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只闻的一声轰隆声响,空中似是炸开了闷雷,将空气向着四周推开,引起一阵气浪。
孔雀被推开了些许,极为恼怒的盯着巨龙,未曾开口,却有声音阴狠传出,“熬钦老虫!胆敢来坏本尊的好事!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他的灵咒虽然沾染佛光,却是不似真正的佛言灵咒那般威力。孔雀逃脱了本体,一道执念困在黑煞河,说到底也多少的掺杂了阴邪之气,所结出来的咒印,也不甚纯粹,只能对抗如同弋吞兽那般阴气集聚之物。若是对付不能凝结咒印的对手,那么这必然是个致命招式。但是南海龙王出身龙族,皆有龙气护体,又集结深海中精华滋养,世世代代布云施雨,听奉天庭,龙族祖先所传下来的龙族灵咒即便是不能与佛言灵咒相比较,却对于这样不纯粹的咒术还是能相较一二的。
孔雀险些就要将玄悟困在灵咒里将其一举歼灭,被突如其来的巨龙打破了计划,叫他怎能不怒火中烧!
此时玄悟感受到了巨龙的身体已经缓慢的舒展开,而自己也站立在了龙首之上。他看见了那张强大的龙族咒印,结出一张巨大的结界,居然能将孔雀的咒术击碎,着实是让他吃了一惊。
熬钦阴沉着双目,暗黄色的眼珠微微的转动。龙口微微翕动,只闻得那苍老却有力的声音缓慢响起,“妖邪狂傲,目中无人。”说罢他又似是动了动头部,对着玄悟道:“尊者可有受伤。”
玄悟一愣,之后便想到自己在遇到敖烈之时,曾被金蝉子介绍说是‘西方尊者’,那时熬钦将他们迎到了龙宫,犹如上宾。今日若不是巨龙及时感到,唯恐他即将要面临一场极为艰难的苦战。玄悟听罢,单膝跪在龙首之上,低声道:“多谢龙王相助,安然无恙!”
“哈哈哈哈……”孔雀狰狞的笑声悠然飘来,他轻蔑的看着巨龙,讥笑道:“熬钦啊熬钦,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多管闲事啊。一个小小的天界兵卒,居然值得你请出龙族的护体灵咒!要知道龙族祖先所创出来的咒术,只能在面临大敌且是天界允准的情况下方可运用。如今,你一未曾禀明天庭,二不是降妖将领,却私自动用灵咒。难道是因为活的太久,坏了脑子,还是想去那斩龙台上,尝一尝被斩掉龙鳞的滋味啊!”孔雀说道最后已然是拔高了声调,愤恨难平!他微微的眯了眯眼睛,充满威胁的说道:“为了这场所为的降妖除魔之举,天庭和佛祖都做了什么?无非是遣了几个人来秘密将本尊捉拿,却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调来大军镇压!你身为龙族,不会不知道原由。这些人不过就是几枚棋子而已,妄想要阻拦本尊!但是你南海却与这些是非毫无干系,就应该安分守己的待在你的南海里过悠闲地日子。但你却非要跑来,搅和这趟浑水。本尊就想不通,活了这么久,熬钦你的脑子都活到海里去了不成!”
玄悟神色萧杀,听完孔雀之语心中却隐隐的有种异样之感。他缓慢的站起身,一手将定海神针负在身后,一手握住身边那根巨大的龙角。他似乎是能感受到巨龙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伐之气,也隐隐能感觉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哀伤。
熬钦心中似是一片荒芜,凄凉无比。这场战争中所牵扯的人何止千万,卷入的人又何止天庭派遣的将领。他能掌管南海,一直遵循天庭礼法不曾违拗。所以无论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都是以天庭为尊。无论是孔雀逃离,还是定海神针苏醒,还有麾下七湖十三潭险些被灭了干净。他都是紧守着为人臣的本分,上表天庭,不做他想。
但是今日,他却因为这样的退让,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他唯一的龙子!
熬钦不知道自己活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涌出这样滔天的恨意!
这恨意从胸腔深处喷涌而出,简直要将自己都焚烧干净!他身为龙主,循规蹈矩,不失威仪。
而此刻,他就是要做完敖烈未曾做完的事情!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了,他身为人父,多少的凄苦悲哀都无处诉说。那颗炽热跳动的心,似乎也在一瞬间便停止,空洞凄然。
熬钦巨大的龙眼看了看孔雀,低沉的声音响彻天宇,“吾儿何辜,受此苦难。他只愿荡平妖邪,还世间宁和。吾身为人父,理应完成吾儿之愿。妖邪不除,岂非愧对吾儿……”说罢,巨龙深深的闭了闭眼,将涌起的酸涩之意慢慢压制下去。
孔雀听罢更是笑意加深,“熬钦啊熬钦,你这老虫真是糊涂了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缓邪魅,充满了蛊惑道:“难道你竟不愿相信,你的儿子,堂堂的南海太子,已经,死、了、吗?”孔雀仰头嘶鸣,颇为嘲讽。“即便是你能除掉天下的妖魔又能如何?即便你稳坐龙椅千百年又能如何?熬钦啊,你这一生都注定孤独,无子嗣在侧。无论你立下何种汗马功劳,如何的遵守天庭法喻,都换不回你儿子的一条命!他终究是魂飞魄散,难在重聚,堕入轮回之道,成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玄悟身形一僵,孔雀那一句句话似是重锤敲击在了胸口!
敖烈已然魂飞魄散,难以再聚!
他缓缓的闭上眼,感觉眼中潮湿,终是流下了一滴热泪。
熬钦悲哀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最为疼痛的伤口被戳破撕扯,所有的悲痛混合着血液汩汩而出,难以愈合。
——“纵然是南海之主又能如何,注定孤独一生,无子嗣相伴!”
九头虫临死之际的讥讽和孔雀的嘲笑骤然的重合,像是闷雷,在熬钦的耳边炸响!熬钦感受到了站在自己头顶上的人用力的握了握自己的龙角,像是在隐忍着某种情绪。他伏下身体,悠然的问道:“敢问尊者,这一身铠甲,可是出自我南海之物。”
玄悟强自压下那股情绪,忍声回道:“正是。”
熬钦半阖下眼睛,心中酸楚。这宝衣应该是嘱咐龟丞相,交于敖烈在蟠桃宴上相赠二郎真君,为的是让敖烈能在天界多结实些重臣,为其铺平一条通往龙椅上的平坦之路。
可是他的儿子啊,他是最清楚不过。那样桀骜耿直的性子,怎会真心与那位恃才傲物的二郎真君相交。竟是一声不吭,就将南海顶好的宝衣,就这样送给了别人。
熬钦顿了顿,眼中弥漫着哀伤。“是,吾儿相送?”
玄悟唯恐南海龙王看见自家宝衣穿在了自家的身上,会多有不满。但是想到如今敖烈已然不在,心中又感觉无尽的酸楚。只忍着翻涌的情绪,道:“是。”
“也罢……”巨龙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透露出无奈和凄然。“吾儿刚正,结交之人定然要可性命相托。你们渊源颇深,必然是挚友。定海神针虽然是南海之物,却灵性极高,不轻易认主。既然甘愿屈居在你的手上,想必也是运数使然。吾儿已经……”他哽咽了声音,复又道:“那么老朽就与你,去除妖擒魔。也算,了却吾儿的心愿。” 吾生传之擒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