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刚在心里吐槽,“翠翠的性格越来越像小喜儿。”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是自己想吃斑鸠,而是爷爷喜欢吃,才会对他做出那些要求。
饭桌上,翠翠夹起斑鸠肉,将爷爷碗里堆得高高的,让老船夫笑得合不拢嘴。
刘海不会因这点小事恼了翠翠,经历这么多难事,见过这么多人,很少有人能让他生气。对于翠翠,反而越发喜欢起来,非常愿意被她‘欺负’一回。
端午看龙舟这事儿,昨夜已经商量好,渡船必须有人看守,“爷爷不去,翠翠也不去,让大个子一个人去。”她是这么说的。于是,刘海主动担起摆渡人的责任,在他看来,横溪摆渡所获得的乐趣,并不比看龙舟赛少几分。
何况对他来说,龙舟赛已经不是新鲜事,两年来,该看的早就看过了。刘海即使不去现场,只从山那边传回的鼓声和锣声,就能大略知道龙舟赛进行到了哪一处环节。
全茶峒人吃过午饭,莫不倒锁了房门,出到河边看划船。河街上有熟人的,可到河街吊脚楼门口边看,不然就站在税关门前与各个码头上看。周边乡镇的村民也会有人来,一到今日,河街两岸及城墙上都站满人。高处看去,定是人山人海,从低到高层层叠叠好不热闹。
老船夫与翠翠只要一到河街,必会有顺顺家的长年等在那里,邀请祖孙二人上他家吊脚楼去,即不必担心小姑娘被挤得满身大汗,也不怕老黄狗被人流挤丢啰。
龙舟的形式,与平常木船大不相同,形体一律又狭又长,两头高高翘起,船身绘着朱红颜色长线,平常时节多搁在河边干燥洞里,要用它时,拖下水去。
每只船可坐十八个桨手,一个带头的,一个鼓手,一个锣手。浆手每人一支短浆,随着鼓声缓促为节拍,把船划向前去。
带头的坐在船头上,头上缠裹着红布包头,手上拿两枝小令旗,左右挥动,指挥船只的进退。擂鼓打锣的多坐在船只中部,船一划动便即刻蓬蓬铛铛把锣鼓敲打起来,为划浆水手调理下浆节拍。
一船快慢既不得不靠鼓声,故每当两船竞赛到剧烈时,鼓声如雷鸣,加上两岸人呐喊助威,即与那古代水军擂鼓水战一般场面。
天保与傩送都是划船好手,膀子上的力气也特别有劲儿,定会代表河街出战,坐于那龙舟的头浆两边位置。
翠翠眼睛里的光在这时是最亮的,明明心中兴奋得不得了,却总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不管是谁得到最后的胜利,从军官手中接过光荣的小银牌,还有一匹红布的奖励,她都会微笑着表示庆贺。
龙舟赛是乡镇之间相互比拼,所以不只有茶峒的龙舟,附近镇筸城,三回乡,马儿沟等都会派出最优秀的小伙子。而渡头这边,需要将那些来得迟些的,看热闹的乡民摆渡过溪。
刘海很是忙活一阵,一船人还没过溪,对岸又有人等着,渡船来来去去七八回。其实也没过多少时间,刘海力大,牵引缆索的速度比老船夫快多了。渡船是又快又稳,船头推开溪水,两边溅起水花能飞到船板上!
他并不感觉疲累,来往乡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他,并乐于与他交谈。不管是发春潮时救人的义举,还是对老船夫生活带来的改变,无不令人交口称赞。
刘海非常享受这种生活,简单并快乐。不论称赞、或是调笑,他们只是当作一种生活调剂,没有功利心,也不会刻意贬低谁人。
日头翻过对溪山崖,即使在溪中低矮处,也没个阴凉,早被太阳照了个遍。许是最后一趟过渡,船板被晒得有些发烫,水面闪着刺目的光,让人有些焦燥。
这一趟过溪的只有几个人,都挤在半遮的船篷下躲太阳。
刘海请了客人随意用茶,也学着老船夫吆喝一嗓子,“起船啰。”渡船箭射向着溪中央。
这几人来得有些迟,估计龙舟赛已经结束一轮。刘海也无聊,便问:“客人从哪里来,为何这样晚?”
一人从船篷冒出头来,自嘲地说:“嘿,啥客人啰,都是苦哈哈。我们是凤凰乡人,几日来,都在帮着田团总张罗家什,端午节都过不安生。”
刘海问:“什么事情这么急,就不能晚个两日?”
那人说:“唉,南边儿要打仗啰,田团总被司令点了名,一个月后就要南下。”
“跟谁打?”
“那就不知道啰。”那人摇头,也问刘海,“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顺顺的船总,还有个儿子叫傩送?”
听到这话,刘海停下牵缆,担心地转头望向那人,“是有这个人,怎么啦?他才十六岁,不会被征丁了吧?”
“嗨,不是不是。”那人从船篷钻出来,坐到刘海身边,说:“你们茶峒人地处川湘交界,即不是川属,也不是湘属,征兵也征不到这里来。真是让人羡慕得紧啦!”
“那就好,那就好。”刘海与顺顺家两个儿子关系不错,特别是小儿子傩送,能干好学,嘴巴还会说。他偶尔会跟着刘海一起上山打猎,长年下来二人就成了朋友。还是有些不放心,“傩送就在城里,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找他,是田团总相中他啦。”又说,“田团总有个独女,不能跟着军队南下,走之前想把女儿嫁出去。听说顺顺家里条件好,傩送也生得俊俏,早几日就派了人过来说亲。
还在下游买了一个大碾坊作为女儿的嫁装。我勒个乖乖!那碾坊可值几百吊大钱呢,加上各色彩礼就更阔气啦。”
“什么时候的事?顺顺答应了没有?傩送二老呢,他怎么说?”刘海这几日没去码头,没听到这样的消息。但他知道翠翠那丫头的一点小心思,自去年端午之后,她的心中隐约就多了一个人。
“好多时日了吧,顺顺还来咱凤凰乡走了一次,对田家闺女很满意。
但傩送好像不太愿意,也没说个二五六,都不知道他咋想的?多少人眼巴巴看着,羡慕这傩送得到那座碾坊呢!”
说到这里船已经靠岸,刘海跳上溪边大石,拉紧铁环让客人上来,“客人,到了。”
见人皆已上岸,刘海又认真地说:“等你见过二老,你不会羡慕傩送得到碾坊,而是羡慕那座碾坊得到二老的。他可是我们茶峒人中的‘岳云’,人中龙凤。”
所有人一起笑了起来。刘海也只是开玩笑,他知道傩送不会选那座碾坊,二老心中同样爱着翠翠。只是两个年轻人都比较腼腆,谁也不说罢了。
在茶峒,儿女婚事虽然尊重父母意见,但真正做主的还是自己。只要二老选择了碧溪岨的小渡船,谁也不能硬塞他一座碾坊。 蛤蟆就是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