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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汝宁府。
府衙后面的鸭鹅园,就是曹继武的住所。一帮人也不客气,直接闯进了园中,要当众要曹继武撅起屁股磕头迎接。
然而曹继武并不在家,出来迎接的,却是佟君兰。
怠慢长官的罪名不小,如果是汉人,直接就把家眷给拿了。可是佟君兰是女真人,哈尼等人,谁也不敢胡来,雷声大雨点小。
佟家乃是开国元勋,佟君兰早已熟悉大场面,多大的官威,她没见过?
哈尼、明珠和阿山,都是重臣,可如今他们的职位不过是地方长官而已,自然吓不倒佟君兰。
大大方方的辽东靓妹,此时很乖巧,款款行礼,微微一笑:“你们这么风急火燎地闯进来,我家欠你们钱吗?”
哈尼等人闻言,眼都直了。
竟然把众人看成讨债的了,场面相当尴尬。明珠觉得无趣,暗中踢了阿山一脚,意思要他借收兵的理由,搪塞一下。
可是阿山脑袋直,挨了一脚挺疼的,回头大眼一瞪:“你踢我干吗?”
明珠浑身局促,佟君兰差点笑翻了。
眼前的这帮人,在佟君兰面前,根本摆不起架子。
想起自己的宝贝小儿子没了,哈尼顿时瞪着大眼嚷嚷:“少来扯犊子,曹继武在哪里?”
看哈尼那一脸发狠的样子,佟君兰知道他在丧子之痛,叹了口气:“夫君在天中山,你们过去吧。”
阿山瞪了眼睛:“要我们过去?这叫什么话?”
葛礼也大声嚷嚷:“我们可是上官,曹继武只是小小的知府。哪有上官跑去见下官的道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佟君兰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可惜你们是来讨债滴,自然有人要躲债了!”
阿山很不高兴:“少来卖狗皮膏药,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来找他算账的!”
佟君兰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园子:“算账和讨债,有区别吗?”
阿山被噎,感觉自己其实就是个棒槌,浑身局促起来。
底细都被阿山给露了,佟君兰出身高贵,根本不怕众人,再待下去,除了自讨没趣,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佟君兰满脸都是坏笑:“既然来了,不坐下喝杯茶吗?”
此时众人哪有心思喝茶,明珠暗自叹了一声,向佟君兰行礼:“不了,我们身负重责,耽搁不得,夫人自便!”
他说完,拉起哈尼就走。
佟君兰高挑靓丽,肌肤雪白,乌发飘飘而亭亭玉立,就像长白山的女神下凡,震荡的笑声,犹如风催山松簌簌飘雪,悦耳迷人。
葛礼偷偷拱了阿山一肘子:“这么好的鲜花,怎么会插在牛粪上了呢?”
“葛礼,你在说什么?”
听见佟君兰生气的声音,葛礼一道烟窜球。
众人在佟君兰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个个发狠,一定要在曹继武这里,狠狠地捞回颜面。
天中山就在北门,这里是悬瓠城的天然屏障。
千年的历史传承之中,悬瓠城历经多次大战,每一次都是从南面汝水方向破城。天中山就像一道天然的铁墙,是悬瓠城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曹继武登顶回望,整座悬瓠城全貌,尽收眼底。
他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但没有回头。
“大胆曹继武,见了上官,还不趴下磕头!”
葛礼腰刀一抽一放,锋刃铮鸣不绝于耳,大声呵斥,吓唬曹继武。
然而曹继武却依然背身挺立,纹丝未动,葛礼怒了,抽刀一跃而起。
刀风逼近,曹继武的语气,却不紧不慢:“这里乃先人安息之处,抽刀喧哗,不怕搅扰了先人的灵魂?”
葛礼顿时愣住了:“谁的先人?”
阿山不耐烦了:“葛礼,少听他放屁,曹操葬在彰德府,离这远着呢。即便是他先人,管你屁事?”
葛礼被拱起了火,一蹦三尺高,提刀就劈。
明珠伸手一把扯了腰带,将葛礼拉了回来,伸手斜向指了指。
斜向山坡之处,有一处三丈见方的巨大土丘,前竖一块墓碑:金哀宗之墓。
众人转头看见墓碑,全傻了眼:
曹继武说的先人,不是曹操,而是金哀宗。
金国最后一位皇帝完颜守绪,最后落难蔡州城,在蒙古和南宋的联合夹击之下,自杀殉国。
华夏历史第一位,君王死社稷,虽然不是汉人,但却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屈骨气。
紧密而骤至的疾风,摧残着将近五百年的土丘,土丘之上,交杂密布的灌丛刺槐,发出激荡爆脆的撞击之声,似乎是不屈的先人灵魂,在发出永不服输的骨气,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明珠叹了口气:“先人英灵在此,不可造次,快来祭拜!”
作为女真后人,谁也不敢对先人无状,明珠主持萨满仪式,哈尼带头,阿山、葛礼等八旗官兵,纷纷恭恭敬敬地行礼。
萨满仪式复杂而神圣,任何一丝的滑头,都是对长白山天神的亵渎。所以私怨很深的哈尼等人,在仪式进行之中,谁也不敢心生杂念。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仪式终于结束。先人的灵魂祭拜完了,哈尼这才敢想起自己的私事。
然而四周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曹继武的人影。
哈尼正要跳脚,忽见阴手阳臂兄弟上来了,劈头就问:“曹继武呢?”
阴手两手一摊:“你们在此祭拜先人,他杵在这里干什么?早回家抱孩子去了!”
哈尼气得发疯:“好你个曹继武,绕我们来拜祖,你却溜之大吉。竟然对先人如此不敬,来人,把他给我押上来。我要用他的血,来祭拜先人的灵魂!”
眼前的这一帮傻鸟,明显是被曹继武给耍了。
阴手摇了摇头,一把扯回了葛礼:“他又不是女真人,你去找他做什么?”
葛礼闻言,顿时懵逼了。
满人祭拜女真先祖,这是理所当然的。而曹继武却是个汉人,他不回家抱孩子,杵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曹继武既然不是女真人,那这对先人不敬的罪名,就相当扯淡了。拿扯淡的理由,去抓一个知府,就更扯淡了。
哈尼气得抓狂:“我不信抓不到曹继武的把柄!”
葛礼也相当不满,一把揪了阴手的衣领:“你还是不是咱满洲人,怎么老替他汉人说话?”
阴手一把扯开葛礼的手:“行了,就凭你这副猴急,还想跟曹继武斗?别白日做梦了!”
葛礼跳脚而起:“你竟敢羞辱我!”
阳臂不耐烦了:“番妖军一下子杀了咱三千子弟,你葛礼敢不敢下刀?”
葛礼闻言,顿时蔫稀了。
一个小小的汉人知府,竟然调动驻防八旗,驻防将军的脸上很是无光,立即凑向阴手兄弟拱火:“他曹继武竟然驱使咱八旗来干粗活,你们俩真的就心甘情愿?”
府堂一战,阴手尽管在曹继武的帮助下,沾点便宜,但最终还是败给了鱼成龙。大头打不过,只能收拾些小虾米。
然而这等丢人事,阴手兄弟怎么可能告诉阿莎?
阳臂眼珠子一转,拱了阿山一肘子:“虽然是干了趟粗活,但每人有十两银子的外快,你是不是想要他们,联合签名,向皇帝告曹继武一状?”
阿山闻言,顿时也蔫稀了。
他身为驻防将军,不能亲自出面弹劾一个知府。但各地驻防八旗兵丁,任务是帮满清保家卫国,而曹继武却让他们杀人,干地方守备部队的脏活。所以一旦他们联合上书,一定能收拾曹继武。
可是这十两银子的外快,八旗兵丁半年的薪俸。这年头,谁会傻了吧唧的和银子过不去?
阿山一旦唆使八旗兵丁搞事,把这十两银子搞没了,他这驻防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这么多人,真抓不住曹继武的把柄吗?
哈尼忽然冷静:“那咱们就去城中,告状的老百姓一定成群结队,就凭这个,不信治不了他曹继武!”
曹继武开刀,汝水为之色赤。杀了这么多人,老百姓一定会对曹继武恨之入骨,所以哈尼顺民意而为,这哈青天的名声,一定是手到擒来。
阿山大力奉承,哈尼满脸都是兴奋,正要转身赶往城中,却听阴手的讥笑声:“去了也是瞎折腾,你别听阿山放屁!”
老百姓是害怕曹继武,但并不是痛恨。
被杀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曹继武把从他们手里,夺来的土地财产,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全部派发给了老百姓。
所以得了实惠的老百姓,没有哪个会傻了吧唧的去帮哈尼收拾曹继武。
阿山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坏主意:“咱们不如收买一帮老百姓,要他们……”
“胡闹!”
明珠毫不客气地打断,“堂堂大清官府,竟然去收买老百姓,成何体统?”
阿山顿时不言语了。
阳臂微微一笑:“你们想收拾曹继武,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哈尼急不可耐:“快说!”
阳臂愤愤不平:“曹继武如今请了洋和尚,引种了大量的西洋作物。可是明明是咱大清的天下,他却让老百姓面西祷告,焚香而拜,简直是岂有此理!”
“对对对,这明明就是蛊惑我大清国民,去跪舔西洋鬼子,有辱我大清国体,这罪名不小,拿这个来治他的罪,谅他也没话可说!”
……
等众人鼓噪完了,明珠摇头了:“曹继武这是借引进西洋作物为契机,教化老百姓对西洋世界,正确的初步认知。你们却拿大清国体说事,本来就很扯淡。如今番妖军里里外外,全是洋玩意。你们如果拿这个说事,总比这汝宁府有说服力吧?”
众人闻言,全都蔫了。
番妖军那全是八旗子弟,当然比汝宁府的老百姓,有说服力。但是拿这个去说服谁呢?
遏必隆、鳌拜心里乐坏了,因为正黄旗短见没有出人,索尼后悔着呢。
八旗子弟番化都没人管,谁还会在乎汝宁府的老百姓?
明珠叹了口气:“我看还是算了吧,就见识而言,曹继武是站在山顶之人,而我们却是站在山腰之人,差距明显啊!”
接着,明珠把从大丹活佛那里,听来的,曹继武初来汝宁府,在荆来客栈,关于见识的那一段高论,说给了哈尼等人。
哈尼愣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好啊,你本来就已经知道,咱们此来是白费功夫!”
葛礼也反应过来:“好你个明珠,你原来是打酱油来了!”
明珠叹了口气,避过阴手兄弟的眼光,悄声道:“咱们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京师!”
哈尼、葛礼闻言,顿时点头沉思。
想起了正事,哈尼等人,纷纷向阴手兄弟告辞。阿山收了兵权,也拜辞而去。
望着一帮人远去的身影,阳臂拱了阴手一下:“大哥,这帮瘪犊子玩意,回到京师,一定不干什么好事!”
阴手满脸都是不屑:“瞧他们这副德性,连个汉人也收拾不了。回到京师,也是瞎费工夫!”
如今镶黄旗的实力,处于绝对优势,其他各旗,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哈尼、明珠此次回去,设法捣蛋,一定是少不了的。
然而阴手阳臂二人,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朝背影唾了一口,转身回了悬瓠城。 铁血山河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