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应该恨我。”胡九音复又冷声道:“本王是妖邪,不配与你等相较。”她缓慢的收敛了情绪,恢复成了冷傲的狐主。“相当日翠姨为了护本王离去,与天蓬元帅交手,却被对方的雷咒所击杀。本王回归于林坡,杀妖夺地,族人已经是元气大伤,衰败不堪。本王无奈,只得先修生养息,重振于林坡。不想如此一来,竟是隐世了数年。待本王遣人去打探天蓬和那妖邪的下落之时,外界却传来孔雀搅乱三界之事。本王不能擅自离去,只得设下结界,以防族人再次面临威胁。离开之日,孔雀已经被擒,而天蓬和那妖邪的下落,亦是不得而知。”
玄悟神色冷了下来,寒声道:“天蓬乃是神将,斩妖除魔,乃是分内之事。”
“好一个天界神将!”胡九音语气默然,双目却是冷似寒霜,“可他杀得,乃是本王族人。此仇不报,何以心安!”
玄悟的心里似是积满了苦水,连口中都是苦涩无比。与孔雀明王的惨战,已经成了刻尽骨血里的记忆,终是要跟随一生,挥之不去。为了这场激战而死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无论是天界将领,还是贫民百姓,都被卷入了这场战乱中。而此时的小狐,又如何能知晓其中的惨状。
“你说的那个身散金光之人,乃是洪荒凶虫,入了孔雀明王麾下,名曰柏木灵君。”玄悟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胡九音神色不动,眼中却隐隐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玄悟无视对方想要追问继而前往斩杀的视线,只是压抑着心中的悲戚之意,慢声道:“不过,他已经死了。”玄悟缓缓的阖上双目,脑海中出现了女子带走天蓬之时,他身上无数的血洞,皆应是柏木灵君的金光所致。天蓬若死,那么柏木灵君必然也难以活命。他睁开眼,看着对方不愿相信的眼神,复又一字一字道:“是,天蓬,杀了他。”
“而且,天蓬元帅,亦以殒命。”
玄悟神色出奇的平静,看着对方的面容变化,疑惑,不解,欣喜,懊恼,愤恨,不甘……
“音儿啊……”玄悟慢慢启唇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人,用自己的性命,维护着三界的和平。纵然面对的是难以胜过的敌手,他们都愿意,拼尽自身一切。哪怕只是一块敲门的砖石,也要穷其一切。纵然是以命相搏,魂归地府。”
玄悟说罢,眼中已是湿润。
敖烈,天蓬,金蝉子,或许,连卷帘都……
在漫天的神佛面前,他们是何等的卑微。却耗尽全力,丝毫不退。
“天蓬死了?”胡九音冷傲的神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那个杀害本王双亲的妖邪也以毙命?!”她眼中闪烁出一抹精光,喜悦之意似乎是要溢出来,却又在瞬间收敛下去。
天蓬已死,翠姨也可瞑目。但不是她亲自出手,却无疑是件憾事。但与此相比,双亲的仇恨,更是梗在她心中的一根利刺。若是寻到那妖邪下落,定然将施加在黄鼠狼精身上所有的刑罚都百倍千倍的奉还与他!
但是玄悟此刻却告诉她,这两个人全都死了,并且还是杀害翠姨的天蓬杀了那妖邪!
胡九音的心有一瞬间的茫然,像是骤然失去了长久以来支撑自己的目标,竟是在一瞬间,全都破灭。她身为狐王,主宰一干族众的生死,守在于林坡,重振狐族一脉。但是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夜夜纷扰。只要闭上眼睛,那些血腥的画面,残酷的背叛,失去的感情,都交织成一张布满荆棘的大网,将她困在里面,挣脱不得,使得浑身鲜血淋漓。胡九音的屋中曾经彻夜掌灯,只有驱除黑暗,方才能躲过梦魇的侵扰。只有在这时,她才不是那个冷若冰霜的狐族之主,而是一个失了双亲,无处可去的孤独之人。
也罢,也罢……
胡九音终是惨然一笑,都死了也好。她心心念念,不就是让恶人血债血偿吗?如今她听闻了这个消息,理应高兴才是。
只是不能手刃,这样的枷锁,终究是要压在她的肩上,永生都不能卸下了。
“所以你不必再想着仇恨。”玄悟声音略显疲惫,幽幽道:“以往的种种,都尽数放下罢。孔雀明王之难,已经牵扯了太多的无辜人。我不杀你,是不愿再看见血染大地徒增冤魂。或许天蓬杀了翠姨亦是事出有因,若是此刻他站在你面前,也不会平白无故出手杀你。而对于拿走九灵续一事……”玄悟喉中干涩,哑然道:“金蝉子也从未怪责过你。”
胡九音瞳仁猛地一缩,默然的神色写满了难以置信之色。她还记得自己在翻找九灵续时,被金蝉子撞见,甚至在对方毫无回击之力的情况下,对他动用了法术,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转身离去。
若是那时能对金蝉子说明,他是否就不再怪罪自己。
不……
玄悟说,他从未怪过自己……
拿走仙药,背弃师门,屠杀生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金蝉子所不容之事。而她却件件都做了,早已不配再称是金蝉子的弟子。对于尊者,她满心愧疚。整日在于林坡中,与其说是修整,倒不如说是逃避。
逃避尊者,逃避玄悟。
胡九音眼中逐渐模糊,愤愤的甩了衣袖,背对着玄悟,冷声道:“怪罪如何,不怪又能如何!本王为了双亲,只能如此。这仇,不、能、不、报!”她咬紧牙关,似是只有这样阴狠的说话,方才能压制下浑身颤栗的感觉。将疼痛难当的心,逐渐的冰封起来。
玄悟看见对方决绝的举动,心像是荡进了谷底。无论此时的胡九音作何举动,都没有意义。那些曾经生活在面前的人,一个个的,都已经不在。纵然是一腔怒火诸多疑问忏悔自责,都已经无法再宣泄出去。他们就像是在这山中的草木,经历了岁月的洗刷,早已不再是之前的模样。
他又何尝不是孑然一身呢?金蝉子最后的一句,便是让他回去花果山,做一世逍遥之人,寄情山水,不踏尘世。
玄悟最后深深的看了看小狐的背影,或许这一别,当真是后会无期。
“无论怎样,还是谢谢你救我出来。虽然是想用那幻境困住我,却也是一番好意。”他停了停,“但我这人生来亏欠他人,终是不能安度余生。今日一别,再无相见。”玄悟说着,觉得喉中哽咽,不得不做了个艰难的吞咽,将那背影深深的刻在脑子里。
“后会无期。”
玄悟转身,毫无留恋。
胡九音几乎是在听闻那最后一句之时猛然转身,像是错失了什么。神色亦是显出了慌张之态,下意识的开口道:“可是想回返花果山后,再寻金蝉子!”
玄悟身形一僵,慢慢的回头,神色疑惑。他看见对方略显惊慌,待看见自己之时,竟是显得局促不安,像是再竭力的掩饰着,连收起惊慌的神色时,都是那般仓促。
“你何以得知?”玄悟沉声问道。“你怎知我身居花果山!又怎会知晓金蝉子之事?!”
胡九音在说出阻拦之语时,便暗自叫糟。但是此刻话既已出口,便再无回旋。玄悟何等聪明,在自己这般慌乱遮掩的情形下,岂会不生疑虑。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见对方不语,更是加重了玄悟的疑云。他加重语气,厉声问道。难怪他醒来后就被困在了幻境之中,显然是要阻拦自己离去。可叹他看见胡九音之后,心绪慌乱,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胡九音慢慢的恢复冷冷的神色,看着玄悟的双眸不由的一阵心虚。在玄悟发现幻境的时候她就知道隐瞒不住,而此时的逼问,更是不说个明白便无法糊弄过去。胡九音稳了稳心神,抬眸对上玄悟凛冽的双眼,语气淡漠道:“你不能回去。”她似是在心中做了一番挣扎,握紧了双手,移开目光,不愿与玄悟对视。此时在山间的清风,似乎也变得沉重凝重。
“因为天庭已经出兵擒拿你,正欲围剿花果山。” 吾生传之擒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