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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浓雾渐渐散去,沈才华与吸子从江中爬上了岸,岸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
“吸子,我们走吧。”沈才华招呼道,他记得,这里就是竹筏下水和嘟嘟被俘的地方。
吸子平趴在岸边,腹面颤抖着排去了体内的水分,然后身子卷成了雨伞大小的吸子筒,若是不留意,人们真的会以为它就是一把新颖的绿毛伞。
沈才华将吸子筒扛在了肩上,义无反顾的走进了森林里,在林中穿行了约莫两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芒撒旅长伏击他们的那条沙石公路上。
路上没有车也不见有行人,阳光下,只有小才华孤独的沿着路边向北方踯躅而行。累了就坐在路边的岩石上休息一会儿,喝点山泉水,与吸子筒唠叨几句,然后再继续上路,他的心中就只有一个信念:救出嘟嘟。
直到黄昏时分,疲惫不堪的才华终于回到了果敢首府老街,一屁股坐在了一家佤族人开的小食店门口,又累又饿,小舌头不住的舔着干涸开裂的嘴唇。
佤族老阿婆心地善良,捧一粗瓷大碗,盛了半碗佤帮有名的鸡肉烂饭,端给了沈才华,冲他微微一笑:“吃吧,孩子。”
沈才华感激的望了她一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孩子,你的家人呢?”老婆婆慈祥的问道。
“给一个白毛老怪抓去了。”小才华边吃边回答。
“白毛老怪?”婆婆笑了。
“白头发,白眉毛还有白胡子,头上带一个方帽子,手里拿着红手杖,是个瘸子,走路拐拐的……”沈才华比划着说道,他不晓得如何来描绘鳌老那身怪模怪样的明代儒生服。
“哦,你是说鳌老啊……”老婆婆点点头,果敢街上一般人都认得鳌老,此人奇特的相貌和怪异的服饰让人过目不忘,但也颇为担心的说道,“孩子,那个白毛老怪可是个大人物啊。”
沈才华吃完了,拿衣袖蹭了蹭嘴巴,说道:“婆婆,你知道那个白毛老怪家在哪儿吗?”
老婆婆望了望这个孤独可怜的小男孩,告诉他道:“沿着这条后街一直朝前走,你会看见一片芒果树林,里面有一栋竹楼,那就是他的家,门口有士兵把守。”
“谢谢婆婆。”沈才华告别了佤族老婆婆,按照她说的位置一路找去,当他来到了那片芒果树林边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竹楼前,有两名士兵斜倚在芒果树下抽烟聊天,暗红色的烟头在暮色里一闪一闪的。
沈才华躲在了一株老树的背后,露出脑袋偷偷的瞄着,不知道嘟嘟是否被白毛老怪关在这楼上……
就在这时,竹楼上出现了白毛老怪的身影,拉着五花大绑的老乞丐下楼,可是却不见嘟嘟的身影。
鳌老拄着手杖,一手牵着绳索头,与两名守卫的士兵匆匆交谈了几句,然后拽着老乞丐绕过树林,朝后山走去。
莫非嘟嘟被关押在其他的什么地方……沈才华想着,随即悄悄地跟在了白毛老怪的身后。
月上东山,山林间一片清凉,远远望去,西山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之中,其间偶尔传来啄木鸟“笃笃”啄树的声音,神秘而诡异。
鳌老牵着老乞丐缓缓而行,沈才华蹑手蹑脚的尾随着,他越来越确信,白毛老怪肯定是把嘟嘟藏在了山中的某个地方。
朦胧的“一线天”石壁,像是怪物咧开的嘴巴一样,里面黑咕隆咚的,白毛老怪和老乞丐都已经侧着身子进去了。沈才华探头往里面瞧了瞧,将吸子筒紧紧地抱在了怀里,然后深吸口气,一头钻了进去。
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石缝,面前豁然开朗,满目都是盛开的罂粟花,在迷离的月色里,令人神醉心迷。
月光下,一栋孤零零的木屋矗立在花海中央,微风中飘来淡淡的幽香,白毛老怪带着老乞丐站立在木屋前,月光拉长了他们孤寂的影子。
木屋内,微弱的油灯光从窗棂中透出,隐约传出来悲凉沧桑的低吟声:“罂粟花……
谁将罂粟花种于路旁,
任令它生长,
纯良的人不知花险恶,
沉溺在它的幽香。
谁将罂粟花种于路旁,
任令它飘香,
纯良的人不知花险恶,
犹在慢慢欣赏。
哦,罂粟花,
你偏偏艳丽的象斜阳……”
“米囊婆婆,老夫已经将那个怪人带来了。”鳌老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
木屋内传来一声长长地叹息:“嗯……只有你们两个人么?”
“是的,婆婆。”鳌老恭敬地回答。
“可是老妪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喘息气……”米囊婆婆冷冷说道。
鳌老坦然的微微一笑,道:“那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
蹲在罂粟花丛中的沈才华闻言大惊,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已经够小心的了,难道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屋子里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道:“鳌老,把怪人放下,你回去吧。”
“不,婆婆,老夫还有话讲。”鳌老赶紧说道。
“说。”米囊婆婆话语干脆。
鳌老沉吟着说道:“婆婆,这个怪人是老夫找到的,理应归老夫所有,而且日后中央还要重用此人,所以老夫想陪着婆婆一同来破解他身上的禁制,恳请婆婆应允。”
“那你把他带回去吧,老妪没有兴趣。”米囊婆婆愠怒道,同时“噗”的一声,屋里的油灯熄灭了。
“不不,老夫不是这个意思……”鳌老急了,忙解释说道,“那好吧,老夫每天夜里来看一眼便是,婆婆生活上若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告之,老夫随时亲自送上山来。”
屋子里不再吭声了。
鳌老无奈,只得松开了手中的绳索,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在经过沈才华的身边时,突然手臂暴涨,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颈。
“哼,老夫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了,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说,大鹦鹉是不是被你和乃梭偷走了?”鳌老厉声喝道。
“老怪!是你抢走了嘟嘟……”沈才华愤怒的叫道。
“吱嘎”一声门响,米囊婆婆蓦地站在了月光下。
月色朦胧,花海幽香,米囊婆婆原来是个五短身材的老女人,银发披肩,满脸的皱纹,长袖对襟短上衣,红色斜纹围腰,下穿单式片裙并缀有黑色前遮阴布,脚上打着绑腿,是一副台湾土著泰雅人的装束。
“你说什么……”婆婆犀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沈才华。
“白毛老怪抢走了嘟嘟!”小才华奋力的挣扎着叫道。
米囊婆婆面如冰霜,转过身来冷冰冰的问鳌老道:“这孩子在说什么?”
“这小家伙有一只名叫嘟嘟,会讲人话的蓝紫金刚大鹦鹉……”鳌老尴尬的解释说着。
米囊婆婆闻言蓦地发出了一声凄厉长啸,随即仰天磔磔的大笑起来,闻者令人不寒而栗。
“孩子留下,你走吧。”米囊婆婆笑罢,拉下脸来,口中淡淡的说道。
“是……”鳌老口中应承着,仍似有不舍,但在婆婆锐利的目光逼视下,只得怏怏转身下山。
月光下,米囊婆婆面色倏地变得柔和了起来,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她轻轻的伸出手,热泪盈眶的说道:“小才华,婆婆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再见到你……”
沈才华睁大了眼睛,浑身燥热,体内的祝由精气感应到了老婆婆的同门真气,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你是客家嬷嬷……奶奶……”他脑海深处记起来了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台湾苗栗南庄遇到的那位和蔼的老妇人,也是嘟嘟原来的主人。
客家嬷嬷激动地点点头,一把将小才华搂进了怀里,泪水缓缓的流下了面颊。
“奶奶……”沈才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万般委屈的告诉说白毛老怪抢走了大鹦鹉嘟嘟。
“好孩子,别怕,嬷嬷会替你把嘟嘟要回来的……”客家嬷嬷轻轻的揩去小才华脸蛋上的泪珠,柔声说道,“咱们先进屋去吧。”
木屋内陈设简陋,正中央的墙上摆放着一个神龛,布幔前面供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亡夫李地水之灵位”,香炉内燃着三柱清香,烟雾袅袅。
屋子地上停放着一具陈旧的棺材,半敞棺材盖,里面铺着一床被褥,这就是客家嬷嬷的睡床——祝由灵棺。
沈才华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他记得六年前的那天夜里,灵牌布幔的后面还藏有一具肥胖的汗尸。
“孩子,饿了吧?嬷嬷给你弄点吃的去。”客家嬷嬷走出了房门。
月光下,五花大绑着的老乞丐仍旧直挺挺的站立在木屋前,白矒矒的眼球漠然的凝视着前方,神情呆滞。
“讨厌,给我躺倒到一边去。”客家嬷嬷随手一点,戳中其胸骨顶下两寸的璇玑穴。
此穴为人体九大晕穴之一,点中即刻晕倒,若不解穴,可昏睡十二个时辰之久。
老乞丐闷声倒在了木屋墙下,客家嬷嬷则快步朝着屋后走去。 鬼壶