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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寂静。
世家公敌,这四个字光是听着,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一旦背上世家公敌这个名头,就意味着此后任何世家的任何人,哪怕是一个杂役弟子,都有权利随时将顾君华“处决”。
千年来,众世家传承了几十代,从诸子百家开始便有着极强的竞争,哪怕是牢固的同盟关系,下一刻也可能因为彼此之间的利益而反目成仇,就比如先前的道家人宗与儒家:天人两宗论道之时,云鹤上人与南宫圣恨不得吃住都在一块儿,但论道之后,两家马上分道扬镳。
谁都想灭掉自己的对手,对于当世世家来说,任何的其他世家,都是对手!
风平浪静的日子里,谁都不愿意多惹事端,可一旦出现了某种苗头,那些不甘屈居人后的世家们,就会联合起来,将排名靠前的世家狠狠地打压,恨不得马上就灭掉!
如今的天宗正是面临着这样的状况,布告上所说的所谓“逼死朝廷一品诰命夫人、屠戮皇宫侍卫、冲撞圣驾”等等一系列大罪,足以将顾君华描述成一个凶神恶煞的杀人狂魔,如今,不明就里的百姓们肯定纷纷担心这样一个狂魔会不会杀到自己家里来,灭了自己满门。
而清楚真相的众世家则巴不得看到这样一个结果,无道散人跌境之后,天宗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威慑力,在众世家掌门的眼里,把持第二世家这个位置长达二十年的道家,也应该让位了。
“天宗式微,他们要真是联袂而来,为师已不能把他们打回去了。”无道散人长叹一声,语气里是无尽地苦涩。
英雄白首,美人迟暮,乃是世间最残忍的两件事情,如今的无道散人就是这样的心境。
他宁愿自己已经垂垂老矣,也不愿意在盛年时走下神坛,与那些曾经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伪君子相对而坐。
“趁那几个世家还没派人过来之前,你赶紧走吧,走的越远越好,最好去南面,众世家的宗门大多在北方,南部数州,受世家把控的很少。”无道散人忽然抓住顾君华的胳膊,急声道。
顾君华沉默了半晌,而后点了点头。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莫说是天宗,就算是儒家,甚至皇室,也无法面对众世家联合所带来的压力。
“往东南方走,东南江州,那里曾经是杂家的宗门所在地,或许会有什么收获!”无道散人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又道。
“风前辈对我说过的。”顾君华说话间,从怀里将刚刚失而复得的困心锁拿了出来,在无道散人面前晃了晃。
无道散人欣慰地点点头,欲言又止。
顾君华察觉到了师父的局促,正色道:“师父,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无道散人拍了拍顾君华的肩膀,缓缓道:“守易,不要怪他。”
顾君华点点头。
他知道的,齐风虽然为半步四境的高手,虽然修有杂家功法,真实的战力或许与无道散人相当,但这又怎样,不还是有一个齐雨掣肘。
无道散人道法大成,俯瞰天下多少春秋,可还是在固城遭到了神秘黑衣人的算计。
南宫圣身为第一世家之主,却连孔圣峰的浩然天罡大阵都守不住。
甚至于能够一指落星的当朝史官赵言朝,不也自困皇宫深处二十年?
“哪里还有什么怨恨,不过都是各有苦衷罢了。”他沉声道。
无道散人点点头,又拍了拍顾君华的肩膀,而后便道:“出去吧,我已经吩咐守心去为你准备行囊,算算时候现在也差不多了。”
而后,他看也不看顾君华,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面朝三清,虔诚打坐,如同雕像般面无表情。
顾君华知道无道散人这是舍不得自己,干脆利落地转身便走,重重的踏步声回响在空旷的三清殿,仿佛三清殿每日都会敲响的夜鼓。
走到门口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给无道散人磕头,一边哽咽道:“师父,弟子走后,若别人问起,您就……就说天宗从来没有守易这个人吧!”
“咚!”额头撞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如同心跳。
“还有,您要少喝酒,伤身的。”
“咚!”
“您要多陪陪长老们。”
“咚!”
“师父,弟子不怪风前辈,也从未怨恨过您,弟子知道杂家是您心中的一根刺,但您后悔了整整十六年,也该……放下了。”
……
顾君华絮絮叨叨,每磕一个头就说一句,磕到第八个头时,他已经满脸是血,泪水混合着血水自面颊淌下。
“咚!”
“师父,此去路途艰险,若……若弟子回不来,您就当……就当我是找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居了吧!”
顾君华的脸颊贴着冰凉的地面,最后说道。
而后,他站起身来,干净利落地抹了把脸,推开三清殿的大门,又十分善解人意地将那厚重的大门关上。
一片昏暗中,长明灯的烛火摇曳着,一如无道散人那颤巍巍的肩膀。
他从腰间摸出来一个小巧的酒葫芦,“砰”地一声响,那也不知道跟随了自己多少年的酒葫芦被他一把捏碎,酒水沿着指缝流下。
而后,无道散人再也不能保持静坐的姿势,一头跌倒在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我……算什么师父啊!”
三清殿外,守清看着满脸是血的顾君华,第一次没有多话,只是朝着后山的方向努了努嘴,而后拍了拍自己这个相处不过几个月的便宜师弟的肩膀,低声道:“保重啊,师弟”。
“你又偷听了,师兄,当心师父罚你洗衣服。”顾君华打趣道。
守清笑着摆摆手,极为潇洒地扭头离去,顾君华也转身离开,沿着那条曾经走过一次的偏僻小道下了山。
灌木丛上还沾着三天前灰夜执法者们攻山时留下的斑驳血迹,顾君华刚从极为隐蔽的路口处钻出来,就看到显然已经等候了许久的风萧雨和守心。
风萧雨牵着一匹马,那马体格健壮,昂首挺胸,顾君华怎么看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就听风萧雨不耐烦道:“看什么看?老夫刚刚去了趟孔圣峰,给你顺过来一匹庐罗大马,是你骑过的。”
顾君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对风萧雨躬身施礼道:“有劳前辈了。”
“嗯。”风萧雨极为满意地点点头,而后把缰绳递到顾君华手里,留下一句“你小子保重”后,一个纵身便飞上了凡尘山。
守心走到顾君华面前,递给他一只书箧和一套儒家书生的衣衫以及一柄书生剑,沉声道:“朝廷的布告贴的很快,以你的身份很难通过沿途的哨卡,你扮作书生剑士会顺利许多。”
而后,守心又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放入顾君华怀里,叮嘱道:“托狂刀的福,风前辈上山后把元气大伤的南宫贤打了个半死,借了南宫圣的掌门大印,我已经写了一封伪造的文书,若有人刁难,你只需要释放浩然正气并且出示文书即可。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会往南边走,众世家在南部数州的掌控力不强,所以这封文书还是很有作用的,你要收好。”
顾君华把衣服换好后,将信封小心翼翼地贴胸口放置,而后将长剑跨在腰间,书箧背在肩上。
“这幅扮相很适合你啊!”守心笑着将手中的一顶书生冠扣在顾君华头顶,为他扶正后,拍手赞道。
顾君华看着守心,嘴唇微颤,想对他道谢,却无法开口。这个从来都话不多的师兄,总是心思细腻,能想到寻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你虽然出过远门,但此去凶险,很可能面对众世家的追杀,这一次可没有师父他老人家吊在你屁股后面啦!自己一定要小心!”守心又道。
顾君华点点头。
“师兄……”顾君华终于开了口。
“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还有,师父我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守心仿佛知道顾君华心中所想,和煦地笑道。
顾君华点点头,而后翻身上马,刚想转过头来再说些什么,却不防守心已经一掌拍在马屁股上。
庐罗大马性子急躁,在守心的一拍之下迅速便抬起了马蹄子,奋力狂奔。
顾君华慌忙抓住缰绳,待到坐稳回过头来时,与守心之间的距离已经错开了十余丈。
“我会回来的……”顾君华的目光穿透飞扬的尘土,看着依然面带微笑朝着自己挥手的守心师兄,在心中暗暗道。
“驾!”一声大吼,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留恋与不甘都发泄出来一般,消失在风中。
风声呼啸,少年披上斗篷,尽量将自己的脸遮住,策马奔腾在由北向南的官道上。
天下虽大,但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因为要不了多久,自己的“罪状”上就会再加上“窃取儒家神兵”这一条,众世家在南部数州的掌控力虽然不强,但那也只是与北方相比而已。
儒家、兵家、道家人宗……这些想要维持平衡局面的世家都想将自己这个“世家公敌”碎尸万段,向朝廷邀功。
而像阴阳家与灰夜执法者这些巴不得搅乱平衡以求浑水摸鱼的势力,更希望把自己活捉,作为将来随时可以用来制衡儒家的筹码。
思绪纷飞间,顾君华摸了摸胸口的玉锁。
他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在那遥远的江州,当世十家至今没有找到的杂家秘地,将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 举世皆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