个年纪已然是上天垂怜。家中听闻有一座茂灵山,那山上有一老者,乃是得道仙人。安居在山中,日日开坛讲法,渡化众生,座下弟子更是身怀绝技。若是能时时听老仙人讲法宣道,即使是顽疾缠身,亦可去病气,增阳元,恢复如初。”
小狐听得眨巴眨巴眼睛,完全被吸引了注意。而玄悟则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哦?却不知还有这样的神仙存在。”
凤五面露无奈的笑意,叹声道:“且不论这事是真是假,我都不甚在意。本是病的久了,成了习惯,亦抹杀了所有的希望,只愿草草一生也便罢了。奈何双亲尚在,家中九子,兄长相劝,弟妹又个个调皮捣蛋,为了躲避那些唠叨和头疼的吵杂,便带了一行侍卫,前往那处。却不知路上竟然会遇到妖精鬼怪,阻了去路。”
玄悟了然的点点头,看着人亦不似故意诓骗。但是一介凡人,却遇妖不惊,身边高手环绕,通晓阴阳之术,能洞悉到那妖首所散发的妖气之源。拖着这样的身子亦敢这样的长途跋涉,看那些黑衣人的样子,个个都是训练有素,即便是在那般恶略性命攸关之时,亦不显慌乱,当真不是一般富裕人家所能训练出来的。玄悟思付便可,便试探着问道:“凤五公子莫要妄自菲薄,失了信心。想来凤五公子定然不是庸碌之辈,那样紧急时刻却能临危不乱,竟能一语道破那妖首所在之处,但凭借这点就令在下着实钦佩。”说罢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凤五,想从其面容上捕捉到一丝情绪。
凤五微微垂眸,手抵在唇边轻声的咳嗽几声。缓慢的端起面前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待呼吸顺畅了些,方才放下杯子,缓声道:“家父本是商人,早年间四海游走,结交之人甚广。其中便有一位修道之人,颇有些修为。后来与家母安定下来,有了四位兄长后,在家母身怀有孕之时,那道人上门来,说是要等孩子降生。他独自修葺了一个简单的院落,亦不入住府中,平时亦鲜少走动。谁知家母临盆之后,虽是男婴却已然没有了气息,家父心急如焚,家母更是痛不欲生。那道人将婴孩抱回了自己的院中,一时三刻后,便听闻婴儿啼哭之声。家父喜出望外,对道人险些要三跪九叩。但是道人却言,男婴虽捡了一条命,却顽疾缠身,需终身参药不离口。”凤五无奈的苦笑,继而道:“那男婴便是凤五,那道人就是家师。而我终日总是在师傅那茅屋中度过的时光较多,听得看的亦皆是些五行八卦,灵异妖怪。所以耳渲目染,倒是学了些皮毛。只是学的不甚精粹,不敢随意显弄,恐丢了家师的颜面。”凤五说罢,又是抬手啜了口茶水,已然有些微喘。
小狐已然听得入神,此时听见凤五说自己学艺不精,一时不甚赞同,便急急的说道:“怎会丢脸,你已然厉害的很。若不是你说出了妖首所在,就单凭着玄悟一人之力,哪里会那般的顺利就将其击败。说到底,他就是个听吩咐办事之人,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小狐说罢,便是双眼放光,精神焕发。恭维了佩服之人又贬低了厌恶之人,心下更是欢喜的不行。
玄悟被这话噎的心中郁促,这小狐真是越来越多嘴,居然还不忘诋毁自己。若不是他拼尽全力,哪里由得这狐精在此处说三道四。玄悟暗暗咬牙,早知道就将这狐精丢出去喂了那些树精,省的看了心烦。
小狐瞥见玄悟愤恨的目光,依仗着在金蝉子身边,也不在意。只挑衅的瞪了玄悟一眼,又向着金蝉子的身边挪了挪,一副师徒二人一条心的样子。
玄悟的目光如刀子般在那小狐身上早戳出了几百个洞,碍着身在他人之地,不好当面发作,只得气呼呼的忍着一口气,心中策划着与凤五分道扬镳之后再如何惩治这嚣张跋扈的狐精。
凤五听了小狐之言,只抿着嘴笑了笑,复又对金蝉子道:“方才听闻,恩公是佛门中人?”
金蝉子颔首道:“正是。”
凤五面露些许疑惑,却掩饰着情绪,问道:“我只知道家皆是带发,熟不知佛家弟子亦是无需剃度。难道,恩公是佛门的俗家弟子?”
带发的佛家弟子,还是如来的弟子。金蝉子心中苦笑,为何自己会带发,其实连他都不甚明了。有时他聆听佛祖说法,众多罗汉菩萨前来。佛音浩渺,萦绕耳畔,却亦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但佛门净土,当心中无尘无垢,无思无念。却是未有多加探究。此时听闻凤五一问,却是自己疑惑之处,倒是不知要如何解释。金蝉子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掩饰般的请啜了一口。
小狐见金蝉子一脸迟疑之态,以为仙人被这样的问题问的很是尴尬,不知要如何的回答。他在金蝉子身边,自告奋勇的为其揽下了这个难题,对凤五笑着答道:“凤五公子你且不知,我家仙人当是出家人中顶顶好看之人。既然佛门六根清净,杂念皆除,心中空明,外貌又何须在意。放着这样的好相貌,饶是看着就颇为舒心。我就是喜欢我家仙人这般的样子,便想时时跟随在侧。”他说的甚是得意,连带着自己心中所想都毫不避忌的说了出来。
凤五微笑着点点头,看向金蝉子。见其放下了手中茶杯,对这样的一番言说亦没有何种要反驳或解释之语,便晓得对方当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虽久居屋中,却懂得察言观色,亦是默然的笑笑,不再多做追问。 吾生传之擒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